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沒有賠我鍋,他說先欠著。


    我不樂意,但那個狗逼理直氣壯地說:“反正咱倆互相虧欠那麽多,也不差這一個鍋。”


    放他的狗屁。


    我罵他,他想還嘴,結果被一個電話叫迴了公司。


    周燃沒吃上飯,他走的時候外賣還沒到。


    走之前,周燃叮囑我:“外賣到了你一邊錄視頻一邊吃,然後發給我。”


    我笑:“你他媽當我是電子寵物?”


    “你要這麽說也行。”


    其實我有點明白他的意思,怕我不好好吃飯。


    他臨出門,又說:“唐樾,你說咱們這樣的人能學會愛人嗎?”


    這話其實讓我有點動容,但我不能讓他看出來。


    我隻能罵他,罵得特別難聽。


    可是罵著罵著,我鼻子就有點酸。


    愛個屁的人啊,我都還沒學會愛自己呢。


    周燃抬手就扒拉了一下我頭發,氣得我抬腿就要踢他。


    他身手矯捷地躲開,大聲笑著溜走了。


    我站在門口好半天都沒迴屋,周燃已經沒影了我還杵在那裏,一直到外賣送過來。


    周燃其實沒預估錯誤,我不是很有胃口。


    他點了很多,有我愛吃的,也有我不愛吃的。


    他及了解我,又沒那麽了解我。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些食物犯愁,周燃的微信就很快發了過來:吃飯。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看得我直翻白眼。


    我趴在沙發上,想著剛剛發生的這些糟心事。


    所謂驚恐發作,我其實沒有好好去了解過。


    中學那會兒偶爾會這樣,但沒人管我,我也想不到那麽多,每次都覺得特別慌,像是要死了一樣。


    那個時候我還沒辦法很好地去描述這種感覺,也不知道應該跟誰說。


    我寫日記,把它寫下來,再燒掉。


    寫下來是因為憋得難受,燒掉是因為害怕被那些人看見,萬一被看見,他們又多了一個笑話我的把柄。


    現在想想,那時候過得真是難啊,好像自己什麽都是錯的,每天隻要出現在學校,連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口氣喘得不對勁,惹那些人不悅,我又免不了被戲弄一番。


    我的校服被剪壞過。


    頭發被剪壞過。


    書包被剪壞過。


    課本被撕爛過。


    有一次,不知道誰,把紅墨水弄在了我的凳子上,逼迫我坐下去,弄得我褲子都是紅色,然後他們大笑著嚷嚷:唐樾來大姨媽了!


    還有一次,他們把我和另一個經常被他們欺負的女生關在了女廁所,還搶走了我的衣服,再去找老師,說我強奸女同學。


    好多事情啊。


    我竟然都記得。


    我把臉埋在手臂圈出的一個小“港灣”裏,像是自己在抱著自己。


    我忍不住迴憶,他們為什麽欺負我呢?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呢?


    哦對,他們欺負我是因為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不知道是誰在學校傳的,說我是福利院的“釘子戶”,別的孩子很小就會被領養走,但一直沒人要我,我就一直賴在福利院。


    他們說的也沒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邊很多差不多年齡的小孩都被領養走了,可始終沒人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但這為什麽可以成為他們欺負我的理由呢?


    他們說因為我就是招人討厭,沒人喜歡我,他們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老天爺是不是都該謝謝他們啊?


    周燃打來了電話,質問我吃了沒。


    “想吐,吃不下。”


    “怎麽想吐?吃壞了什麽東西?”


    我沒正行地順口胡說:“懷孕了。”


    周燃狂笑不止,然後跟我說:“生下來啊。”


    “生個屁。”我罵他,“生下來讓小李當他月嫂嗎?”


    周燃又開始大笑。


    我聽著周燃的聲音,剛剛擰巴的情緒終於逐漸被擠迴了角落,就像是從灰色的迴憶裏抽身出來,迴到了明亮的現實。


    這麽看,周燃還是有點用的。


    “好吃嗎?”周燃問。


    “我還沒吃呢。”


    “那你快點吃。”周燃說,“吃完了就來上班吧。”


    “……憑什麽?你不是給我批假了嗎?”


    “憑我不要臉啊。”周燃說,“有個標書我自己弄不好,需要你幫忙。”


    “滾。”我說,“找小李,他肯定跳著性感拉丁舞就來到你身邊。”


    周燃:“你是不是吃醋啊?放心,李小偉不是我的菜。”


    “周燃,你清醒一點吧。”我說,“搞不好李小偉愛的是我呢!”


    和他胡咧咧幾句,我竟然莫名其妙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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