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遲立冬就隱約覺得王齊好像察覺了什麽, 這次又有點類似的感覺。


    要問問嗎?這怎麽問呢?你是不是知道我暗戀過你?


    都已經是“過”了, 問不問, 沒有必要了吧。


    他們應該像一對普通朋友一樣,關心對方該被關心的事。


    他問:“電影公司是不是挺忙的?”


    王齊道:“還行吧,和以前差不多。”


    遲立冬道:“會經常見到明星嗎?”


    王齊:“明星有什麽稀罕的, 我家裏就有一個。”


    他說的是他弟弟,不聽話的那個,本來是學器樂的, 當了歌手, 長得不錯,有很多女粉絲。


    遲立冬笑道:“你是不稀罕, 有空帶我長長見識。”


    王齊指指平板,道:“明星就算了, 你是這家夥的粉絲嗎?”


    那個經濟講座的視頻還在播放中,主講的經濟專家戴了副眼鏡, 斯文儒雅,侃侃而談:“明年中國的股市沒救了……有色金屬是個新產業,比黃金值錢, 比股票安全……”


    遲立冬不好意思道:“我瞎看的, 都快看睡著了。”


    王齊點頭道:“瞎看看得了,別聽他的,這家夥以前在國外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經濟學者,迴來成了個大忽悠,商業包裝太過了, 你可別投資他吹的什麽有色金屬,這玩意兒不行,他自己早晚也得跟著玩完。”


    遲立冬說:“不買不買。”


    王齊坐了不到半小時,說還有別的事,就走了。


    遲立冬又看了幾分鍾視頻,越看越覺得這專家是有點大忽悠的氣質,也不看了,閉目養神,慢慢等天黑。


    刀口恢複得不錯,他本來也不太怕疼,別人手術住院都覺得疼痛煎熬,他就覺得也還好,隻是每天悶在病房裏,稍微有一點無聊。


    到天黑就好了,夏嶽一下班就會過來。無聊裏包裹著等待的甜蜜。


    夏嶽還沒迴來,李唐先來了。


    這家夥每天晚上都來一次,也不久待,耍幾句貧嘴,略坐一會兒就走。今天提了個超大的保溫桶,很好奇地問:“哎?小夏還沒下班嗎?”


    “可能沒忙完。”遲立冬開玩笑道,“你來看我的?還是看他的?”


    李唐笑說:“看你這話說的?瞧,哥們兒給你帶的,清燉甲魚湯,專門給你補補。”


    不多時,夏嶽推門進來,滿病房都是甲魚湯的濃鬱香味。


    李唐招唿他:“小夏來點嗎?味道還行。”


    夏嶽道:“我自己倒吧,你喝你的。”


    李唐就沒動,因為沒多餘的勺子用,他兩手捧著碗唿唿吹涼,仿佛這湯特別燙。


    遲立冬也沒覺得很燙,一早已經喝完了,坐在病床上問夏嶽:“今天怎麽這麽晚?”


    夏嶽:“事情多,就晚了。”


    他端起保溫桶,倒了半碗湯,注意到床頭花瓶裏的新花,道:“白天又有人來看你了嗎?”


    遲立冬不太想當著李唐的麵說王齊,道:“上午下午各來了一撥。”


    夏嶽喝了小半碗湯,隨手從那束花裏抽出一張小卡片。


    遲立冬:“……”


    花是王齊插好的,遲立冬壓根就沒注意到花裏還有卡片,上麵有沒有寫什麽?如果寫了,寫的會是什麽?有王齊的署名嗎?


    夏嶽看了片刻,把卡片丟在桌上。


    遲立冬有點緊張,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但他的臉色沒有變化,語氣平平地問遲立冬:“我喝不下了,你還喝嗎?”


    遲立冬忙伸手接碗,說:“給我吧。”


    夏嶽把碗給了他。


    他喝著夏嶽剩下的湯,聽夏嶽道:“中午陪客戶吃飯,吃完經過女裝專櫃,給阿姨買了件大衣,下午不忙,我就送到家裏去,給她了。”


    遲立冬手一抖,差點把湯灑在被子上。


    夏嶽說:“阿姨穿著合身,還挺喜歡的,我幫她拍照片了,你要看看嗎?”


    遲立冬哪敢說話,已經快被嚇死了。


    不明就裏的李唐還來湊熱鬧,道:“什麽樣的大衣啊?給我看看阿姨的買家秀唄?好看我就給我媽也買一件。”


    可是夏嶽也沒把手機拿出來。


    李唐的眼睛在兩人中間打了個轉,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一走。


    病房裏的氣氛跌落到了冰點。


    遲立冬捧著一個空碗,傻坐在那裏,也不敢說話。


    這叫什麽事?怎麽都趕到一起了?


    夏嶽冷眼看他,問:“他是三月十四號生日嗎?”


    遲立冬:“……嗯。”0314,是他那個保險箱的後四位密碼。


    夏嶽用一種無比讚許的語氣道:“真不錯,拿某個人的生日當密碼,輸入的時候真是心裏甜如蜜糖,這我很懂。”


    他的很多密碼都是遲立冬的生日。


    遲立冬是知道的,羞愧難當地解釋道:“不是……我隻是忘了改,那個保險箱很少打開,我也很久沒迴家住過了,是真的把改密碼的事給忘了。”


    “不行,你怎麽能忘了呢?”夏嶽拿了桌上那張卡片甩過來,譏笑道,“皮皮魯,你的流氓兔都沒忘了你。”


    遲立冬抬手一接,把卡片抓在手裏。


    卡片上是王齊的字跡,十分簡單的一句話:“祝早日康複。”


    落款沒寫他的名字,是一個簡筆線條畫,其實畫得不太像,但是如果是已知的,隻看輪廓也足以認出,他畫的是一隻流氓兔。


    遲立冬整個人都不好了。


    包括王齊在內的,其他高中時就交好的幾位同學,到現在聯係也還是會互相稱唿那時彼此的外號,這並不特別。


    可是這卡片、這落款,出現在此時此地,太糟糕了。


    “看不出你們兩個,還挺浪漫的。”夏嶽冷冷道。


    遲立冬大驚:“什麽浪漫?沒那迴事!”


    夏嶽道:“一綹頭發留了近二十年,還不浪漫嗎?古代時候的結發夫妻也就這樣了。”


    遲立冬抬不起頭來,道:“寶寶,你別亂聯想,我真的從來沒想過這種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麽呢?他留下那些東西的時候,心裏聯想的內容,並沒有比結發之誼更淺薄。


    夏嶽一時笑了,說:“那正好,我幫你想想。”


    他把椅子擺正,坐下,抱起胳膊,認認真真的,擺出一副要幫遲立冬出謀劃策的樣子。


    遲立冬從來摸不準他的路數,深感恐懼,垂死掙紮道:“想什麽?別想了,我現在不喜歡他了。”


    夏嶽不理他,自顧自道:“我覺得你那盒子挺有意思的,尤其看那照片,你得獎的時候,你們倆抱頭痛哭,還有點感人。你就沒想過嗎?他可能對你也不是一點意思都沒有,說不定就是從來沒想過能和男人在一起,現在他知道行了,你們倆有可能的。”


    遲立冬聽得目瞪口呆:“你說的都是什麽?什麽呀?”


    夏嶽翹起腿,很輕鬆地說:“上次你不是說他和他男朋友吵架嗎?不如這樣吧,改天我約他男朋友出來見一見,幫你勸一勸,讓這人和我一起退出,我們這路人甲和路人乙,就不摻和你們這對青梅竹馬了。”


    遲立冬出了一頭汗,刀口也有點疼,坐得筆直筆直,哀求道:“寶寶,我腦子很笨的,跟不上你的節奏,你要發脾氣就直接發,別這樣,好嗎?”


    夏嶽冷下臉來,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發脾氣?”


    遲立冬道:“我錯了。”


    夏嶽:“你哪兒錯了?”


    遲立冬認錯道:“我不該忘了改密碼,不該還收著那盒子。密碼等我出院就改,盒子我也不要了,扔掉。”


    夏嶽搖頭道:“不行,這麽多年了,扔掉多可惜。”


    遲立冬現在根本不想別的了,說:“不可惜!”


    夏嶽道:“可惜。”


    遲立冬:“……那你說,怎麽處置?我聽你的。”


    夏嶽道:“你自己的東西,你問我?”


    遲立冬快瘋了,說:“我哪有什麽自己的東西啊?我有什麽不是你的?”


    夏嶽冷笑道:“快別說大話了,你的初戀,你的密碼,你的寶貝盒子,哪一樣是我的?”


    遲立冬:“……”


    夏嶽收拾夠他了,站了起來,伸手摸摸他的發頂,溫柔道:“我現在懶得和你計較,等出院迴了家,再慢慢和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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