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麵具 7


    那天下班,穆鬆又迴了南山公寓,平時他不會那麽早去南山公寓,一般是元宵節之後,阿姨也是過了元宵節才會迴來,也許是早晨出門的時候見過秦遇,看到了那雙眼睛,讓穆鬆一整天的情緒都有些波動。


    打開房門的時候,穆鬆第一個感覺是冷,h市是北方城市,過年很冷,而南山公寓屋內和屋外差不多一個溫度,穆鬆皺了皺眉,下意識以為沒人,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來這裏是心血來潮的想法,來之前他也沒通知秦涼,此刻他真的不確定秦涼在不在。


    正想離開,聽到門被開啟的秦涼從樓上走下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寬鬆毛衣,黑色的運動長褲,削瘦的鎖骨落在外麵,一雙眼睛平靜的望著穆鬆,見到穆鬆進來,秦涼的眼皮往下耷了耷,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穆鬆就看到笑著朝自己走過來,喊了一聲:“穆總。”


    穆鬆換鞋走進來,拿起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這才轉頭看他:“沒迴去過年?”


    “我從來不在秦家過年,”秦涼表情不變,迴答:“不然穆總也不會不認識我。”


    穆鬆心道,難怪,穆家和秦家住得近,生意上也有往來,當初林雲蘭喜歡的那棟別墅,也就是現在的秦家宅都是穆鬆送給秦烈的,如果秦涼在秦家過年,秦穆兩家每年都要彼此走動,穆鬆不會在會所上認識秦涼,而應該早就認識了,雖然有所耳聞秦烈有一個前妻和孩子,但穆鬆從來沒見過。


    至於見了就和人家談生意,穆鬆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畢竟他們之間是心甘情願的公平交易。


    “吃飯了嗎?”穆鬆脫下大衣,隨意問了一句,他來這裏的目的很簡單,而這句話也不過是一句簡單的寒暄,隻不過是覺得立馬直奔主題顯得自己太過急切,所以需要在開始之前寒暄幾句。


    “沒有,”秦涼揉了揉肚子,笑著說:“阿姨不在,我不會做飯。”


    秦涼的迴答讓穆鬆意外,他以為這麽晚了,秦涼應該吃飯了才對,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我去煮一點東西吃,”秦涼想了想,朝廚房走:“不過穆總你要等我一會,我很快,你要去書房處理文件嗎?我覺得你可以去書房處理文件。”


    穆鬆看了一眼秦涼的背影便上樓洗澡換衣服,等下來的時候,他看到餐桌前的人端著一碗綠唿唿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正在吃,穆鬆看了一眼,非常詫異,裏麵有一把菜葉,大白菜小白菜菠菜等等混在一起,被刀隨便切了幾下,煮的到熟不熟的,而吃他的人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一筷子一筷子吃的認真,穆鬆還是沒忍住開口:“你就吃這個?”


    “嗯,”秦涼點頭。


    穆鬆走到冰箱旁邊打開冰箱,裏麵除了雞蛋和一些肉之外基本已經空了,但看起來還是有些淩亂,像是被人隨意拿完東西沒有整理而造成的,再瞥了一眼廚房垃圾袋裏剩下的一些幹菜葉子,穆鬆詢問:“這幾天你就吃這個?”


    秦涼抬頭,看了看穆鬆,說:“是啊。”


    穆鬆沒來由的想起來年前那段時候迴南山公寓的時候和秦涼吃飯的場景,這個人吃的很少,對吃也從來不挑揀,穆鬆忽然輕笑了聲,把秦涼麵前的那段雜菜湯拿過來倒掉:“你這樣的生活能力配上你這樣不挑揀的嘴,真是太適應獨居生活了。”


    秦涼握著筷子,迴頭,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現在的情景。


    穆鬆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熟練的敲在碗裏,打散備用,又拿了另一個碗,倒上溫開水,撒了一點鹽,等鹽劃掉,慢慢把溫開水倒進雞蛋液的碗裏,攪勻,然後蒸鍋裏倒上水,把碗放上去,蓋上蓋子。


    秦涼眨眨眼,走到穆鬆身邊,眼睛盯著蒸鍋裏的雞蛋。


    “蒸蛋,很快,”穆鬆說:“去冰箱裏拿兩根蔥花。”


    秦涼轉身去了,把蔥花遞給穆鬆,穆鬆捏著手裏的這兩根蔥花,有些哭笑不得:“你還真是一點不會做飯,叫你拿兩根,你還真的拿了兩根。”


    “不夠嗎?”秦涼喃喃開口,看樣子要轉身再去冰箱,穆鬆揪住他的衣服,道:“兩根就兩根吧,一碗蒸蛋也要不了多少。”說完把蔥洗了,切碎。


    廚房裏傳來菜刀落在砧板上剁剁剁的聲音,節奏感鮮明,讓這座原本寒冷的公寓慢慢熱了起來——或許不應該這麽說,這座公寓變得熱是因為空調,而深夜的廚房切蔥的聲音大概是讓它變得有了幾分普通家庭深夜的溫暖。


    秦涼目不轉睛的盯著穆鬆的動作,他沒有眨眼,像是為了記住穆鬆的步驟,記住他怎麽樣打蛋,怎麽樣切蔥,怎麽樣將蒸蛋從蒸鍋了拿下來,怎麽樣用小湯勺切割,怎麽樣調汁,怎麽樣撒上蔥花。


    像個偷師的學徒。


    還是個手裏捏著筷子的學徒。


    “看就能飽了?”穆鬆用涼水過了一下碗,蒸蛋的溫度變得剛剛好,穆鬆端著放到了餐桌上:“過來吃吧,我好不容易下廚。”


    秦涼亦步亦趨的跟在穆鬆的身後,聽到他這麽說,連忙坐下來,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勺子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細膩幼滑、入口即化——這些不是秦涼的形容詞,他沒有這麽多形容詞,他現在對這個世界所有的形容詞都很單調。但這八個字確實是這碗蒸蛋的味道,秦涼隻是覺得好吃,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覺得食物是美味的。


    可能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專門為了他做的。


    秦涼吃的很快,一碗蒸蛋沒有多少,他吃了幾口就吃完了,就連碗周的蛋沫都刮幹淨了。


    “這麽餓?”穆鬆洗洗手的功夫,碗裏就空了:“不過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積食。”


    “嗯,”秦涼抱著碗,像是在迴味,過了一會,他說:“你以後還會給我做這個嗎?蒸蛋。”


    穆鬆想了想:“看心情吧,我就會這一個蒸蛋,還是學了好久,雖然看起來熟練,但是做的多了也煩。”


    “沒關係,”秦涼看起心情很好的樣子,他主動把碗拿到廚房放進洗碗機,笑眯眯的說:“特別好吃,你偶爾做一下就好,我也不會天天吃蒸蛋。”


    雖然秦涼剛才確實想天天吃,但他明白,穆鬆這樣的人能下廚已經讓人意外,又怎麽可能天天做呢,況且,這個人也不會天天陪在他的身邊啊。


    那天晚上的秦涼很熱情,新年第一次兩個人看起來都非常享受,盡管他們還是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結束後穆鬆的嘴角還是勾著的,而一個人躺在客房床上的秦涼被子底下的手指點在床單上的節奏像是幾個小時前廚房裏切蔥的頻率。


    愉悅的開頭讓今年的兩人都有了愉悅的開始,穆鬆留宿南山公寓的時間變得多了起來,雖然阿姨已經迴來了,但每次來,如果時間允許,秦涼都會笑嘻嘻的看著穆鬆,輕輕拽著他的袖子說:“穆總,我想吃蒸蛋。”


    而十次有八次穆鬆都會答應。


    穆鬆不是一個溫情的人,而為床伴洗手蒸蛋這種溫柔的事前準備是以前從來沒有出現的過的,秦涼不是第一個吃到他蒸蛋的人,卻是第一個吃到穆鬆蒸蛋的包養對象。


    巧合的是,第一個吃到穆鬆蒸蛋的人也姓秦,叫秦遇。


    穆鬆身上還穿著襯衫,他將襯衫的袖子挽道手肘,帶著昂貴手表的手臂拿著菜刀正有節奏的切著蔥花,秦涼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像第一次一樣目不轉睛。


    穆鬆切好後一迴頭,對上秦涼迫不及待的目光,不自覺的露出個笑來,他想,雖然眼睛不一樣,但是期待的眼神卻很像。


    這一碗蒸蛋是為了秦遇學的。


    穆鬆和秦烈是好友,但兩人之間的年級差距也差了十幾歲,秦遇出生的時候穆鬆剛二十出頭,那時候秦烈邀請穆鬆去秦家去的比較勤,穆鬆算是看著秦遇長大的,那天在秦家吃飯,秦遇和爸媽鬧別扭了,賭氣不吃飯,後來半夜餓了,偷偷的跑到廚房找吃的,被下樓喝水的穆鬆撞見了。


    幾歲的秦遇已經有自尊心了,覺得很尷尬,站在廚房的門口要哭不哭,穆鬆無奈,怕秦遇真的哭了,到時候秦烈夫婦被吵醒了自己在這兒也不好解釋,像是欺負了他家兒子一樣,穆鬆隻能上去安慰,秦遇又餓又委屈,撲到穆鬆懷裏一邊抽泣一邊說想吃蒸蛋。


    穆鬆隻能一邊查手機一邊做,等他把蛋放在鍋上蒸的時候,一迴頭,就是一個小包子撲閃著大眼睛期待的眼神。


    穆鬆給秦遇做過很多次蒸蛋,直到他長大了,不再愛撒嬌,不再跟自己開玩笑,不再喜歡吃蒸蛋了。


    之後穆鬆基本沒做過,那時候想過,估計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做了。


    今年,破例了,穆鬆給秦涼做了很多迴,這個人像是吃不膩一樣,幾乎每次見了他,都說想吃。


    穆鬆每次給他做完,看到秦涼吃的無比認真都在想,雖然自己很自信自己的蒸蛋味道不錯,但秦涼是不是真的對吃的要求太低了,哪有人總是吃一樣東西,連續吃了半年都還不膩呢?


    夏天的時候,劉東俊久違的電話再打過來,秦涼坐在沙發裏看到來電的時候都有些恍惚,這一次時間間隔真的過了很久,秦涼覺得他都快忘記了劉東俊這個人。


    “怎麽不接?”穆鬆坐在他的旁邊,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聽到鈴聲響了半天,抬頭看了他一眼。


    “劉東俊的電話,”秦涼說:“應該是喊我去玩。”


    穆鬆把電腦放到一旁的茶幾上,衝秦涼伸手,指了指他手裏的電話,秦涼把手機遞給他,穆鬆替他掛斷了。


    秦涼視線追隨著順著穆鬆的動作。


    “以前我就想說了,”穆鬆開口:“你在劉東俊麵前那副討好賣乖的樣子是裝的吧。”


    “啊?”秦涼愣了,隨後拍了拍自己的臉蛋,笑:“這麽明顯啊?不對啊,”秦涼疑惑,但他臉上疑惑的表情並不太明顯,有些刻意:“劉東俊沒有看出來啊,他們都沒看出來,你怎麽看出來的?”


    穆鬆失笑:“我要是連你都看不透,我早就被人算計不知道多少迴了,況且你和他們什麽關係,就算看出來也不會說,明白嗎?”


    秦涼似懂非懂的點頭,乖巧的望著穆鬆。


    穆鬆心神一動,忽然開口:“過幾天我帶你去出去玩一玩,避避暑。”


    正文 麵具 8


    秦涼從來沒有出去旅行過。


    一個被家人驅逐,沒有朋友的人是不會想到旅行這件事的。


    至少秦涼不會。


    旅行兩個字對於他而言就像是偶爾從電視裏看到的情節,聽說過,但從未體會過。


    秦涼從不期待旅行,當然,他從來也沒有期待過什麽。


    但這次卻似乎有些不一樣,秦涼眯著眼睛望著背光而立的男人,陽光熾熱的天氣裏,雖然屋裏依舊涼爽,但秦涼好像也漸漸覺得有點熱了。


    他說:“好。”


    穆鬆的過幾天過了很久,在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他才得空,也才想起了這件事來,秦涼從來沒有催促過他,但他是在給秦涼蒸蛋之後忽然想起來的,穆鬆目光落在秦涼吃得幹幹淨淨的碗上,說:“收拾行李,明天的飛機。”


    秦涼抬頭,疑惑的看他:“你要出差?”穆鬆出差從來沒有跟他說過,秦涼也不過問,這麽一說,確實讓秦涼不解。


    “不是說好了帶你去避暑,”穆鬆笑笑:“雖然都快秋天了,但也算趕上了夏天的尾巴,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我們去四季如春的地方,知道蓉城嗎?”


    秦涼點點頭,難得的在他眼睛裏看到了一絲興奮,一絲懷念,他站起來說:“好,我現在就去收拾。”


    行程和機票都是蘇助理安排的,穆鬆不操心,而秦涼更是不會操心這些事,下了飛機就有司機和專屬導遊來接他們,住進了專門的準備好的度假別墅,秦涼站在陽台上深吸了一口蓉城濕潤澄淨的空氣,一口吸進肺裏,舒服得仿佛整個胸腔都被打開了,秦涼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穆鬆站在他身後,視線在秦涼伸懶腰時短袖往上提而露出來的小麥色腰線上逡巡,瘦削而光滑的皮肉在溫暖的陽光下看起來分外誘人,他抬腳走上前從後麵抱住秦涼,下巴擱在他有著柔軟發絲的腦袋上,穆鬆也唿吸著這裏的空氣,心情愉悅。


    “喜歡這裏嗎?”穆鬆問。


    秦涼能感受到身後人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帶著難以忽視的熱度,秦涼往後靠了靠,半眯著眼睛說:“蓉城不熱。”


    “嗯,這裏很涼爽,”穆鬆沒有管秦涼是不是正麵迴答自己的問題,這樣慢下來的時間,慢下來的相處讓他思緒也跟著慢了下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以前來過嗎?”


    秦涼沉默了一會,說:“沒有。”


    他沒來過,他是從這裏走出去。


    他的媽媽,是蓉城人,七歲前,他和媽媽住在蓉城的鄉下。


    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話題,隻是彼此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就感到非常的舒適,穆鬆在想,這可能就是他和秦涼保持了這麽久的關係的原因,在陽台上兩人說完了也就說完了,就這麽抱著看了看別墅下麵的風景,像是一對無比契合的戀人。


    看夠了就迴了房間,穆鬆不太習慣和人一起睡覺,除了做.愛,他不會和秦涼在一張床上躺著,而秦涼似乎也更喜歡一個人呆著,兩人各自迴房睡覺,以此來消解長途飛行帶來的疲憊。


    傍晚的時候穆鬆先醒來,他叫了餐到房裏,然後去敲秦涼門。


    吃完飯,穆鬆建議去別墅周圍走走,秦涼卻說:“去蓉城鮮花街吧,那裏賣的花特別美,旁邊還有一條街夜市,我聽人說,很好玩。”


    穆鬆有些訝異秦涼會跟他提要求,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讓自己為他做蒸蛋和第一次見麵時秦涼半開玩笑的說自己要開個公司之外,秦涼沒有再提過任何要求,而那次說讓穆鬆給他買個車的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了,家裏的阿姨說秦涼很宅,幾乎不出門。


    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在一棟房子裏待上大半年不出門,但秦涼就做到了,穆鬆對不在乎的人很冷漠,他曾問過幾句,但被秦涼輕飄飄的帶過之後也就不再問了,既然這是秦涼的生活方式,那穆鬆也就選擇尊重。


    尊重是一迴事,好奇就是另一迴事了,隻是看著秦涼,除了偶爾展現出來的違和之外,其他的看起了都很正常,日子就這麽慢慢過,穆鬆也不是一直都在南山公寓,或許他不在的時候秦涼也有自己的生活。


    交易對象第一次對他提要求,穆鬆當然是答應了,他給司機打電話,讓準備好車。


    蓉城的鮮花街聞名全國,盡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但整條街還是熱鬧非凡,人頭攢動,更別鮮花街旁邊幾個街區的地方還有一條那麽長的夜市了,夜晚和白天沒有什麽區別,都太多人,太熱鬧了。


    穆鬆很討厭人多的地方,他讓司機把車停在附近,透過車窗望著對麵人滿為患的街道,眉頭微皺,他不想下車,卻也不想直接拒絕秦涼,他總覺得,他是想去的。


    秦涼想去,但他卻隻是搖下車窗,久久的望著夜幕下,霓虹燈裏的花團錦簇的繁華街道,風吹過,還有各種甜膩的清淡的溫柔的花香飄來。秦涼沒有下車,他看了很久,與對麵的繁華相比,他們停車的位置顯得有些冷清寂寥,仿佛那邊和這邊,是兩個如此不同的世界。


    在穆鬆開口之前,秦涼把車窗合上了,他轉過頭,說:“我們迴去吧。”


    穆鬆什麽也沒問,吩咐司機把車開迴去了,迴去的路上兩人一路沉默,當天夜裏,穆鬆洗完澡就聽見房門被敲響,秦涼什麽也沒穿,站在門口望著他,他說:“穆總,我想要。”


    這也是第一次,第一次聽到秦涼說想要而不是服務。


    後來幾天的行程還是按照蘇助理的安排,穆鬆帶著秦涼去采風、去打高爾夫球、去滑翔、去跳傘……他們把能玩的都玩了一遍,秦涼看不出來感興趣,卻非常配合,穆鬆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放鬆了,很多活動一個人去做顯得很沒意思,而他也從來不會想著帶床伴過來,身邊也沒有固定的伴,不過秦涼很特別,拆穿他的偽裝之後,穆鬆發現他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安靜的陪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塊兒玩耍,事後還會分享一下心得,穆鬆跟他在一起,非常放鬆,無論是身還是心,這讓這趟旅程變得非常的愉快。


    他們確實享受了一場高質量的旅行,但直到最後穆鬆都沒發現,他們這段快樂放鬆的時光其實連一張照片也沒有留下。


    最後那天晚上,穆鬆說去山頂看看日出。


    淩晨兩點,他們從別墅乘車出發,到了看夕陽的山腳,就讓司機把車停下在這裏等,穆鬆和秦涼一人背了一個包,踩著一階又一階的台階往上走,穆鬆和秦涼並肩往上走,他們的步伐一致,不快不慢,不過秦涼很少運動,走了一個小時就累了,穆鬆聽到身旁傳來粗重的唿吸聲,忍不住笑起來,他伸了隻手過去,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到夜色下白皙的手掌,秦涼把手放了上去,穆鬆無聲的握住,拉著秦涼一起上了山頂。


    到了山頂,穆鬆就鬆開了秦涼的手,他們很累,卻覺得還算值得。


    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從地平麵上露出來一個尖,他們沒有迎接到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卻還是被第二束或是第三束撒在了身上,暖暖的,慢慢這一路來的露珠和寒霜都被陽光消弭。


    秦涼第一次那麽認真的看日出,他睜大了眼睛,仿佛要把這個太陽裝進眼裏。


    穆鬆也在看太陽,但他看身旁的人更認真。


    太陽完完全全的升了起來,山頂的涼風也帶不走臉上被太陽曬出來的微微熱意,秦涼開口說話。


    他說:“蓉城是我出生的地方。”


    穆鬆有些驚訝,他沒想到,秦涼也沒提過。


    “那是我調查得不夠仔細,帶你來了你熟悉的地方,”穆鬆笑笑:“浪費了一次機會,不過沒關係,我們下次可以去別的地方。”


    如果是和秦涼在一起,穆鬆不介意…甚至是期待還有第二次、第三次旅行。


    “不用調查,”秦涼說:“我的故事那天在會所劉東俊和我已經說完了,這一次也沒有浪費機會,我生在蓉城,卻對這裏不熟悉,這一次旅行我很開心。”


    “日出好美,”秦涼又說,他沒有看穆鬆,他扔下了身上的背包,張開手往前走了好幾步,像是要擁抱太陽:“我活過來了。”


    穆鬆卻拉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慍怒的斥道:“看看你的腳下,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秦涼走的入迷,要不是穆鬆拽住他,他就差點抬腳,跨入了山下的深淵。


    秦涼反手抓住穆鬆的手腕,他笑得眼睛眯了起來,那麽開心的樣子,他說:“穆鬆,你要好好抓住我,不然,我就掉下去了。”


    穆鬆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意外的聽起來不錯,有幾分活潑的撒嬌意味在裏麵,他也笑著說:“我盡量。”


    他們呆了一會就下山了,下山的時候沒有走路,兩人的小腿都累得不行,幸好旁邊的纜車已經有人上班了,秦涼去買了兩張票,舉著衝穆鬆招手。


    纜車很快,他們迴了別墅,睡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離開了蓉城。


    作者有話要說:


    想到後麵的情節,我已經要哭了


    正文 麵具 9


    這一次的旅行兩人似乎都改變了一些,工作結束之後穆鬆要迴去的話,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南山公寓,沒有誰提醒,秦涼也沒有給他打電話,就那麽順其自然的想迴到南山公寓。


    秦涼最近也有些變化,以前迴去,兩人雖然有時會在同一個房間待著,但卻很少說話,各忙各的,但現在——穆鬆聽到秦涼叫自己的名字,穆鬆從文件裏抬起頭,看向秦涼。


    秦涼把手機舉起來給穆鬆看:“可愛嗎?”


    屏幕裏是一隻貓咪,英短,還是隻小奶貓,小小的,在貓窩裏爬來爬去,路都還走不穩。


    “你想養?”穆鬆看了一眼,問。


    秦涼把手機收迴來,一下一下的輕點屏幕,看了好一會,才說:“我最近玩遊戲,遊戲裏的人說貓咪很治愈,我就想知道,什麽是治愈。”


    這是一句很中二的話,這倒是讓穆鬆一下子想到了蘇助理給秦涼送行李過來那天從他包裏掉出來的紙條,穆鬆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秦涼,心想,這個男人,明明快三十歲了,卻還有一顆不切實際的心。但到了穆鬆這個年紀,他是冷靜,理智,衡量得失,注重效率的,穆鬆沒有養過寵物,但穆橘和徐霆茳很喜歡,穆家養了幾隻貓狗,穆鬆成年後迴家的次數不多,隻是覺得家裏有貓貓狗狗很麻煩,總是見阿姨為它們打掃衛生。


    而這裏,穆鬆不需要一個這樣的小東西來破壞寧靜。


    “如果你非要養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在樓上或者樓下幫你買一套房子,”穆鬆淡淡道:“你養在裏麵,請人定期去照顧,我不來的時候,你可以去陪它們,但不能讓它們進這個屋子。”


    “哦,”秦涼輕輕說完,沒有下文。


    他們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穆鬆後來想了想,覺得那天他拒絕秦涼的語氣太過生硬,可能讓他有點不開心了,下班的時候路過一家花店,穆鬆想了想,讓司機停下,自己下車挑了一束草綠色的滿天星,捧在手裏。


    秦涼第一次收到花,也是第一次收到禮物。


    但他沒有和穆鬆說這些,他確實是開心的,把花束捧在手裏,跟在穆鬆身後,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為什麽送我花啊?”


    “在蓉城的時候你不是盯著鮮花街裏的花看了很久?”


    “那為什麽送它呢?它叫什麽?”


    “滿天星,我隻是覺得這個顏色和你很適合?怎麽了?”穆鬆一邊扯領帶,一邊迴頭:“不喜歡?”


    “不是,”秦涼把花抱在胸前,笑眯眯的搖頭:“喜歡,我隻是想聽你說。”


    “好,”穆鬆倒也縱著他,笑了笑:“今天要吃蒸蛋嗎?”


    “要吃,”秦涼說:“都好久沒有吃過了。”


    “也不算很久,”穆鬆走近廚房:“一個星期前不是給你做過一次?”


    “一個星期不久嗎?”秦涼說:“一個月才四個星期,這樣算下來我一個月才能吃四次。”


    “你的數學學得不錯,”穆鬆開玩笑。


    “算是吧,不過我語文經常不及格,”秦涼撇了撇嘴:“要寫好多字,我累死了。”


    穆鬆沒有發現,有一天他也能和人聊這麽家常的細碎瑣事,並且不厭其煩。


    他和秦涼的關係似乎更近了,也許是因為他常常按照秦涼的要求為他做蒸蛋,讓秦涼稍微依賴他了一點,穆鬆沒有找個人定下來的想法,更沒有成家的意思,有需求了就找長相喜歡的夥伴,但和秦涼在一起的時間確實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甚至中秋節他們還約好了一起過。


    中秋節那天,穆鬆隻上了半天班,下午就迴了公寓,秦涼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昨天晚上他們說好了今天下去街上逛一逛,準備自己做一頓中秋的團圓飯,這是秦涼提出來的要求,穆鬆沒有想太多,理所當然的答應了,往年的中秋如果穆橘在家,他都會接到她的電話讓他迴去吃飯,但今年穆橘出國了,徐霆茳加班,穆鬆空了下來。


    當然,他對秦涼的提議還是很感興趣,畢竟,秦涼下廚的功夫是個什麽樣子的……水煮芹菜的水平吧。


    但昨晚上睡覺之前,那人興致勃勃的保證,今天一定會做一頓非常豐盛的大餐。


    怎麽說呢,還是有所期待。


    穆鬆讓司機先迴去了,自己開車進了小區,在公寓樓下衝等候了半天的秦涼招手,秦涼笑眯眯的跑過來,鑽進車裏。


    “想好買什麽了嗎?”到了超市,穆鬆推著車,和秦涼並肩走在一起。


    “我列了單子,”秦涼從兜裏抽出一張疊好的a4紙,上麵寫滿了菜名,看起來秦涼為了這次的大餐準備確實充分,穆鬆瞥了一眼,寫得很滿,字也好看。


    “那就一樣一樣來吧,”穆鬆拍了拍秦涼的腦袋,溫和的說:“爭取買齊了,不要漏了什麽。”


    “好,”秦涼興致很高,在超市裏穿梭,像一條活潑的金魚。


    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吃上那頓在家裏的中秋團圓飯,事實證明,秦涼沒有做飯那個天賦,雖然他說他跟阿姨學了幾個月,但樣子可以模仿,味道卻不是那麽迴事。


    賣相不錯,但每道菜都很難吃。


    大概隻有對食物沒有要求的秦涼能吃得下去,穆鬆將每道菜都嚐了一口,不再勉強自己,放下了筷子,麵對秦涼期待的目光,安慰的開口:“心意我領了,但我還是帶你出去吃吧。”


    秦涼明白了,他瞬間的沮喪讓穆鬆於心不忍,捏了捏他的臉蛋,哄著他說:“但算是進步了,幾個月前你還隻會水煮芹菜,現在已經會芹菜炒牛肉了,雖然味道不好,但刀工不錯。”


    他確實安慰到了秦涼,秦涼抬眼望著穆鬆,在南山公寓溫暖的餐廳燈光下一字一句,認真的說:“下一次,我會更進步的,一定會做上一桌你愛吃的飯菜。”


    秦涼的眼神實在太過認真,穆鬆唿吸一窒,他收迴手,垂在身側,問他:“為什麽要為我做飯。”


    秦涼大大方方的開口:“我喜歡你,穆鬆。”


    穆鬆聽過許多人對著他說喜歡,但都是床笫之間的戲言,除了家人和放在心上的人,穆鬆這個人實在是冷淡得過分,他這樣的富豪,想留在他身邊當金絲雀的太多了,但從沒有任何一個金絲雀像秦涼這麽認真,他說話的時候,那雙和秦遇截然不同的眼睛裏有星星點點的光,一點點。


    可這一點點比起他往日平靜的眼眸來說,仿佛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我們之間是交易。”穆鬆平淡的說:“你忘了嗎?”


    “我沒忘,”秦涼說:“我知道你可能喜歡秦遇,但我想試一試,穆鬆,你可以讓我試一試嗎?”


    “你想……”穆鬆喉結微動,他猶豫了一下:“怎麽試呢?”


    “你隻要,”秦涼站起來,靠近穆鬆,定定的望著穆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近到隨時能觸碰著對方的嘴唇,秦涼睜著眼睛,他說:“不要再把我當成秦遇。”


    穆鬆想推開秦涼,但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因為他也同樣盯著秦涼的雙眼,他第一次,這麽近,這麽認真的看著這雙和秦遇沒有一點相似的眼睛,他望著,仿佛要跌進去。


    秦涼輕輕的吻了吻穆鬆的唇,很輕很輕。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這麽輕這麽溫情的吻,但這樣的感覺,並不壞。


    一觸即離,秦涼伸手抱住穆鬆的後背,穆鬆看不到他身後那雙發顫的手,也看不到他握住自己襯衫的手指在泛白。


    “穆鬆,答應我嗎?”


    “好。”


    秦涼鬆了一口氣,他一下撲進了穆鬆懷裏,穆鬆下意識伸手抱住他。


    “我戀愛了。”秦涼悶悶的笑聲從穆鬆懷裏傳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愉快,像個第一次戀愛的少年,充滿了純真的美好。


    “恭喜你,”穆鬆也笑了,他拍著秦涼的後背,還有幾分恍惚,但很快就平複了:“正好,找個地方慶祝一下,順便填一下肚子。”


    “好啊,”秦涼從穆鬆懷裏抬起頭來。


    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互相望著對方的眼睛,在結束的那一刹秦涼抱著穆鬆,抱得很緊,汗水從他們赤.裸的身體上滑進身下深色被單。


    秦涼喘息著說:“穆鬆,你要緊緊的抱住我,別在去找秦遇了,我隻有你了。”


    穆鬆伸手將秦涼額頭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拂開,他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沒有說話。


    穆鬆很少給人承諾,但他說的承諾,就一定要實現。


    他答應秦涼不再把他當成秦遇,必會說到做到,但他對秦涼說恭喜,隻不過不想讓這個人失望。


    在他看來,隻不過是換了一種玩法,他並沒有把秦涼的話當真,是秦涼忘了他們之間的交易關係,沒關係,秦涼還小,他可以帶一帶他看成年人的世界,畢竟在穆鬆心裏,秦涼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戀愛遊戲,好久沒玩了。


    穆鬆一直覺得,自己可以這麽自信下去。


    畢竟他也不是少年,怎麽會輕易動心呢?更何況這麽多年,自己的心思,全都在秦遇身上。


    秦涼第一次送穆鬆去上班,他明明很困,去還是送他到門口,努力睜著眼睛,張開手臂。


    穆鬆狀似無奈的抱了抱他。


    秦涼心滿意足的笑了。


    穆鬆走後,秦涼第一次主動給徐霆茳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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