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想起有一件事, 沒跟皇上算清楚……”


    殊易揚了揚眉梢,也不顧什麽晚膳,直接將人抱至床上, 搖曳燭火透著茜紅紗帳映得沈言之的臉色格外溫潤, 低眉垂首的模樣顯出幾分乖巧, 柔柔弱弱的, 即便隻直勾勾地看著,身體裏也像燃了一把無名火,讓人想肆意侵犯。


    這位帝王也確實那麽做了, 輕巧地解開束帶, 順著衣襟, 從外袍到裏衣,像對待一件罕世珍寶, 同時壓低了聲音在沈言之耳畔輕聲道,“跟朕?何事沒算清楚,說來聽聽”


    如玉白皙的肩膀映在殊易眼眸裏, 快要將最後一點理智燃燒殆盡, 沈言之微微顫栗著,可能是殊易的動作太過溫柔,溫柔到不知他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麽,也不知他的眼神正落在何處, 期待與驚詫混雜在一起, 在微涼的空氣中迸出一個又一個火花。


    沈言之深吸一口氣, 抓住了殊易移至後腰的手, 唿吸急促而不穩,“不妨皇上先說,要和臣如何算這筆賬……”


    殊易微微笑起來,反抓住少年的手放在唇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朕的這筆賬不急,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算,先說說你的,朕可不記得欠了你什麽”


    說著話,殊易忽將沈言之壓至床上,瘦削精致的身子埋在寬大的床榻上,周圍是明黃色刺眼的錦被,看得殊易眼睛都紅了。


    一把握住,聽到沈言之輕哼一聲,“你……住手!”


    殊易笑得更愉悅,聽著身下人劇烈的喘息,看著他手指一張一合猛地抓住錦被, “說啊,要跟朕算什麽賬?”


    “……你……”,一個字節還沒說出口,殊易突然加快,生生把沈言之的下一個字堵在喉嚨口,沈言之顫抖著手抓住殊易的手臂,想迫使他停下來,卻使不上一點力氣。白皙的皮膚在朦朧紗帳下逐漸變得粉紅,殊易身上的火燃得更盛,偏偏忍住了,非要折騰折騰這小家夥才肯罷休。


    殊易嘶啞的聲音在床榻間響起,沈言之聽得昏昏沉沉,“隻給你今天一次機會,要是不說,以後就給朕憋在心裏,再也不許說了”


    說到最後,殊易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卻見身下人咬著唇,胸膛劇烈的起伏,壓抑著即將突破牙關的每一聲,極其委屈的樣子。一愣,突然很想看看他的眼睛,手上便漸漸慢下來,另一隻手緩緩去觸碰沈言之眼間白綢,在手指搭在其上的一瞬間又猛然停住,這雙眼睛,本該含著千萬風情。


    沈言之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感受到殊易的靠近,忽然伸出手一把擁住他,手上的力氣大到像要將殊易嵌進懷裏,鼻頭倏地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聲音也是哽咽的,斷斷續續,不知該如何開口,從何開口,那埋藏在心底的發問,帶著經年的恐懼,生怕在一瞬間變成毀滅他的絕望。


    “殊易……”


    殊易感受到他聲音裏的哭腔和身體的微微顫抖,心下一緊,忙應,“嗯……”


    “我迴來了,雲起宮的寧公子呢?”


    “嗯?”,殊易不明白,“他怎麽了?”


    眼中含淚,強忍著不落下,“也曾舍命相救——”


    “舍命相救?”,殊易更不明白。


    皺眉,咬牙,用盡所有力氣,“當時秋狩圍獵……”


    殊易的手一動,蘇麻順流而上直至心間,蔓延全身,一點一點堆積,殊易迷蒙的聲音縈繞在耳邊,似催促,似安慰。


    “朕聽著呢,當時秋狩圍獵……怎麽?”


    “……二者擇其一……是你棄了我!”


    終於大聲說出口,聽得殊易一怔,手上忽然停止,沈言之悶哼一聲,再無思考說話的力氣,迷離著就要伸手,卻被殊易抓住手腕壓在頭頂,瀕臨的崩潰讓沈言之忍不住弓起身子,調不成調的聲音,身旁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殊易。


    二者擇其一?!他殊易何時棄了他?!


    緊皺眉頭,殊易已聽不清沈言之口中都在呢喃著些什麽,隻是用盡力氣壓住他的手,看他難耐痛苦地哭泣喘息,心裏平靜得毫無波瀾。


    一年前秋狩的事已記不太清楚,唯一記得的僅有遇刺時沈言之落馬那一瞬的慌張無常,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胸口憋著一口氣。


    “你難不成……”,難不成是以為……


    放了沈言之雙手自由,猝不及防地——,逐漸恢複思緒的沈言之迷迷糊糊地纏住殊易,腦子裏的一切已不大清晰,身子軟得毫無力氣。偏偏殊易發了狠,一字一句響在頭頂,不容置疑,在沈言之心裏漸漸清醒之際掀起驚濤駭浪。


    “棄了你?朕提劍相救,若不是他攔下,朕……”,似是不願多說,卻又忍不住補上一句,“你以為什麽,你以為朕棄你於不顧嗎?!”


    沈言之一怔,耳邊的一切好像都模糊起來,滿腦子裏皆是殊易的話,像寒冰捂在胸膛,窒息般地震驚與不解。


    隨著殊易狠狠一動,難以抑製地弓起身雙手抓住殊易的肩膀,手指猶豫地一點點勾住他的脖頸,膽怯而顫抖,“你……你是要救我的是不是?”


    真想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他的表情,頭腦瞬間清晰起來,往年的記憶一點一點從被自己故意埋葬的地方探出頭來,若非自己所見,若如殊易所說,那自己又誤會了些什麽……


    鼻尖酸得更加厲害,原本忍下去的淚水重湧上眼眶,浸濕了綢帶,伴著抽泣聲滑過臉頰。


    殊易沒有說話,隻是輕哼了一聲,帶著任性和執拗,像個強守自尊的孩子。


    但這無聲的答案卻偏讓沈言之連著心底都是一痛,從他進宮起,手裏沾了許多人的鮮血,以喜歡的名義鏟除了許多讓當今皇後登及後位的阻礙,又為了嫡長子親手害死了還未能出生看一眼塵世的孩子,但殊易卻假裝無意的用一句“不在乎”放過了他,當年的他,仗著的是什麽呢……


    那時的殊易,是否也慌張似他,難過似他,用心似他?


    “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沈言之沒有問出口,隻是忽然用力摟住殊易的脖頸,拽著他砰地一聲摔在床榻之上,狠狠壓著他的後腦,從未有過的瘋狂的吻侵入殊易的雙唇之間,帶著年少執念,帶著一念癡妄。


    殊易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然僅頓了一瞬,便抓著沈言之的頭發重新搶迴了主動權。


    夜漸深,燭影搖晃,茜紅的紗帳內曼妙多姿,隱約勾勒出兩個人的身影,在這寂涼的夜交換彼此一點溫暖。


    第二日天還沒亮,殊易已起身,伺候的宮女連忙端茶遞水,將帕子擰幹了遞上去。


    似是動靜太大擾了床帳內的人,不滿地動了動,下意識地伸手摟過去,卻撲了個空,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這才想起殊易是要去上朝的,愣了一瞬,一動不動,接著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殊易不禁笑了,他從剛剛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現在才知道哪裏不大對勁:這小家夥,得了便宜賣乖。


    伺候的宮女們麵麵相覷,她們是前幾個月剛被調來宣室宮的,之前也沒進後宮主子的地方服侍過,雖這幾月皇帝都未召嬪妃,但規矩還是懂的,哪裏有剛侍寢的嬪妃不早起侍奉皇上穿衣洗漱反而像這位主子一樣……這麽肆無忌憚的呢……


    不過聽聞,這位小主子是昨夜皇上抱著進的宣室宮,榮寵可見一斑,再看殊易都一臉不在乎,她們又怎敢輕易招惹,趕緊伺候殊易穿衣上朝,做好分內之事便罷。


    殊易又坐至床邊,伸手將人拉過來,沈言之嗓子裏“嗯……”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拍了殊易一下,嘴裏嘟囔著,“你上朝去,擾我做什麽!”


    這話聲音不大,卻偏偏剛好夠內室的宮人們聽見,她們哪裏聽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連忙跪了,連大氣都不敢喘。


    殊易也沒惱,輕輕揉著沈言之的臉頰,笑道,“一會天都大亮了,再睡一會就起來,等朕迴來再進早膳”


    沈言之哼了一聲,拉起被子將自己包成了個團,殊易見他未應,又去撩撥他,“聽見沒?”


    沈言之一皺眉,抽出手又打了他一巴掌,有些惱,“聽見了!你別擾我!”


    殊易笑著搖搖頭,起身往門外走,順便吩咐道,“讓太醫院的禦醫在門外候著,等他醒了先瞧瞧他的眼睛”


    “是”,旁邊的謝全忙應了,聲音幾近無聲,“仆這就去辦”


    殊易走了,屋裏又恢複一片寂靜,宮人們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靜候餘下的那位小主子吩咐。


    初秋早晨涼爽的風從窗戶鑽進來,床帳隨風而動,影影綽綽地能看見床上那位小主子的麵容,僅一眼,就讓人挪不開目光,像是碧玉鑿出來的一般,太過精致,太過耀眼。


    隻不過……宮女中領頭的方若看得分明,那是個麵容姣好的男孩子……


    她是有所耳聞的,皇帝偏喜男色,如今雲起宮的寧公子,雖並不如傳聞中那般得寵,卻也無人敢惹,還有從前的承歡公子,聽說,那真是無雙之貌,無上榮寵。


    那這一位……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床上的小主子悠悠醒轉,剛坐起來,便拿了枕邊的白綢縛住眼睛,宮人們無不驚,這瞎了的主子,她們可從沒遇見過。還是方若及時反應過來,連忙叫人遞了水,奉到沈言之跟前,悠聲道,“主子,茶在手邊……”


    沈言之迷迷蒙蒙地接過來漱了口,宮女又換上另一杯潤嗓,迴味甘甜,是難得的好茶,卻讓沈言之微擰了眉頭,“天目湖白?”


    “是,是天目湖白”


    沈言之歎了口氣,手上一鬆,“啪”地一聲脆響,瓷片茶葉散了一地,宮人們忙戰戰兢兢地下跪,不知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小主子。


    方若趕緊道,“小主子息怒,這茶是皇上常喝的,一直備著”,心裏卻是腹誹,不過是得了一夜寵愛的公子哥,何故這麽囂張。


    沈言之挑眉,“皇上愛喝,你遞給我作甚,以後溫水即可,記住了?”


    “奴婢記住了”


    方若話音剛落,就見門外悄聲進來一個宦官,看沈言之已醒,連忙道,“小主子醒了?皇上吩咐了溫德宮的春兒前來伺候,現正在門外候著呢”


    一聽春兒的名字,沈言之立即道,“讓她進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銅雀春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有喬木St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有喬木St並收藏銅雀春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