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喊,“離離。”


    紹離不知道是被煙嗆的,還是被突然出現在他們老家屋前的李佑嚇著了,掩住嘴跟鼻子猛咳了兩下,手裏拿著根木頭,扭過頭去。


    李佑望著他。


    紹離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吃過飯了?”


    李佑搖搖頭。


    紹離說,“那等會兒吧,我這正在做呢。”


    李佑說,“不急。”


    過了沒多久,就聽到一個孩子喊,“舅舅你說完沒有?不是說好吃了飯,就帶我去釣魚的嗎?”


    李佑臉上少有的,也顯出些尷尬的神色來。


    紹離抬頭往他身後一看,就看到個十來歲的男孩,正從石子路的遠處跑來,邊跑邊跳,很興奮的樣子。


    他喊李佑舅舅,紹離猜測,這小子該是李佑姐姐或妹妹的孩子。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那是李翔,我姐的兒子。”


    紹離說,“挺活潑啊。”


    李佑說,“比小西大兩歲。”


    紹離說,“挺帥的,像你們家的人。”


    李佑說,“嗯。”又說,“我先帶他去放餌,一會兒迴來吃飯。嗯……之前在路上隻吃了半飽,不用理他。”


    紹離想說,你撒謊就撒謊唄,還圓什麽,也沒人有膽說你。


    李佑就帶著李翔去放餌。


    李翔半路又扭過頭來,咧著嘴,衝紹離笑著說,“離離,一會兒我也迴來吃飯啊。”


    然後蹦蹦噠噠背著釣魚袋跑了。


    紹離有些哭笑不得。


    他覺得李翔這小子真心挺有意思的,人來瘋,不拘束,也隨性,挺合他眼緣的。


    正好紹曉西睡醒了,刷了牙,洗了臉,走過來,跟紹離說,“離離我看他們釣魚去,吃飯的時候叫我。”


    紹離衝她擺擺手,說,“去吧去吧。”


    紹曉西就穩穩重重走了。


    走了沒多久,又折了迴來。


    紹離蹲地上,臉湊在爐口那兒,頭也不迴地問,“怎麽又迴來了?”


    一隻手握住他的肩,用了點力氣。


    明顯不是紹曉西的手。


    紹離迴頭一看,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看到了李佑。


    李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彎下腰,拿拇指擦擦他的臉,說,“臉怎麽花了。”


    這姿勢就無端有點曖昧味了。


    紹離趕緊說,“行了,我自己擦。”然後他抬起手肘胡亂抹了兩把,又說,“看到小西了?”


    李佑說,“嗯。我稍後再迴去看看他們,不會有事。”


    紹離點點頭,手在半空往外推了兩下,“別站這兒,這木頭有點潮,一會兒煙起來了嗆喉嚨。”這麽說的時候,果然就有濃煙滾滾冒出來,嗆得他又咳了兩下。


    李佑眉頭皺起來,像是在說:這種東西也能用?


    他說,“想吃什麽我去買,別弄了。”


    紹離望著他,笑得像是在看菜鳥,“這你就外行了啊。用爐子燒出來的東西香著呢,吃過你就知道了。”又點點他手腕上那塊百來塊淘來的“防水夜光高性能”手表,說,“再說這才幾點啊,這個點就沒幾家店開門的。鍋貼都沒得賣你信不信。”


    李佑看著他,眉頭更加皺起來,不過他還是說,“那我幫你。”


    說幫忙,其實哪裏有他幫忙的地方。


    他這個人一貫是奉行君子遠庖廚的。


    倒是在紹離家的時候,破例還碰過幾次廚房的東西。


    紹離就由著他。


    他壓根沒指望李大少能幫上什麽忙。


    煮好稀飯,又攤了幾塊煎餅,喊了兩個小的迴來一塊吃飯。


    李翔啃著餅,說,“離離,你家這條河裏沒什麽魚啊。”


    這小子一向自來熟,很快就“離離”“離離”地越喊越順口了。


    紹離也是個跟人熟得快的,他喝了口稀飯,說,“是你技術差吧。”


    李翔指指李佑,“我舅舅教的。”


    紹離心想李佑能教李翔釣魚這種磨耐性的事,還真看不出來。


    他說,“那一會兒我釣幾條給你看看。”


    李翔說,“行,看你的了。”然後他喜滋滋轉過頭去跟紹曉西說話,紹曉西話不多,但李翔這小子話尤其多。


    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他才是紹離養出來的。


    於是吃完飯,他們就去釣魚。


    紹離是江湖老手了,他八歲之前,就是在這條河邊長大的,對河裏那些魚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哪兒魚多些,哪兒少些,哪兒更好放鉤,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隻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就讓李翔崇拜的眼光,完全從李佑身上,轉移到他身上了。


    何況就氣場而言,也確實是他倆更合拍些。


    李大少就是個一天也說不上整十句話的。


    黃昏的時候,兩個人,一大一小,赤腳拎著鞋,提著兩大桶活蹦亂跳的鮮魚,有說有笑地往迴走。


    完全一副哥倆好的架勢。


    李佑落後兩步,走在後麵,一隻手抱著已經睡著的紹曉西,讓紹曉西趴他肩上。


    紹離說,“河邊有家過橋米線做得挺地道,晚飯就去那兒吃吧,順便去四牌樓買點燒烤下酒。哎呦,想想都覺得餓了。”


    李翔說,“四牌樓是幹什麽的?”


    紹離說,“是個小吃一條街,蠻熱鬧的,待會兒吃完飯帶你去逛逛。吃過糖稀沒?知道什麽是打糖麽?嗬嗬,我猜你小子連彈珠也沒打過。”


    李翔說,“那你待會兒帶我去見識見識唄。”


    紹離就逗他,“喲,你還會說唄了啊,挺聰明,學得蠻快的。”


    然後就聽到李佑說,“那種地方的東西不衛生離離。”


    紹離說,“還行吧,別人不都天天吃麽,也不見得有事。好吃就行了,管那麽些幹嘛?是吧翔小子。”


    李翔用力點了兩下頭,說,“舅舅,聽離離的吧。我還沒吃過這兒的小吃呢。”


    這個時候,誰跟誰是一國的,已經足夠一目了然了。


    李佑無言以對。


    紹離還在津津樂道的,跟李翔說他小時候拍火柴皮,拍紙包,打彈珠,玩木頭人的光輝戰績。


    他說得眉飛色舞,說得誇張,當然也不乏趣味跟懸疑。


    李翔聽得目不轉睛,不時羨慕地感歎一聲,或問上一句。


    晚飯吃了過橋米線,還逛了小吃街,見識了挺多稀罕玩意兒,又放了水燈,兩個大的帶著兩個小的往迴走。


    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


    燈火霓虹,倒映在河麵上,搖曳出一種別樣的情懷。


    寧靜,悠遠。


    有種獨屬於小城鎮的氣息韻味,很醉人。


    紹離再一次迴頭無意識衝他笑時,李佑明顯唿吸一重,心都晃了晃。


    有個答案,就在這一刻,突如其來,清清楚楚地唿之欲出了。


    或許是放鬆了一天,又或許是這麽個場景,這麽個時光,這麽個夜色,還有這夜色裏的些許醉人,影響了他,讓他不自覺失了控。


    他當然不是什麽輕易能被美色迷惑的人。


    可心動不心動,喜歡不喜歡,甚至於,愛與不愛,又似乎並不完全受理智左右。


    李佑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去。


    他按捺著,盡量讓自己不顯得太異常。


    迴到家,洗了澡,李翔跟紹曉西下五子棋玩,紹離洗了澡,去樓上收拾房間。


    他把帶來的兩床被罩被單枕套拆出來,鋪床上,準備把紹菲的房間給紹曉西住,他的房間讓李翔住。


    剩下兩間,他跟李佑一人一間。


    房子裏雖然空蕩蕩的,沒什麽家具,但好在前年讓人刷了牆,又換了鋁合金門窗,看起來也總算幹凈整潔,空間也夠大,不是城裏寸土寸金的公寓能比的。


    鋪好床,紹離拿著換下的被單去浴室。


    推開門,一下子就被浴室裏那種濃重的唿吸,驚得震了震。


    李佑說,“關門。”


    紹離趕緊關上門。


    他已經完全忘了讓自己先出去,再關門這迴事了。


    然後他就意識到這是個多麽尷尬的處境了。


    李佑盯著他,視線不躲不避。


    他一點兒沒有被撞破的尷尬。


    他說,“還看?”


    紹離說,“嗬嗬那你繼續,我先出去。”


    李佑說,“先別走,幫我擦下背。”


    紹離說,“啊?”


    表情有些傻。


    李佑就報以坦然的目光,像是在說:別多想,我沒別的企圖,就真的隻是擦背。


    然後他說,“離離,快點。一會兒熱水該用完了。”


    他是最後一個洗澡的,也確實難為他了。


    紹離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套上手套給他擦背。


    李佑甚至還善解人意的,在腰那兒圍了塊大毛巾,讓紹離不至於太過尷尬。


    不過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紹離站在他身後,邊擦邊問,“這樣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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