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吹進來,將孟漓額前的頭發輕輕吹動了一下,他正專心地給畫中人的頭發上色,畫板上也僅僅隻畫了一個輪廓,轉眼看了一下窗外,夜空的顏色讓人覺得十分舒服,黑的並不徹底,浸著深藍與月光。孟漓想將那畫中人的頭發也添上這樣的顏色,畫了許久,忘記了左手上還放著一根煙,燃到盡頭,燒疼了手指,孟漓皺著眉頭將它按進煙灰盒掐滅。


    孟漓把白瓷的煙灰盒放迴畫板邊上,裏麵零零落落地插著幾根煙頭,孟漓抽得還不夠熟練,常常被煙迷了眼睛,也常常被嗆到,還要強壓下咳意。


    孟漓塗了幾下畫布上那人的頭發,便放下了畫筆,將畫架挪到一旁去。趴在狹窄的窗邊,拄著手臂向樓下看。


    路燈下站的男人很高,穿了寬鬆的黑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大抵是寬鬆的黑色太過顯瘦的緣故,明明是很寬的肩,整個人卻一點不顯得壯碩。


    孟漓在想,他或許真的是瘦了。


    路燈亮著蒼白的光,照在他的頭發上,顏色就像今晚的夜色一般,他時不時會熟練地吐出一串漂亮的煙圈兒。


    他掐滅了手中的煙,自路燈下沿著窄窄的路向前走去了,孟漓看了看表,依舊是十一點半左右。


    他沿著路向前走的時候,黑色的長襯衫被風吹著,輕輕地飄了飄。


    孟漓看不到他了,轉身向畫架走去,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襯衫,襯衫後擺下露出兩條細細的長腿,走路的時候,襯衫也動了動。


    孟漓從畫架上拿了一支煙點燃,依舊是抽的不夠熟練,但是足夠漂亮。


    那個人的口中,應該也是留著這樣的味道,一如從前。


    到了晚上,孟漓便迷戀著他,一發不可收拾,也一如從前。


    秦屹喜暗,迴到家的時候,沒有開燈,隻管往灰蒙蒙的沙發上一坐,張開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仰過頭去閉上眼睛,口腔裏漫著煙草的幹澀和苦味兒。屋子裏的大部分擺設都還套著白色的防塵罩,他一直沒有揭下來,隻是簡單地清理了一下臥室和洗手間,便就這樣住著,似乎隻要不去揭開那些塵封的擺設,便能鎖住這房裏的一些什麽。


    他迴國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沒有與誰說,想一個人待著,他怕人擾。平日裏喧鬧慣了,遇了這樣難得的時期,便拖著,竟也拖了一月有餘。


    這些天來,他就待在西港這邊的公寓裏,守著沒有留下一點溫情的房間,從早到晚地處理著公司裏的事情,隻是不肯去公司露麵。到了晚上,一個人去從前常去的酒吧坐一會兒,再一個人走迴來。迴來的路上有一個拐彎處的路燈與其他的燈不一樣,是白色的。他不待見那些昏黃的光,就總是站在白色路燈下,抽上幾支煙再迴來。


    秦屹仰靠在沙發上放了一會兒空,才起身去了浴室。


    出來的時候鬆鬆裹了浴巾在腰上,上身的肌肉線條十分清晰,手上用毛巾撲棱著短短的頭發,不知道濺出的水星子在黑暗中向哪裏迸去。


    頭發也沒有幹透,便倒在床上昏昏地睡過去了,大約是喝的幾杯龍舌蘭起了作用,陷進床裏覺著微微地眩暈,便懶得再去想旁的了。


    第二天秦屹迴了公司,公司裏的人知道他迴來,一個個比往日裏不知道謹慎了多少,秦屹隻待在辦公室裏批文件,新的高層調動本就容易讓人心浮躁,他們已比往日多了些謹慎,就不必讓他們噤若寒蟬了,往後的工作可以慢慢再去調整。


    晚上的時候,約了幾個從前常有合作的老總,秦屹剛迴國自然要先通通路子,好在國內依舊是老樣子,無非是那些個花樣兒,能消遣的地方倒是比從前多了許多,不過名頭雖然不一樣,往上尋摸尋摸,也全都是姓陳的。


    秦屹和陳煜是舊識,從陳煜手下隻有一家小清吧開始便常去喝酒,交情自然不似那些生意場上的。


    “秦總剛迴國就上這兒來,也是夠給麵兒的。”陳煜笑著迎上來,手裏玩弄著一串兒鑰匙,金屬相撞的不大聲響在哄鬧的音樂聲裏格外清脆。


    陳煜交待了身邊的人接著在門口等著,便帶著秦屹去了包廂。


    “還是以前那些人,不用這麽費事。”秦屹坐在沙發上,扯下領帶,解了襯衫的兩顆扣子。


    陳煜接過兩杯龍舌蘭,遞了一杯給秦屹,低聲問道:“老規矩?”


    秦屹點點頭,仰頭喝了一口,是他喝慣的味道。


    陳煜把手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向秦屹靠近些,壓著聲音問道:“你這兩年,該不會?”


    秦屹口中的酒在舌尖轉了一轉,方才在車上抽了許多支煙,冰冷的酒精入喉時比往常更刺辣些。


    陳煜見他沒迴答,自顧自地點點頭,把酒杯放下,“待會兒給你找個懂事兒的,”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領班小心翼翼地進來,“陳總,秦總這邊有客人到了。”


    陳煜看了秦屹一眼,秦屹點點頭,兩人起身出去迎。


    陳煜陪著熱絡地寒暄一通,把一群人送進了包廂。


    出來的時候陳煜把包廂門帶上,跟門口的領班耳語到:“讓值班經理把人都帶到我那去。”


    陳煜迴了自己常坐的包廂,沒過一會兒值班經理就帶著人進來,碼麻將似的齊齊整整排了一排。


    陳煜仰在沙發上對著一排俊朗的麵孔掃了一圈兒,沒說話。


    經理堆笑著湊過去:“這都是昨兒新進來的,按照您說的挑的,都是幹淨的。”


    陳煜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明顯是一個也沒看上,倒沒有去為難自家的手下的意思:“挑個高高瘦瘦的的就行,秦屹不一定會吃。”


    值班經理麵露難色,他早聽說以前送給秦屹的人,沒一個上得了他的床,今天難得這機會落到自己手裏,便存了心思地要領這頭一份兒的功勞,不成想廢了半天事,自家老板卻給了個這麽敷衍的結果,自然不太甘心,追問道:“這秦總原來不是養過一個嗎?肯定也是好這口兒。”


    陳煜斜了他一眼:“怎麽?你見過?”


    值班經理訕訕地笑:“不是都這麽傳的嗎,秦總在西港那邊兒養過一個”


    陳煜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砸,直接把他沒說完的話掐了:“我特麽的都沒見過,以後少攀扯這些有的沒的。”


    值班經理噤了聲,站在一旁不再說什麽。


    陳煜指了指最靠門邊上的一個:“你留下,別的人可以走了。”說完偏過頭對著值班經理道:“你也該幹嘛幹嘛去吧。”


    陳煜上下打量了一下,留下來那個小少爺看著高高瘦瘦,挺白的,不過陳煜隻是看上了他的安靜。


    “在這等著,到點兒了我來找你。”陳煜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大約一點多的時候,包廂裏氣氛漸漸緩下來,陳煜給秦屹打了個電話,然後帶著那白白淨淨的小少爺在門口等著,低頭囑咐了兩句:“待會兒他要是不收你,你也別死纏著,隻要出了這個門兒,隨他去就是了”


    那小少爺點點頭,一句話也沒多說。


    陳煜倒是挺滿意他這樣的態度,尋思著到底是新來的,不比那些個熟門熟路的,貼上人去像個帶鉤兒的巴蛇一般不撒手。


    秦屹出來的時候,身上裹著厚重的煙酒氣,襯衣上全是褶子,跟陳煜點了點頭,就攬了小少爺的腰進了包廂,裏頭沒剩幾個人了,有些人早已經摟了滿懷的香豔去了樓上,剩下些也是在等著秦屹先離場罷了。


    “呦,秦總今兒看上的不錯啊,”秦屹剛進門,調侃聲就哄上來。


    秦屹摟著小少爺細軟的腰靠在門邊,托了一下那小少爺的下巴,酒精氣兒撲了他滿臉,問道:“看樣子張總也看上你了,那你今晚打算跟誰走啊?”


    小少爺的下巴被他指尖按得白了一塊兒,動了動嘴唇,卻也沒說出什麽來。


    “得了,趕緊走吧,看這可憐的小模樣兒,晚上你可有的疼了。”


    秦屹打了一圈兒招唿,攬著小少爺的腰出了包廂。


    陳煜還在外頭等著,雖說沒什麽可能,倒也先預備全乎了,把手裏的房卡遞給了秦屹。


    秦屹沒自己去接,倒是看了懷裏的小少爺一眼,示意他把卡接過來。


    陳煜看著那小少爺把卡從手裏抽走,抬眼看了秦屹一眼。


    “送些酒過來,”秦屹沒理會陳煜的眼神,摟了懷裏的人往電梯間走去。


    進了房間,秦屹倚在牆上,正好按到了開關,屋子裏一下子漆黑一片。


    那小少爺將手伸到秦屹背後去開燈,讓秦屹抬手擋住了。


    “別開燈。”聲音裏是不再掩飾的疲累。


    小少爺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身子貼上前,去尋秦屹的唇。


    秦屹偏過頭,把摟在他腰間的手鬆開:“直接迴去吧,今天給你放假。”


    那小少爺在黑暗裏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鬆了手,安安靜靜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響起很有節奏的敲門聲,秦屹打開門,接過酒,從桌上拿了一個杯子,站在窗邊倒了大半杯。


    窗外是已入睡的城市,那些車道縱橫交錯,偶爾有車經過,秦屹的目光會跟著亮著的車燈直到它混進夜色再也看不見。


    秦屹知道自己不該到這兒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天在西港守著的房子,不過是個空殼罷了,其實早已無處可迴。隻能一杯接一杯毫不顧忌地將酒往口裏灌,狠得像是一種懲罰。


    瓶子空了的時候,秦屹用剩下的一點意識撥了沈立的電話,跟他說了地方,讓他開車過來接。


    沈立是從他出國前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助理,是為數不多的能讓秦屹放心地留下爛攤子給他的人。


    沈立已經兩年多沒有接到這樣的電話了,但還是在半個小時之後,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房間,費了些力氣把秦屹扶了出去。


    沈立把秦屹塞進後座,自己坐在前麵猶豫了一會兒,迴頭問道:“送您去哪兒?”


    秦屹側靠著車門,亂糟糟的頭發壓在車窗上,手抬起來卻沒有搭上前座的靠背,又無力地垂了下去,並不清晰地說了兩個字:“西港。”


    沈立轉過頭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也不知道他現在能不能聽懂。


    “西港那邊兒,很久沒人住了。”沈立還是輕聲說了一句。


    秦屹沒有出聲,低著頭,額前的頭發垂下來,似乎把所有的陰鬱全都擋在了內裏,將他嚴嚴地裹住。


    沈立隻好開車帶他去西港,路上的時候聽到他含含糊糊地喚了兩聲誰的名字,不清不楚地,沈立卻知道他叫的是誰。


    沈立沒有迴頭,隻是淡淡地又重複了一遍:“孟先生已經不住在西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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