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靜更闌,林餘從平躺換成側躺,思緒依然亂糟糟的。他坐起來愣了一會,才又躺下。


    他素來心靜,鮮少有這樣心浮氣躁的時刻。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林餘仍然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隻要一直虔誠專注堅持不懈地買同一注彩票,再突然頭腦發熱毫無自製力地把所有秘密都抖出來,大獎就會突然跳到麵前。


    林餘默默把被子拉過腦袋。好扯啊。真的假的。


    命運會如此優待他嗎?


    這念頭一起,林餘忽然不踏實起來。他再次坐起,開床頭燈,拿起手機,發現上麵已經有數條未讀信息。全都是徐紹尋給他發的。


    林餘劃到最上,讀了兩條就笑了。


    “你是不是也沒睡著呢。”


    “我快幹坐一小時了。”


    “早知道迴來也睡不著還不如一起多待一會,好虧。”


    “工作它真的麵目可憎。不想幹了,我偷電瓶車養你吧。”


    “你養我也行。”


    “林——餘——”


    “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不是吧真的睡著了嗎。”


    “某人是否有點過於冷靜絕情了。”


    “我在這叫你,能有心靈感應嗎。”


    “林餘!”


    “……”


    “好吧似乎沒有,但是我怎麽有感應啊。”


    “你真的沒在想我嗎?”


    “好吧,那好夢。”


    林餘迴:“沒睡著。”


    又迴:“你的感應挺準的。”


    下一秒林餘就收到了來電。


    林餘接通了。他以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語速,帶著笑意打招唿:“土豆你好,我是地瓜。”


    徐紹尋在對麵哽了一下,才以一種夢遊的語氣說:“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林餘耳根有點熱,他鎮定地把徐紹尋的傳話筒——手機拿遠了一點,迴答道: “你先玩這個的。”


    不等徐紹尋再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林餘又說:“你是不是該迴北京了。”


    徐紹尋頓時哀嚎一聲:“你這個人也太冷酷了吧,都這種時候了,居然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餘提醒他:“你已經翹班一星期了。”


    徐紹尋:“微軟已經允許員工永久在家辦公……”


    “施文會想殺了你。”


    徐紹尋:“……”


    林餘問:“你自己沒想過嗎?”


    “……後天走,行了吧。迴去就是周一,馬不停蹄地打卡上班,站好每一班崗。”徐紹尋說,“你會跟我走的吧?”


    林餘不過是遲疑了一秒,徐紹尋就耍賴一樣地念叨:“我不想異地,行行好,別異地。”


    林餘道:“你先迴吧,我總得收拾一下。”


    “我等你啊。”


    “別等了。最多就一周。”


    徐紹尋更崩潰了:“居然要一周?!你東西那麽少,我一個小時就幫你收完了!”


    其實是不需要的。但林餘還是說:“房子也要轉租,不一定一下子就找得到。”


    “一直找不到呢?”


    “找不到,你也能在一周內見到我。”


    林餘說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說完忽然覺得這話實在有點驕矜,很想跑過去捂住徐紹尋的耳朵。


    徐紹尋卻和林餘最開始一樣覺得理所當然,隻顧著跟他討價還價:“房租押金我給你出,別要了,跟我走吧。”


    “不要。還有其他事……其他事……”林餘想起來,“嗯,找楊連吃頓飯吧。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了。”


    徐紹尋“嘖”了一聲。


    林餘疑惑地揚了揚眉,徐紹尋不解釋。過了會,林餘驚訝道:“你不會是……”


    徐紹尋又“嘖”了一聲。


    林餘:“那你上次也是……?”


    徐紹尋說是是是,都是。


    林餘哭笑不得:“我跟他話都沒說過幾句。”


    徐紹尋:“也不妨礙人家崇拜你。”


    “是不是傻啊。”林餘說,“如果他認識的是你,他也會崇拜你的。”


    “那不一定。”徐紹尋也慢吞吞道,“傻的是你。”


    林餘不跟他再瞎說了:“你明天還要工作吧,早點睡。”


    “不想做了。能不能靠談戀愛過活啊。”


    林餘:“睡吧睡吧。”他一邊說,一邊依然抓著手機,沒掛電話。


    又聊了五六分鍾的閑天,電話才從徐紹尋那邊掛斷了。


    林餘很滿足很滿足地舒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念道:“徐紹尋。”


    他笑起來。


    *


    徐紹尋本來最後一天是想好好和林餘待著的,結果前段時間心浮氣躁工作效率太低,欠了一堆債,被進度追著在屁股後麵攆,隻得把電腦帶過來,坐在林餘旁邊工作。


    林餘倒覺得這樣就很好。


    “反正以後會有很多時間。”他是這樣說的。


    要走的那天天也陰沉,徐紹尋站在林餘家門口抱了他足有幾分鍾才肯走。林餘本來是想送徐紹尋到機場,但徐紹尋覺得路上太顛簸了,不讓他送。


    人一走,林餘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小屋子裏,頓時覺得一切有如幻夢。還好手機裏有徐紹尋聒噪的證據,林餘慢慢地看,有種重新踩上實地的安定。


    三小時後,他的門又被敲響了。


    林餘看著門外的徐紹尋——此人前一秒還在微信裏若無其事地跟他扯淡,嘴角一扯,作勢要關門。


    “天氣原因,航班取消。”徐紹尋連忙擋住門,心花怒放地說,“改簽到明天了。”


    徐紹尋是在車上收到的短信,一收到就快樂地發在工作群裏,原路坐迴來。白折騰三個鍾,心情還比陽光燦爛。


    林餘被他感染,心裏喜悅蔓發,再也繃不住,笑起來。林餘讓開門,覺得生活真好。


    這意外收獲的一天很完美,隻剩下一個問題:徐紹尋晚上睡哪。


    當然應該是賓館。但是徐紹尋說:“我賓館都退了。”


    林餘不得不提醒他:“賓館好像是按天計費的。”


    “可是我要走了。”徐紹尋說,“就剩幾個小時了,不能讓我見不著你吧。”


    林餘:“我這隻有一張床。”


    徐紹尋:“也不是不行。”


    對答之如流,很難不懷疑有人預先想過了。


    林餘緩慢地眨了眨眼,疑惑道:“我們的關係都進展到這個地步了?”


    “你瞧你這滿腦子的黃色廢料。”徐紹尋說著說著把自己說臉熱了,他抓救命稻草一樣地抓著自己正直的初心,聲音都因為心虛大了,“就不能蓋著棉被純聊天嗎!”


    徐紹尋又說,我都要走了。那神情真是十二分的可憐。“你接下來一周都見不到我了。”徐紹尋強調,“是一周哦,七個二十四小時,一百六十八個鍾。”


    林餘飛快地也在心裏算了下:“……你速算能力不錯。”又說,“你要睡就睡。但我隻有一床被子。”


    徐紹尋一呆,腦子停轉了還記得虛張聲勢,說:“那……那也沒關係吧。”


    林餘看了他一會:“你沒事我就沒事。”


    其實連枕頭也沒有多的,但林餘有一個抱枕,湊合著能用。那抱枕還是他們學校的文創,當年畢業宿舍當紀念品買的,人手一個。徐紹尋抓著翻了翻,有點兒懷念。


    來這兒幾天了,徐紹尋還是第一次進林餘臥室。他第一眼看到書桌上的碰碰香還喲了一聲,等再環顧一圈,便不說話了。


    林餘床不大,兩個男人勉強躺得下,但沒法太舒展。沒到睡覺的點,徐紹尋躺下了,林餘就半坐著,不然有點怪。


    徐紹尋躺下就算了,他還不幹別的,光盯著林餘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把林餘看得不自在。


    “你太記著過去的事了。一點點都不肯丟。”徐紹尋半枕著手臂,說,“換以前,我會覺得你這樣活得累,得勸你。”


    “但我現在覺得,反正過去的也沒多差,以後的也都是好的,記得就記得吧,沒事。”


    林餘想了想,說嗯。


    話題說完了,明明可以不用看了,徐紹尋目光卻沒轉走,依舊專注地看著林餘。


    林餘實在有點受不了了,默默把自己的枕頭拿起來,放到徐紹尋臉上。


    “怎麽還不讓看啊。”徐紹尋在枕頭底下說話,聲音有點悶,帶著明顯的笑意,“現在是你男朋友呢,總得和以前有點區別。”


    林餘不理他,徐紹尋還說“是不是要收費啊”,又說,“那我先包個一年的”。


    林餘聽到一半就伸手去壓枕頭堵住徐紹尋的聲音,企圖暴力鎮壓,結果徐紹尋直接從枕頭下麵滑出來,反手拿起枕頭當武器,捶林餘。


    林餘眼疾手快拿起剩下那個枕頭負隅頑抗,打了兩下眼看不敵,隅也不要了,一邊擊劍一樣跟徐紹尋枕頭互捶一邊往外跑。


    實在不是他跑得不快,是他租的屋就這麽點地,林餘沒處跑。他一路被徐紹尋逼到後背靠著沙發墊,後仰到不能再後仰的地方。眼看窮途末路,林餘大喊“等一下”,徐紹尋半點不心軟,快準狠地一枕頭悶死他。


    林餘苟延殘喘地掙紮,用手裏的抱枕捶徐紹尋,在體力壓製下根本沒用,聽到枕頭外邊徐紹尋哈哈大笑說笨蛋。


    林餘於是又含糊地喊:“我錯啦。”


    徐紹尋把枕頭移開,他重見光明。


    燈光下,林餘臉上滿是輕盈的笑意。因為缺氧和玩鬧,他的臉都是紅的,額頭有一點汗,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議,瞳仁裏隻有徐紹尋的倒影。


    徐紹尋低頭看著林餘,覺得塞壬的歌聲,也不外如是。


    他傾身,吻住了林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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