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王就藩的就藩,留京的都成了閑王,定國公沈殷儼然成了京城對抗攝政王的頭一家,凡與趙淵不對付的,各個俯首,跟在他後頭行事。


    定國公夫人接二連三地進宮,意思明白得很,沈家是堅決站在太後和皇帝一邊,眼下攝政王獨大,朝局令人憂心。


    霍氏進言沈芝道:“為了娘娘和陛下,國公爺也不能退。”


    幾日來霍氏花下的水磨工夫此刻終見了效,徹底勾起沈芝暗藏心底的恨意。


    趁著李逸在皇帝手裏,趙淵不敢輕舉妄動,何不就此幫著皇帝拿下趙淵。


    珩兒讓她不要相信諸王,可沈家不同,那是他們母子最堅實的助力。


    沈芝與定國公府在對待攝政王的態度上,可謂出奇一致,幾番對上,已成死敵,斷沒有輕易能解的。


    “陛下看著自小冷性,卻有個念舊的毛病,哀家是最清楚不過。對著攝政王總下不去狠手,且陛下與哀家孤兒寡母,也沒有什麽依仗可以對上那兇神。”


    太後既已表露出了想要依仗定國公府的態度,霍氏忙接了話頭,說了一車忠心向主的話,就差立誓讓太後放心,沈家能將事情辦妥。


    沈芝想了想,還是決定透露個秘密給霍氏。


    “肅王有隱疾,每月發作起來自顧不暇,你們可摸清了,趁那時動手。”她雖想全力助定國公得勝,卻也知道事關重大,並不肯多說。


    霍氏聞言驚疑道:“怎從未聽到一點風聲。”


    沈芝冷笑了笑,“能叫旁人知道了,他還是肅王嗎?如今朝堂上的風向已變,就差明著彈劾攝政王了。諸王的威脅也已除去,你們若能替我們母子除了心腹大患,日後哥哥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定國公夫人迴了府中,仍覺寧安宮這一趟去得好似在夢裏,國公爺才下了決心,想要壓下肅王去,娘娘就送了他們一個天大的喜訊。


    沈殷在房裏聽夫人細細將太後的話說了,沉吟道:“原先安在攝政王府的人總也舍不得動,如今該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過了數日,正是玄武門外開市的日子,大小商販皆來聚集,車馬難行,人貨水泄不通。


    到了正午,早市已畢,茶館子裏人聲鼎沸,東邊角落不起眼的方桌上,兩個中年文書模樣的男人在吃茶閑聊。


    看似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友人閑談,實則說的是攝政王府的秘事。


    一個瘦高些的正問道:“先前就從沒察覺過異樣?”


    另一個矮胖些的歎了口氣答:“我記著半年前有一迴,夜裏有軍報急遞到府上,我親自送去時,趙喜慌忙出來接信。我見他神色有異,本有些疑心,不想過了片刻,肅王就喚我進去。


    我見他麵上潮紅未去,膚色卻有些蒼白,鬢發微濕,似才出過場大汗。那是夜裏什麽時辰,裏頭又是肅王的內室,我隻當是剛行了那事,也不以為意。“


    “如今可都打探清楚了?”


    “都打探清楚了,真要留意必是有些蛛絲馬跡的。我已摸著了規律,等到了時候,會給府裏遞確信,你們隻管萬事準備齊全了,當夜動手就行。”


    “那就好,周義他們的布防,府裏的通路,你可都帶出來了?”


    矮胖的那個摸出個布包遞給瘦高個,先謹慎看了看四周,才道:“都帶來了。你們也不必太擔心,上次府裏出大事,肅王下令閑雜人等若出房,一概亂箭射死。


    我雖未親見那摸進李逸房中的賊人,可後頭賊人竟給跑了,這事府裏是人人皆知的。就憑這,你們也不必太過高看周義這廝。”


    瘦高個的點點頭,嘴上仍道:“小心為上。”


    兩人又說了幾句,方才離了茶館,各自接著辦事去。


    又過得幾日,攝政王府的孫長史,早起正接著清點前一日還未及入庫的賞賜,此番肅王大勝迴朝,皇帝又賞了不少東西,如今賞賜陸續到府,他每日頭一件事就是忙著登冊入庫。


    孫長史的副手劉典簿卻在這極忙的時候,遲了時辰,過得好一會兒,人才來,隻說是頭疼病犯了,早起先去抓過藥才趕來。


    孫長史知他這是舊毛病了,便也不以為意,照例關心了幾句,兩人繼續指揮仆役內侍搬物入庫,登記造冊,忙得不可開交。


    當天入了夜,黑雲密密厚厚遮了月影星光,地上陰冷得叫人直想添衣裳。


    趙喜親自備好幹淨的巾子,衣衫,又熟練地煲上參湯,查驗了下需用的器物。如今已入深秋也不必備冰了,隻再備上燒過的涼水即可。


    雖然已熟知每一個步驟,每每準備起來,趙喜仍禁不住難過。唯有這時,他想起李逸會心情頗為複雜,沒有太孫,殿下和自個隻怕都已是一堆枯骨,可因為遇上了太孫,殿下每月要挨一迴生不如死的滋味。


    依稀外頭打過初更,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秋蟲的鳴叫不再聞,隻有芭蕉聲點滴霖漓。


    風雨既起,天地間別有一番孤靜。


    趙喜照例退到外間,倚燈垂首而立,靜待裏頭的趙淵。


    王府的角門處,劉典簿穿了蓑衣腳深腳淺地出來,守門的兩個儀衛見了笑道:“典簿大人的酒癮又犯了?怎得這個天還要出去?”


    “可不瞞你們,約了樓裏的姑娘,怎麽好失信。”


    因是熟得很了,其中一個儀衛邊搖頭邊給他開了小門。


    後巷裏,隻聞雨聲不見燈火,一簇疾風從門外襲來,開門的儀衛還未及反應,人已經倒了下去,喉間插了把寒光攝人的小刀鏢。


    另一人驚嚇轉身,剛要喊,嘴才張開,警訊已無力出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腹,匕首自後心紮透過來。


    那儀衛使足力氣鉗住了劉典簿的手,圓目眥裂瞪向兇手,口中的“你”字才吐了個氣,人已栽倒下去。


    大雨猶如天助,消掩了一切聲跡,定國公府的精銳齊出,隻等拿下肅王迴去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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