“……易行,事情大概就是我說的這樣了。”


    窗外,楓葉飄紅,一陣涼風吹過,樹葉互相拍打,奏出了屬於秋天的樂曲。


    常玉書裹緊了身上外套,歎了一口氣,麵上頗為煩惱。


    “我現在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麽做,那個孩子真的長得很像……”


    “別著急。”江易行一件黑色高領毛衣打底,外麵一件格子西裝,氣質出眾。相較於常玉書的而言,他顯得鎮定不少。


    但他聽了常玉書的話,還是忍不住歎息:“玉書,可是你想過沒有,那孩子的年紀是不是有點不太相符?”


    “玉茗走失的時候多大啊,怎麽可能那麽多年過去了,會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呢。”


    “可是他的眼睛真的好像。”常玉書急於證明著什麽,整個人有些急躁不安。


    江易行打斷了他的話:“隻一雙眼睛根本就說明不了什麽,光是年齡這一點,就壓根對不上!”


    他話說得有些重了,但理就是這麽個理。江易行作為常玉書的朋友,知道他苦苦找尋了那麽久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個希望,但又怕到頭來,是一場空。


    常玉書重重跌坐到椅子上,喘著粗氣,半晌,他捂住了臉,嗓音裏泄出一絲挫敗。


    “也對,是我想多了,玉茗現在如果還活著,應該也差不多是22歲的年紀才是。”


    是他魔怔了,看到了長得像的眼睛,就總以為對方是自己走失多年的親弟弟。


    “易行啊,你說,當年我要是接受了他的道歉,會不會……他就丟不了了?”


    向來溫柔強大的人,袒露出了他深藏在心裏的懊悔。


    江易行看得心中一痛,強忍心酸,裝作沒事一樣開口安慰他:“會找到的,我們會找到玉茗的。”


    常玉書隻是慘淡一笑,拿過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窗外廣闊,恰巧天邊有一架飛機劃過,他忽地扯了扯嘴角:“十六年了,他一定記恨我記恨了十六年。”


    “玉書……”


    “麻煩,再來一杯酒。”常玉書又喊來服務生,喝了半杯,望著窗外出神。


    江易行本想勸他,張了張嘴,話到了嗓子眼,又給咽了迴去。


    算了,他此刻心情複雜,未必會聽得進去。


    還是等他平複了心情再說吧。


    江易行便也安靜在一旁,同他一起望著窗外。


    沒過多久,常玉書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和江易行碰了一下杯,笑容裏還有些勉強:“你個大影帝這麽忙,我這個閑人又來浪費你的時間了。來,我自罰一杯。”


    他說著就要一飲而盡,中途卻被江易行攔了下來:“怎麽,你還怕我喝醉?”


    “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沒事的,放開。”


    “如果我說,我覺得有個人長得很像玉茗呢?”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顯得格外的沉重。


    常玉書手腕一抖,酒杯忽然墜地“乓——”地一聲碎裂,紅酒濺落,灑在了兩人的鞋子與褲腳上。


    “你、你說真的?”常玉書指尖輕顫,這幾個字吐出來,仿佛用了他很大的力氣一樣。


    迎著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江易行鄭重地點頭:“是,但我還不敢確定。還有……你也別抱有太大的希望。”


    常玉書連忙坐正了身體,抹了一把臉,強打精神,“你說,我去查。”


    “再試試,如果真的是玉茗呢。”


    那是他走失了多年的親兄弟,隻要還有一絲機會,他都要找下去。


    “這個人你也認識。”江易行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吐出三個字:“季南溪。”


    常玉書卻是一愣,似乎有點不敢相信:“怎麽、怎麽會是他呢,易行啊,你是不是搞錯了。”


    “他是秦越的伴侶,據說是被養在秦關海身邊的人,從小就和秦越認識,怎麽會……”


    “那不是真的。”江易行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你說你也是見過不少世麵的了,怎麽這麽傻。還有,你家和秦家打的交道也不少了,就不知道這其中另有隱情?”


    “什麽隱情?”


    “那季南溪根本就不是秦關海養在身邊的,那都是為了給他們婚禮一個合理解釋,對外捏造的身世罷了。”


    兩人從小長大,常玉書自然知道江易行的老底,這件事他都不知道,江易行又是怎麽知道的?


    讀懂了他眼裏的疑惑,江易行解釋道:“我從洛雪風嘴裏得知的。”


    “那天我在劇組見到季南溪,便隱隱有種感覺,就向洛雪風打聽了。”江易行解釋道,“那天把你叫去劇組,也是為了讓你見到他。”


    可誰知,這人認識季南溪,比他都還早,可就是沒想到那一方麵。


    他猜想過原因,覺得最大的一個因素,就是季南溪的那雙眼睛不太像。


    所以,常玉書便下意識的忽略了。


    可惜了他安排的那場相遇。


    本來他還想後麵找個時間去和常玉書說一下的,可誰知第二天他之前拍過的一部國外影片突然通知他要過去補拍鏡頭,這一去就忙到了現在。


    “那個洛雪風……你注意點。”心中思索了一瞬,江易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他這人野心很大。”


    常玉書皺著眉頭,似乎沒理解他的意思。


    “秦家隱瞞了那麽久的事情,我一問他就說了。你說,他是傻呢,還是故意為之?”


    “行,我知道了。”常玉書瞳孔一震,把這事放到了心裏。


    江易行從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交給常玉書,後者接過文件看了一兩頁,神情激動,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上麵的資料顯示了季南溪在十七歲之前的過往,孤兒出身、被收養……


    搜集到的資料很少,秦關海把他的過往隱藏了起來,就這一點資料,還是江易行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的。


    可以說,季南溪的那些經曆,給了常玉書一些信心。


    常玉茗五歲走丟,而恰巧的是,季南溪五歲出現在了孤兒院,所有人對他的來曆是一點信息都沒有。


    “這資料可靠,但真正要確認是不是他,還得做血緣鑒定。”


    常玉書還沉浸在他的思緒之中,沒聽到他說的話。


    江易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行了,你好好穩定一下情緒吧,我先走了。有決定了再和我說一聲。”


    他剛走出沒兩步,身後傳來一道鄭重的聲音:“謝謝你,易行。”


    “不要對我道謝,你知道,當年的事情我也有錯。”江易行沒迴頭,擺手,腳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談什麽謝不謝的,他隻不過是為年幼的自己贖罪罷了。


    看完了全部資料,常玉書呆坐在桌前好久好久,直到服務生過來詢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才迴過神來。


    他一路渾渾噩噩的迴了家。


    剛進家門,就接聽到了奶奶林淑華打來的電話。


    “玉茗呀,你什麽時候放學呀,奶奶在家裏蒸好了你愛吃的老虎包子,你想不想吃,奶奶帶去給你吃好不好?”


    聽到她這樣叫自己,常玉書就知道,奶奶又犯病了。


    自從玉茗走失後,她每次發病的時候,都會把自己錯認成玉茗。


    “奶奶,想你了,我迴家找你,你別出門了,在家裏等著我,好嗎。”


    “玉茗你想奶奶啦,要迴來了啊,好好好,奶奶在家乖乖等你。”林淑華樂嗬嗬地應道。


    掛斷電話後,常玉書訂了最近的一張機票,把資料裝好,帶了迴去。


    一周過後,醫生終於點頭,可以放季南溪迴家了。


    他脖子的固定器被拆了下來,露出一條猙獰的傷疤。


    那傷疤像是撕裂一般,創麵很大,縫起來的針線也像蜈蚣一樣橫在他脖子上。


    瓷白的肌膚上赫然出現這麽大一個疤,很顯眼。


    看得秦關海心疼不已,眼淚又濕了眼眶:“好好的脖子,怎麽就成了這樣。”


    張先輝連忙安慰他:“秦爺爺,以後恢複好了,可以上醫美調整的,您別太擔心了。”


    “是啊是啊,爺爺,你看,我嫂子都不介意呢,你介意個啥呀。”楚魏然插話進來,話音一落便被張先輝一瞪,低聲罵道:“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


    楚魏然也不惱,嘻嘻一笑,傻得很。


    季南溪是真不介意,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傷疤什麽的在後麵他又看不到,沒什麽的。


    “爺爺,今天是個大好日子,你可別掉金豆子呀。”季南溪哄著老人家破了功,笑聲充滿了整個病房。


    秦越麵無表情地跟在旁邊,看著被眾人擁強的季南溪,心裏頗有些吃味。


    這些人一來,就把季南溪給搶了。


    好不爽。


    收拾東西,季南溪高高興興地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了醫院。走進電梯時,他眼尖地發現外麵有個小護士往這邊張望,神情緊張。


    又是那個小護士……


    “怎麽了?”秦越率先發現他的不對,低頭問道。


    “沒什麽。”人家或許是對這一幫少爺公子哥不舍,或許是季南溪想多了吧。


    “兄弟們,來,我們合個影吧,我要發微博。”楚魏然性情跳脫,舉起手機,一把把張先輝拉入懷裏。


    “來,三二一!”


    眾人齊齊望去,臉上都散發著笑容——除了秦越,他低著頭,眉眼溫順,把耳朵傾側在季南溪旁邊,似乎是在聽他講話。


    楚魏然看了一眼照片,上下掃視一眼秦越,滿臉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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