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四人又一路嬉笑打鬧了一會兒,路程剛剛過半,嬌生慣養的李未就一屁股坐下了,拉著樸雨上了校巴,說在校門口等她倆,提前結束了自己的飯後散步。


    朱煦和馮斯謠接著走完剩下的路。


    依舊隔著半個肩膀的距離。


    她們路過一顆很大的櫻花樹。


    朱煦想起來,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強吻馮斯謠的地方。她踮著腳站了五分鍾,最後整個人都是麻的,慌裏慌張地跑開的時候被地上的樹枝絆了一跤,還崴了腳,最後反倒是被強吻的馮斯謠,把她背下了山。


    她們路過一個操場。


    朱煦想起來,大二上學期,因為可觀的身高,馮斯謠曾經被班裏拉壯丁,選來做學院女籃3v3的班級隊員,賽前一個禮拜在這一塊的籃球場加訓,朱煦就坐在場邊,給她遞水遞毛巾,被李未戲稱為是馮斯謠的小媳婦。


    她迴憶起來了很多。


    但她什麽都沒有說。


    火燒雲將天空鋪染成紅茶的顏色,很快又被暗沉的紫覆蓋。


    靜謐的光線籠罩著校園裏古樸的建築,粉色的櫻花花瓣墜落,有難言的情緒流轉。帶著一點點懷舊,一點點悵然。


    一如此時,馮斯謠講起故事的口吻。


    “這個小操場,每周五都會放電影。我們第一次看電影就是在這,”馮斯謠看著她,“那天放的是什麽片子,還記得麽?”


    朱煦搖搖頭:“不記得了。”


    “山楂樹之戀,”馮斯謠笑了一下,“你哭掉了我兩包餐巾紙,迴去後勁兒還沒消,吃了一周的山楂片,連帶著我的嘴裏都是酸的。”


    “……”朱煦一時語塞:“你記性真好。”


    馮斯謠短暫駐足,低聲道,“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記得很牢。”


    “……”


    這個人真的是,太要命了。


    馮斯謠似乎是在履行自己作為“導遊”的職責,但她真實的用意,朱煦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想起昨晚,馮斯謠輕輕地抱著她,除了“喜歡”之外,還說了一些別的。


    ……


    “你不必給我什麽迴應,也不用向我許下什麽承諾,更不需要再為我勉強你自己。”


    “你是自由的。”


    “隻要允許我,待在你身邊……”


    “讓我繼續照顧你。”


    “可以嗎?”


    馮斯謠的“肉麻預警”很誠實,這一段可謂是相當肉麻了,從頭皮到腳趾,朱煦全都是酥麻的。如若不是小腹隱隱的墜痛,提醒她此時是在現實中,並不是身處什麽老掉牙的偶像劇白日夢裏,朱煦或許一時腦熱,當即就會被感動地痛哭流涕,然後哭著迴抱說“我也還喜歡你,我們和好吧”。


    可她並沒有。


    她聽見自己很冷靜地說:“馮斯謠,這對你不公平。”


    對方迴答:“它不重要。”


    “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處理好,到處都是一團糟。”


    馮斯謠將她抱得更緊,“我們一起解決。”


    “我忘了很多事情……”


    對方用唇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我幫你迴憶起來。”


    “如果我想不起來呢?”


    “那就當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好了,”馮斯謠按掉桌前的夜燈,輕聲說,“這一次,換我來追你。”


    ……


    現在,站在這所學校門口,立在一切開始的地方,她全都迴想起來了。


    她想起她們一起看過的電影,一起走過的小路,一起賞過的櫻花,一起依偎著坐過的教學樓前的草坪,想起她們曾經有多麽相愛,曾經多麽被所有人豔羨……


    也想起,她們是如何分開。


    那些積攢的委屈、不安、疲憊,好似無解的矛盾,如同一道透明的高牆橫亙在她身前。她們隔著玻璃相望,掌心相貼,可以看見,可以聽到,卻無法親吻,無法擁抱。


    朱煦想,她或許擁有了縱身一躍的勇氣,卻沒有可以完美飛躍過去的信心。


    如果牆後的人隻是幻象,如果她無法達到那個高度,又如果它的背後,又是深不可測的巨坑。


    她若再次墜落,將永遠失去重新站起的能力。


    騎單車的學生們從她們身邊飛馳而過,她們清朗的笑聲靠近又很快飄遠,不時有人,向佇立在原地、相互對視許久的二人投來好奇的視線。


    長時間的靜默後,馮斯謠輕輕地握住朱煦的手腕。


    “迴去吧。”


    朱煦說:“好。”


    *


    剛迴酒店沒多久,朱煦便被李未約到酒店三樓的水吧。


    李未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胸,眯眼睨著她,看這陣勢,不把她扒掉一層皮是不會罷休的。


    “你們真的還沒複合嗎?無論怎麽看都是已經在談的樣子啊。”


    第一個問句就直搗黃龍。


    “我看起來很好追?”朱煦不直接迴答,拉開凳子坐下,隻是笑著反問。


    李未:“那倒沒有,但是追你的這位,水平實在是太高了。”


    李未迴想起今日目睹的種種一切,以及那張專業級攝影水平的偷拍照,嘖嘖感歎,“她完美得跟個二次元紙片人似的,你在這種深情攻勢下能堅持半個月,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又不喜歡紙片人,”朱煦捧起麵前的熱可可,正色道,“而且她說,不是來找我複合的。”


    李未滿臉寫著真的嗎我不信,“那她迴來幹嘛,就為了跟你玩假扮閨蜜的過家家?”


    朱煦想了想,誠實地迴答:“她說,來找我過日子。”


    “我靠,”李未一臉痛苦地捂心口,“這女人太會了。”


    哎,誰說不是呢。


    “那你是什麽想法啊?”


    樸素的“過日子”擊中了李未的心,更別提馮斯謠剛才還托樸雨給她送了禮物,從英國帶來的限量款香水,現在她的心已經往踏實型全能女友馮斯謠那邊偏了大半,態度也來了個360度大轉彎,直接從勸分師重迴cp粉。


    “我也不知道……我想靜下來考慮的時候,在馮斯謠旁邊,總是會被她帶著跑,”朱煦用手撐著腦袋“唔”了聲,是真的很苦惱,“總之沒有清晰的想法,先這樣吧。”


    李未吐槽:“渣女。”


    “確實,”朱煦毫不以為意,揪著自己的發梢,順著李未的吐槽往下開玩笑,“打算燙個渣女專款大波浪,配合一下新人設。”


    “好啊,咱倆約個時間一起吧,”李未也笑,然後開始歎氣,“可惜我合作很久的造型會所前幾天倒閉了,老板迴了老家,我失去了最合拍的tony老師,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


    朱煦的視線在手機上遊移,猶豫著是否要迴馮斯謠發來的消息,應得心不在焉,“那就再找找嘛。”


    “哎,很難找的,”李未比了個頭發絲一般的寬度,意有所指,“現在是信息時代,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啊,有時候就這麽點。煦寶,你得勇敢點,主動點,一秒的不珍惜,可能就是一輩子的錯過嘍。”


    “嗯……”朱煦皺著眉“嗯”了很久,還是有點想笑,“你幹嘛肉麻兮兮的,做個頭發也能做成閱讀理解,也太牽強了吧。”


    “討厭,我難得玩個深沉,你捧個場會死啊,”李未“哼”了聲,一不小心又說出了心聲,“講真的,我一直覺得,要是沒有那個誰,你倆當年肯定不至於鬧到分開。”


    那個誰?


    哪個誰?


    朱煦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某個模糊的身影。


    一個同很多迴憶一起,被她有意遺忘的人。


    這個人擁有璀璨奪目笑容,享受萬人追捧的聚光燈,無論走到何處,都會成為人群焦點。


    這個人在初中時曾經是她的同班同學,曾經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惜,老家是座小城,在對方的父親也入場同一領域創業之後,後來的發展便如同俗套電視劇。在商業競爭中,對方成了輸家,家裏的公司破產,家道中落,轉學去了外地,而少年人的仇恨總是來得莫名,朱煦成了那個承載不甘與恨意的靶子,單方麵地被視為了對方的宿敵。


    後來,她們陰差陽錯地考進同一所大學,分到了同一間宿舍,古早舊怨未消,被處處針對,朱煦多般退讓與努力也沒有成效,無奈之下,隻能選擇轉專業來避開她。


    但當大三時,對方出現在同一節選修課的課堂,坐在馮斯謠右側的位置,微笑地用口型告訴她“介意我搶走她麽?”的時候,朱煦知道,有的人她根本避讓不開。


    朱煦的大腦沒有搜索很久,準確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裴伊?”


    *


    這時,朱煦被按在桌麵上的手機緩緩亮起,靜靜地躺著兩條剛發來的短信。


    來自通訊錄之外的未知號碼。


    【朱煦,聽說你們複合了,恭喜。】


    【我現在也在w市,明天有空出來聊聊麽?】——


    作者有話要說:


    裴小姐的出現,前麵鋪墊很多了。


    (第17章番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她會誤會”


    (第19章)


    ……


    想了想,她用了一個詞來概括,“學得不太愉快,所以努力轉走咯。”


    其實朱煦一直是個隨遇而安,也沒什麽抱負的人……如果僅僅是學業痛苦,朱煦說不定就硬著頭皮去啃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被人逼走的。


    ……


    (第22章)


    大四的時候,朱煦第一次以委婉的方式,問馮斯謠能不能同某個特定的女生保持距離——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人,竟會成為最終點燃引線,炸開並瓦解堅實城堡的那點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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