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絨絨的小爪子比不上人類靈活的手指。


    養精蓄銳的三天裏,薑糖無數次的練習張開爪子,又在辮子頭偷懶的空隙對著虛空重複畫著記下來的符文。


    因為動作記得清清楚楚,複刻起來難度並不算太大。可是他終究不是人,體內應該也沒有畫符需要的靈力,故而隻有形而沒有用。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薑糖有次在和小螞蟻對話的時候,順口問了句知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被抓過來。小螞蟻別的不知道,但提供給了薑糖一個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雖然薑糖自己聞不到小螞蟻口中所謂的香味,但他之所以會被關在這裏取血,體內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東西,說不定能夠幫上忙。


    想到這裏,薑糖偷偷把爪子塞進嘴裏咬破了一點點。


    再一次畫符的時候,流有血跡的那隻爪子竟奇跡般於空中塗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薑糖的心髒狂跳不已,連忙收迴了動作,生怕被辮子頭和大胡子看見。


    他等啊等,吃過了早飯和午飯後,等到辮子頭再一次偷懶離開這裏,便飛速咬破了爪子。這三天的重複練習讓他畫符的動作格外嫻熟,唿吸間一個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現在了虛空,而後流水一般滲入粗黑的鐵柱。


    薑糖試探著朝前摸了摸,電擊一般的疼痛沒有出現。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開了靈符!


    薑糖狂喜中緊張地撞開了並未鎖上的門,輕輕躍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運食物碎屑的小螞蟻被脫困的薑糖嚇了一跳。


    “你竟然出來了!”


    這幾日它天天忙完了都會爬上桌子探望薑糖,雖然它一直生活在這方寸之地,什麽有效的信息都問不出來,可在被困的慘鏡裏能有一隻陪他說話的小螞蟻已經很幸運了。今日要走,薑糖還覺得有些不舍。


    薑糖將含在嘴裏省下來的紅果子放在小螞蟻麵前,小聲和它告別:“謝謝你,小螞蟻,我要走啦。”


    說罷,風一般躥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貼著牆根一路往外走,快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張望著外麵的院落。


    暴雨傾盆。


    豆大的雨點連城了雨幕,空氣裏滿是濃鬱的泥土腥氣。風卷著雨穿過長廊刮到他的臉上,將絨白的毛發淋得微濕。


    遠遠有人聲,似乎離這裏有些距離。再仔細瞧了瞧,院落裏沒有守衛的人。


    薑糖的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腦海裏出現了一萬個踏出這裏就被抓起來千刀萬剮的場景。但邁出的步伐卻是堅定的,輕輕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轟隆隆——”


    雷聲在他的耳邊炸開,陰沉的天際劃過一道白色的閃電,像牢籠中的困獸,又像是張牙舞爪的巨龍,在空中奇形怪狀的裂開,刹那間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著雨勢,薑糖毫不猶豫衝到了院中。


    雨點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讓受傷的背脊再次漫出痛來。他忍著疼快速朝著外麵的世界狂奔著,唿吸越來越重,一直跑出了很遠,直到腳步聲和人聲從拐角靠近,他才一個猛子栽進了旁邊的花叢裏。


    來人一男一女,由穿著鵝黃色衣衫的侍女引了進來。


    體型小巧的優勢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他清晰的看著二人從他周圍經過,卻沒有人察覺到腳邊的花叢裏臥著一隻出逃的小獸。


    “求求您幫我這一次吧,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才求來天問海的。我兒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憐可憐我這個做母親的,求求您帶我見一見你們家主吧……”身著華服滿頭珠翠的女子麵容憔悴,眼神裏浸滿了渴望,緊緊跟著一身長袍的男子。


    “賀夫人,不是我不幫你……”男子停下了腳步,歎了口氣,“令郎的病連浣雲宗都沒有辦法治好,你求來這裏也是無用啊。”


    賀夫人纖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我兒與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們都是一樣的症狀,可前幾日還有人在八法域看見了小公子,儼然已經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兒!


    “你我二族同為北水大陸世家,這麽多年的情分,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嗎?還是說你族秘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訴我?”


    聽他們聲音越來越大,薑糖有些焦躁。他們是在吵架?可是為什麽非要停在這裏吵?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吵不行嗎?


    大雨不斷衝刷著花叢裏的小獸,冷得薑糖直抖。


    男子聽賀夫人這番話,神情從漠然到緊張,最後變成了憤怒,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胡說什麽?”


    又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態,聲音低了些:“賀夫人莫要再說這樣的話,隻是藥引世間僅此一味,縱然我帶你去見家主也……罷,我就代你傳一次話,隨我來吧。”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這裏後,薑糖沒有立刻從花叢裏鑽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會兒,確認周圍沒有動靜之後才迅速躥了出去。


    他並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裏,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來的,那順著他們來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渾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獸貼著牆慢慢往外,躲過了來往的人後,竟真的讓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門口有兩位守衛的男子,都穿著白底金紋的勁裝,雙肩背部都用金線繡著展翅的鳳凰,看上去格外微威風。


    他又縮著不動了。


    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長廊的盡頭有兩叢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簷遮擋的嚴實。薑糖背著風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將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裏,觀察著來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須跟著某個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須那人身上有一個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幹脆一點,門口的守衛的人忽然消失不見。這當然後者是癡人說夢,薑糖唯一脫身的機會隻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隨身攜帶的物件裏,這並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的機會,必須要耐心等待。


    結果沒過多久,一聲又一聲嘈雜從他逃離的方向傳來,並沒有過多久,從門外又快速進來兩隊白衣金紋衫的年輕人,手裏都握著劍行色匆匆。


    兩隊人很快趕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靜靜等在門口。


    “廢物!一隻幼獸都看不住,天問海養你們吃閑飯的嗎?”院內啪啪幾聲脆響,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發抖的大胡子和辮子頭的臉上。


    大胡子和辮子頭根本不敢辯解,用頭哐哐撞地,不斷認錯求饒。


    在他們二人麵前的男子一身長袍,也是白底金紋。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個短髻,額前留著兩縷發絲,背後披著墨色長發,隨著吹進院內的風微微飄動。


    他站在那裏,就像是立在蒼茫戈壁上的一塊孤石,整個人身上帶著一股孤傲而滄桑的感覺,麵容卻格外年輕。


    此人正是澤陽府宋家的家主,天問海的主人,宋永崢。


    “你們立刻帶人去將那隻逃跑的瑞獸抓迴來!我不信它能逃出天問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帶它迴來!”


    宋永崢對著門外兩隊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麵前兩個廢物,長袖一揮,潛藏的內勁便將磕頭的二人震開數步,癱倒在地上吐血。


    “廢物,廢物!這可是萬年來唯一的一隻瑞獸,若尋不迴,我就把你們扔到天悲穀!”


    大胡子和辮子頭抖的更厲害了!


    天悲穀,正是傅靈均那個大魔頭的地盤,裏麵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穀,整個人便會被厲鬼一口一口蠶食幹淨,連魂魄都不剩!


    “家主饒命,家主饒命啊,小的真的用靈符鎖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說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辮子頭哭的涕泗橫流,額前都因哐哐磕頭染滿了鮮血。


    宋永崢又踹了他一腳,負手出了院門。


    薑糖在長廊前那一叢牡丹花裏藏著,周圍白底金紋勁裝的人越來越多,都四下散開到處翻看著。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薑糖幾乎立刻想到了他們是來抓自己的,嚇得更是瑟縮成一團,生怕被抓迴去。


    正在這時,方才瞧見過的華服婦人一臉倉惶的小跑出來,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過的弟子們也同樣行色匆匆,根本沒人注意到她略顯心虛的表情。


    她正朝著門口快步而來。


    婦人行走間翻飛起數層寬大的裙擺,好似一朵華麗的牡丹花。薑糖看著越來越近的婦人,猛地生出了一種大膽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來越多,他幾乎沒時間思考,身體先於腦袋做出了選擇,在那婦人慌張走出的同時,借著嬌小的身軀滾到了她的裙擺裏,四隻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將自己塞進了其中一層。


    這個過程中,薑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已經做好了立刻被揪出來的準備,甚至想好了當場被那群人抓住的話會死掉還是再被關迴去,誰料婦人竟和沒發現一般走的極快,徑自離開了這裏。


    門口的護衛知曉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門。


    “夫人?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您見到宋家主了嗎?他怎麽說?”


    守在門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來,賀夫人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幫助下走向馬車。


    薑糖偷偷從裙擺裏探出一隻眼睛,趁婦人擋住了身後侍衛們的視線,又咕嚕嚕滾到了一旁的灌木叢中,朝著另一邊鑽去。


    他奪路狂奔,背上的傷還未痊愈,奔跑起來時渾身都疼,可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在天問海亂成一團的時候火速逃離。


    等到天問海弟子們接到宋永崢的命令擴大搜索範圍時,薑糖已經跑出了十幾裏地,躲在一個幹草垛子下休息了。


    派出的弟子共有十幾隊,有禦劍空中搜尋的,有四下分散地毯式搜查的,如同一張天羅地網罩下。


    薑糖變成小獸以後五感格外出眾,老遠便能聽見人聲,破空的靈劍聲也能夠聽得真切,便提前藏了起來,一追一逃,竟然僵持了大半天,而薑糖也離天問海越來越遠。


    這一路逃亡漫長


    又痛苦。


    薑糖不知跑出了多遠。直到日落月升,精疲力盡的薑糖再也保持不了快速的移動,在聽見人聲時想要躲,卻被後麵追擊的弟子們看到了蹤跡。


    “在那裏!”有弟子高唿,而後一連串的腳步聲趕了過來。


    月色像水一樣澆了下來。


    恍惚間,薑糖好像在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個人影。


    像是夢境,又像是乍開的天光。


    緩緩走出的人影背著月亮,麵容半掩在夜色中,明明看不真切,卻在溫潤的月色裏透出幾分蒼白的殺意。


    黑衣,負劍,渾身透著冷意。


    這人一出現,身後窮追不舍的弟子們竟然都愣住了,薑糖又疼又餓又累,喘著氣拚命朝前跑,沒注意到後麵的追擊者停下的步伐。


    他頭暈眼花朝前跑,直撞到一麵人牆後才被震得往後一坐,白團子順勢咕嚕嚕一轉,狼狽的小臉盡數埋在了青草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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