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麽,是一個問題。外頭的雨一直不停,不大也不小,於小璘已經下班了,下班前還特意過來和兩個道別,說男朋友接他下班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樂明心雖然自己一個人待了好年幾了,但廚藝一直沒長進,他的胃也很糙,不挑食,什麽東西都能對付一頓,最精致也不過做個可樂雞翅,或者煮泡麵的時候加幾片火腿,所以他說道:“叫個外賣吧。”


    賀成安好像不讚成,樂明心又說道:“那出去吃?”


    “我換件衣服,看廚房還有點什麽。”賀成安說著就迴身往樓上走。


    樂明心跟個纏著主人小腿的大狗似的,屁顛屁顛跟在後頭,說道:“你煮嗎?”


    賀成安頭也不迴:“你來也成。”


    樂明心忙道:“可以啊,除非你晚飯想吃泡麵,加火腿的那種。”


    賀成安從床邊的簡易衣櫃裏翻出來一件長袖襯衫,利落地將身上那件脫下來,換上,迴頭發現樂明心正站在樓梯口巴巴看著他,兩人又一前一後下樓去。一樓有衛浴和廚房,比起開闊的工作空間,顯得狹小,但收拾得非常整齊。


    “有什麽戒口的不?”


    樂明心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吃,眼看著賀成安從冰箱裏拿出幾個番茄,在手裏拋了拋放在一邊,將襯衫的袖子挽起來,拿刀切番茄,刀工利索,和做陶的時候一樣認真。


    廚房有窗,可以看到外麵。春雨纏綿,仍然淅淅瀝瀝下個沒完,天色已經轉暗了,創意園裏住的人很少,顯得格外安靜,偶爾有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廚房裏是刀切在砧板上的聲音,還有菜下油鍋時候的“刷”一聲。


    樂明心就靠在廚房的門邊看著,一句話也沒說,有種久違的熨帖感充盈了他整個身體,很久很久以前,他家也是這樣,他爸在廚房做飯,他媽在客廳的沙發上打毛線,下雨了,就喊他去陽台把衣服收起來。


    當賀成安把菜端出來放在支好的飯桌上的時候,樂明心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好好吃啊。”


    都還沒吃呢,連筷子都還沒擺上。


    樂明心臉一紅,趕緊找補:“不是,我是說,聞起來好香啊。”


    很簡單的一菜一肉,糖醋排骨,炒通菜,是賀成安拿之前旅遊帶迴來的魚露炒的,香噴噴。樂明心的肚子很給麵子地叫了一聲,連忙屁顛屁顛地去盛飯,居然不是白飯,是番茄飯,用醬油鹽醃過的瘦肉加上番茄,放進電飯鍋裏和飯一起煮,熟了之後拌一拌就能吃。


    賀成安簡潔地說道:“吃。”


    樂明心很久沒吃過家裏煮的菜了,上迴吃還是在康宸那兒蹭的年夜飯,而且賀成安做得很好吃,好吃的家常口味。他飛快地扒了一碗飯,酸酸甜甜的番茄味兒,特別開胃,樂明心邊吃邊說:“這個飯真好吃啊。”


    賀成安看了下他吃得幹幹淨淨的飯碗,低頭夾了一筷子菜,隱去唇邊的笑意:“康小芹的摯愛。”


    果然,無論什麽小孩兒,都沒辦法拒絕番茄飯的魅力。


    樂明心一點兒都沒不好意思,又盛了一碗,很愉快地吃了起來。賀成安說道:“這個不難做,用電飯鍋就成了。”


    樂明心邊聽邊吃邊點頭,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吃完的時候摸著肚子打飽嗝,但還是很主動地站起來把碗洗了。


    外麵的雨已經很小了,基本聽不清雨聲,隻聽到雨滴從簷角掉下來落在積水裏的微小聲音,是個告辭的好時機。一樓開闊的空間裏,飯桌一收,就是工作間,賀成安泡了兩杯紅茶,馬克杯裝著,熱騰騰地冒著白煙,一杯擱在擺陶器的架子上,一杯他拿在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眼睛瞅著他飯前做的那個花瓶。


    樂明心把留給自己的那杯拿起來,白底上了紅色的馬克杯,紅色的顏料從杯沿往下蔓延,像血,但聚集成了一朵紅玫瑰,杯耳處有個淺色的賀字,是賀成安自己做的。樂明心雙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口,濃濃的紅茶味兒,還有點淡淡的甜奶味兒。


    他喜歡喝甜的。


    “那什麽,”樂明心說道,“那我走了。”


    “等會兒。”


    樂明心不知道要等什麽,但還是很乖地坐下來等著。他看見賀成安拿起了他那頂冬天的時候總是帶著的藍色針織帽,套在頭上,拿了把花剪走出去。樂明心站起來趴在窗邊看他,外麵已經天黑了,但工作室的院子裏立了幾盞路燈,做成鈴蘭的形狀,吊在黑色的燈柄上,散發著暈黃的光,像一朵朵發光的小花。


    賀成安蹲了下去,不一會兒又站起來往迴走。


    他手裏拿了一朵開得很好的月季,粉黃色的花瓣被雨洗得幹淨而明麗,還沾了幾點雨珠。樂明心愣愣的,不知道該接還是怎麽樣,賀成安沒說什麽,而是拿花剪把花枝修短,把花朵最外層有些萎靡的幾瓣摘掉,往樂明心的那個小花瓶裏摻了點水,還有鮮花用的營養液,把花插進去,連花瓶帶花遞給樂明心。


    “拿迴去……”賀成安把帽子摘掉,卷發蓬亂,“擺。”


    樂明心沒接,他真真實實地愣住了。


    那朵花上,有幾點雨珠匯成了一大點,沿著花瓣尖滴落在地上。


    樂明心明顯感覺到,從初遇到現在,賀成安從不近人情的冷漠舊同學,一點點軟化,但他卻又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像要吊著自己一樣,又像警惕的試探。最曖昧的不過是,送送花,吃吃飯,吃的是家裏煮的,花隻有一朵,還是現剪的。


    樂明心所有和戀愛相關的經驗都是從書本影視劇電影裏看來的,但他也明白心跳加快代表什麽。


    以上的所有心理活動,隻不過在他腦內停留了半秒。


    當唇貼著唇的時候,所有想法都戛然而止。


    在兩個人把手招唿到對方身上之前,賀成安邊半闔著眼睛去咬樂明心微微上翹的唇珠,邊穩妥地把花瓶連花擱迴到架子上。樂明心根本沒去看路,兩個人腳纏著腳上樓去,樂明心還數次不小心踩到賀成安的腳。


    樓上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兩個人時不時還踢到些什麽。


    “踢到什麽了?”樂明心慌張地要去看,生怕踢碎了賀成安的陶瓷。


    “沒事兒。”


    賀成安大掌扣在他腦袋後,又重新親上去,舌頭糾纏著親出了“嘖嘖”的水聲,那張床樂明心已經挺熟悉的了,熟悉的還有那扇床邊的玻璃窗。


    在黑暗中,一切都無限放大,無論是聲音還是溫度還是味道,每一聲喘息都是驚雷,炸在樂明心耳邊,賀成安身上很熱,還帶著他獨有的那股淡淡洗衣液香味。


    賀成安還是不讓他脫襪子,就這樣光著腿,套著襪子。


    變態。


    樂明心這樣想到,但他出門前明明抱著不可說的小心思,換了雙新的白襪。


    他忍不住呻吟聲,把頭悶悶地埋在賀成安的枕頭裏哼出聲,床上的賀成安生猛有力,總是帶著一股狠勁,要把他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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