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這人看起來著實輕浮,話裏透著野勁,李琅玉不敢全信。後來他又去了廚房,給幹活的幾個下人一些新婚賞錢,一來籠絡人心,二來摸清為人。程公館人多口雜,總有幾雙眼盯著自己。他這個姑爺得要當很長一段時間。


    半個月後,沁春園的馮班主擺下一台戲,特邀程四爺等人去看。前不久的雷雨天讓各處走了潮,程翰良怕程蘭在家待著不舒服,便把她跟李琅玉也帶過去了。


    沁春園是北平有名的戲園子,現在歸馮尚元所有,馮班主與他的一眾徒弟發跡於江南,後來輾轉到北方,那時日軍已經侵華,梨園子弟的生活也不如從前。馮家班是少數幾個存活下來的,據說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喬司令為其作保障。


    園子前廳中央放有三十六張八仙桌,台子氣派華美,屏風上紡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李琅玉挽著程蘭,一路跟在程翰良後麵,走馬觀花,卻是興致足足。


    馮尚元與程四爺是舊識,說南道北有大半鍾頭。他已過不惑之年,說話聲音倒是挺斯文正派,想來是練嗓的緣故。


    後台是演出人員上妝的地方,李琅玉瞥到一人扮成短打武生的模樣,旁邊還有一張虎皮,估摸著待會兒是要演《武鬆打虎》。


    園子看起來不大,但走一圈才發現費的時間也不少。後院主要是馮家班練習的場所,舞槍弄刀者比比皆是,都是二十歲以上的,沒有小孩子。馮尚元惋惜說,他也想找點年輕苗子,這一行最怕斷代,但是機緣不夠。


    李琅玉原本還在東瞧西望,突然在院子西角看見了一物,心髒猛地懸在嗓眼,整個人都跟著顫了一下。程蘭被他挽著,意識到他的僵硬,便側過頭去,一看,發覺他臉上慘白慘白。


    “琅玉,你怎麽了?”程蘭擔憂問道,連喚幾聲,才把人拉迴來。


    李琅玉平複好唿吸,隻露出個勉強笑容,表示無礙。程蘭循著先前的視線望過去,沒什麽特別的,隻有一根紅纓銀槍放在兵器架上,通體雪亮。


    馮班主安排的這出戲果然是《武鬆打虎》,演武鬆的人手腳利索幹淨,動作流暢,毫不拖泥帶水。台下的幾位老板看得不亦樂乎,程蘭也很喜歡。


    馮尚元給程翰良滿了一杯茶,隨口道:“這孩子上台次數不多,台風沒有其他人成熟。”


    程翰良倒是不以為意,他說,人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武鬆打虎,本來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這時,有位老板突然開口:“我想起來了,程四爺年輕時也曾入過梨園,還是在傅家班。”


    話畢,馮尚元臉色一沉,也不說話了。李琅玉微微偏頭去聽。


    又有一人說:“傅平徽在北平也算是個人物,當年的傅家班可以說是梨園第一,誰知他後來通敵叛國,勾搭上了日本人。一家被燒也是報應。”


    “這種漢奸就該千刀萬剮,幸好被喬司令給辦了,留著也是禍害國人。”談到這種話題,人們總是義憤填膺,抗日雖已勝利,但是陰影仍在。


    程翰良抿了一口茶,麵上冷漠,“傅平徽曾經是我師父,如今想來,確實世事難料。”他說得很輕,不悲不喜,琢磨不出情緒。


    一小時後,戲台上的武鬆已經將老虎壓製身下,動作威武,大快人心。


    程翰良見李琅玉目不轉晴,於是笑著問他:“這麽好看?”


    “嗯,好看。”李琅玉對上他的視線,帶著一副明燦燦的笑,豔麗無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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