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以前,有人對諾頓說他會救一個搶他對象還把差點把他打死讓他在別的垃圾麵前丟臉的男人,暴脾氣紅毛一定會很不客氣揍到他去見上帝。


    然而現在他穿著一身搶來的西裝穿過杜瓦爾家幽深的地下走廊,陰沉著臉打開了地下室的狗籠。


    紅發少年輕蔑地看著籠子裏黑漆漆一團的不明物體,要不是隨著唿吸微微起伏的身體,很難不讓人懷疑那隻不過是一灘死肉。


    愛德華鏟除情敵的手段狠毒又聲勢浩大,就算諾頓隻是黑街上一條流浪狗也聽說過世界排行第一的殺手即將用他的血給教父的婚禮做捧花。


    黑街上的嘍囉們當然不知道年輕的教父和萊恩有什麽桃色恩怨,隻聽聞過愛德華兩個兄長都死在萊恩的槍口下,都覺得愛德華要殺他是理所當然。


    諾頓伸出穿著皮鞋的腳惡意地在那灘看起來毫無反抗之力的黑色上碾了碾:“喂,死了嗎?”


    滿身狼狽,衣角都濺著幹涸的暗褐色血跡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抽動了一下手指。


    “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額頭上還貼著一塊紗布的少年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早知道就不來救人了,指望這個血淋淋的廢物幫他救出神父,還不如指望愛德華自己突然受聖母瑪利亞感化決定放阮夭一條生路。


    白費功夫。


    諾頓抬起腳,把鑰匙丟到了一邊。


    “阮夭怎麽會喜歡你這種廢物。”諾頓很不屑地嘟嘟囔囔 ,泄氣地退出去準備重新想辦法把阮夭救出來。


    他剛要重新關上鐵籠的一瞬,地上那團黑乎乎的人影終於動了。


    頸間倏地飄過一隙涼風,蒼白過頭的皮膚上瞬間激起一片小小的雞皮疙瘩。


    這裏是密不透風的地下室,哪裏來的風呢?


    紅發少年先是呆了一瞬,接著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大。


    一隻手死死地掐住了諾頓的脖頸,用力之大到手背上青筋都暴起,男人咧開森白牙齒,臉上血漬潑濺,像是地獄裏爬出的惡魔。


    諾頓臉色發白,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到發抖。


    “本來想殺了你的。”


    男人唇畔勾起一個譏嘲似的弧度,鐵灰色的眼瞳裏冷冷地閃著金屬質的光:“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他像是扔垃圾一樣隨手輕飄飄地把近一百五十磅重的白種少年扔到了一邊,沉重軍靴踩過少年因為缺氧而不斷抽搐的肢體。


    “跟上來。”


    ……


    你有沒有經曆過被人用槍頂著背強迫簽下一份結婚同意書?


    反正阮夭這個倒黴蛋是經曆了。


    他也想說你要不直接把我殺了吧,但是看愛德華帶著陰沉微笑的臉,膽子還沒有螞蟻大的小亞裔隻能老老實實地在紙頁上簽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


    阮夭字同許多成績不好的學生一般醜的離奇,但是一堆外國人對著那字跡研究了半天紛紛吹捧太太真是天生的帶藝術家。


    阮夭現在隻覺得被勒得快要失去唿吸了。


    雪白臉頰上泛起一團羞恥的嫣紅,繡著繁複蕾絲花紋的束腰帶狠狠地將本就瘦弱的腰肢箍到僅能容成年男子一掌寬的極端纖細的程度,甚至連貧瘠的胸口都在女仆大力地拉扯下被強迫堆出一團軟白奶芙似的胸乳。


    阮夭眼角沁出一顆眼淚,很快被站在身後的愛德華親走。


    “別哭,妝要花了。”愛德華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西裝,樓下草坪上已經響起海島上獨有的歡快熱烈的音樂還有小孩子們聚在一起玩鬧的聲音,像是白鴿撲棱著翅膀飛進這間采光充足的化妝室。


    阮夭的白紗裙擺層層疊疊堆在腳下,好像被一團綿軟的雲簇擁在中心,銀珠釘出的花枝從雲端展開纖細的枝蔓裹纏著瘦弱的鳥一般空靈的骨骼。


    病態的,極端的美麗。


    像是中世紀走出的異族新娘。


    來自遙遠神秘的古東方的致命誘惑,比那些漂洋過海的昂貴絲綢還要輕盈光滑,握在手裏也會順著指縫流走。


    鏡頭反射的光猝不及防刺著了阮夭的眼睛,他抖了抖長睫毛,冷淡地別過臉。


    愛德華脾氣很好地彎下腰親了一下阮夭的臉頰,仿佛真是個深情溫柔的新郎哄著鬧脾氣的小妻子:“他隻是來拍點鏡頭,以後留著做紀念不好嗎?”


    阮夭擦了一下被他碰過的地方,冷靜思考愛德華化學物質中毒的幾率有多少。


    “希望新娘可以看一下鏡頭。”那個年輕過頭的攝影師突然開口,格外繃緊的聲線被認為是對麵黑手黨家族教父時沒見過世麵的惶恐。


    阮夭動了動耳朵,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正好愛德華也用手指扶住新娘光果的肩膀哄他看鏡頭:“笑一笑,你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美。”


    這種話對真·懷春少女或者少男來說比較有殺傷力,可惜阮夭是根物理意義上的木頭,隻覺得耳朵被灌了十斤辣椒油。


    偏偏不適還不能表現出來,被迫看向鏡頭的時候,新娘的冷漠麵具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一頂鴨舌帽將本來淩亂蓬鬆的紅發穩穩地壓在額前,總是顯得兇狠的深邃眼睛透過垂落的發絲望向被教父擁住的美人。


    阮夭猝不及防和老熟人四目相對,大腦先是空白了一瞬。


    他不知道諾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以防自作多情,他還不敢幻想少年冒著風險混進教父的婚禮是為了救他。


    但是諾頓半張臉藏在相機後麵,鴨舌帽的陰影下飛快地衝阮夭眨了眨眼。


    阮夭呆呆的,他盯著年輕英俊的攝影師太久,大概有十秒,還是二十秒,反正足夠小心眼的教父閣下吃醋了。


    他像擺弄洋娃娃一樣捏著阮夭尖削的下巴逼迫他轉迴到自己麵前:“你在看什麽,親愛的?”


    阮夭抖了下眼睫毛,很抗拒地推他的手:“別這麽叫我。”


    尤其還是在熟人麵前。


    他不由得臉上泛出一種尷尬的紅色,從雪白的臉頰一直燒到冰白色的耳垂。阮夭每一寸皮肉都生的嬌氣,愛德華舍不得給他穿耳洞,空空蕩蕩的耳垂充血以後比紅寶石還要惹人垂涎。


    化妝室裏人太多,愛德華知道小亞裔要麵子,不願意被這麽多人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剛好他也覺得阮夭最誘人的樣子隻能他自己看,手指隻是撚了撚妻子發燙的耳垂。


    “咳咳”完全看不懂臉色的攝影師舉著相機咳了兩聲把兩人從滿是粉紅泡泡的氛圍裏硬生生拖出來,鴨舌帽帽簷壓得低,看不出來是陰影還是年輕人真的臉黑。


    愛德華不悅地挑了挑眉,趕在教父發脾氣之前攝影師連忙開口:“我建議教父閣下和夫人一起拍一張。”


    他這麽說,愛德華才鬆了神色,手掌又順著細白後頸落到阮夭肩上,阮夭很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貼著磁石,否則愛德華怎麽一刻也不從他身上離開。


    麵對鏡頭的時候,諾頓又衝他眨眼。


    鏡頭一閃留下一對笑容僵硬的新人合照。


    “自信點,他就是來救你的。”係統的聲音冷不防從腦中響起。


    阮夭猶豫地揪著手指:“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係統聲音更冷,簡直一絲起伏都沒有:“看你好看,喜歡你嘍。”


    統子哥自從升級了之後變得沉默了不少,說話也更加精簡冷淡,莫名的讓人很有安全感,就是有時候還是陰陽怪氣叫人怪想念之前那個笨蛋性格的,就算任務做的一團糟也沒有關係,兩個笨蛋一起貼貼補充能量。


    阮夭偶爾會有自己被拋下的失落感,於是有在認真思考過是不是升級了之後所有的係統都會性格大變還是單純升級的時候安裝包裏夾帶了病毒。


    看來這次任務之後很有必要去諮詢一下前輩們。


    阮夭自覺很有自知之明,以為一個隻相處過一個晚上的少年不至於為了他冒生命危險,但是諾頓現在出現在這裏確實讓人很難不多想。


    有人跑過麵色猶疑地看看教父又看看太太,教父一眼明晰,終於舍得鬆開握住阮夭肩膀的手和手下走到外麵的走廊去。


    這裏監視阮夭的人太多,就算是愛德華不在,阮夭也不敢輕易和諾頓說話。


    反而是紅毛混混仗著攝影師的身份貼近了太太的耳朵:“ruan,別怕,我會救你的。”


    阮夭張張口,發不出聲音,一種莫名的窒息感壓迫了他的胸骨,刺痛了尖銳跳動的心髒。


    他想說那主角攻呢?


    “那個人跑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今天一天都笑意盈盈的男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眯著翡翠色的眼睛望向熱鬧的草坪:“隻要他敢出現,我一定會殺了他。”


    被愛德華牽著手到草坪上的時候,本來熱熱鬧鬧的婚禮上出現了一霎的安靜。


    所有人失語地盯著純白頭紗下的亞裔新娘。


    漂亮的就像是櫥窗上昂貴精致的華國娃娃,陶瓷做的肌體,用工筆精細描摹過的五官,淺琥珀色的眼瞳在格外燦爛的陽光下好像盛著一汪亮晶晶的水,看起來迷茫又慌張,無端讓人憐愛。


    比起新娘,更像是被愛德華擒獲到手裏的一隻無辜小動物。


    從某種角度上,也確實是。


    繁複厚重又層層疊疊的紗裙隨風揚起,花童小跑上來遞給愛德華裝著戒指的盒子。


    命運女神澄澈的眼淚被禁錮在戒托之上,於日光下泛著冷冽寒光。


    美麗卻不詳。


    愛德華日後每每迴想起這一天,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殺了父親,殺了兄長,殺了一切阻礙他的人,又用手段強行留下了他的愛人。


    一切都做的那麽順理成章,自然而然,他好像在高處站的太久,總以為自己和命運女神做交易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槍聲響起的時候,那枚戒指甚至都沒觸碰到阮夭的手指頭。


    *


    作者有話要說:


    § 囚籠金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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