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裏躲了兩個月。”周燃說,“誰都不敢見。”


    我揉揉鼻子,不敢再看周燃。


    我大概可以想見他那時候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痛苦、煎熬、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了。


    像周燃這樣的人,驕傲得很,最受不了這種事情。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但最後還是沒發出聲音來。


    周燃說:“有一天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我死了,那些人會不會覺得愧疚。”


    我想都沒想,直接說:“不會。”


    周燃笑了:“大概吧,不知道。”


    他說:“在那兩個月裏我好像一個人度過了一個世紀,我每天想很多,但是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就那麽坐在窗戶邊看日升月落,那陣子我連你的長相都不記得了。”


    “我真謝謝你。”


    周燃扒拉了一下我的腦袋:“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我幹脆坐在了陽台的地上。


    周燃說:“自殺了兩次,都沒成。”


    我仰頭看他。


    他解開襯衫袖子的紐扣,給我看他的手腕。


    “不深,太疼了。”他說,“我當時一刀下去,突然就清醒了。”


    我盯著他手腕的傷疤看,又是一陣欲言又止。


    “後來吃安眠藥,”周燃笑,“可能我就是loser,吃藥也沒死成。那陣子我就在想,怎麽活著這麽難,死也這麽難呢?”


    聽著周燃說這些,我發現自己隻能默不作聲。


    好像安慰也不對,說什麽都不對。


    搞些煽情的東西就更古怪了,我們之間不是這樣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周燃話鋒一轉,突然對我說:“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你的樣子突然變得清晰,我腦子裏猛地冒出一個念頭。”


    我看他。


    他說:“你在那些時候裏想過自殺嗎?”


    我“騰”地站起來,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周燃說:“你受委屈的時候,想過自殺嗎?”


    他的話像是一桶冰水,朝著我的麵門就潑了過來。


    我強撐著問:“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受過委屈?”


    周燃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閉嘴了。


    我開始覺得有些唿吸不暢,用力地喘氣,可還是頭暈。


    我死死抓住旁邊的物體,眼睛已經沒辦法對焦。


    周燃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他說:“唐樾,你沒事吧?”


    我罵他:“你他媽閉嘴!”


    周燃不說話了,可我開始耳鳴。


    我其實早就已經不在意了,但問題是,周燃好像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麽?知道多少?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誰告訴他的?


    我覺得一陣犯嘔,可彎腰時什麽都吐不出來。


    周燃可能被我這樣子給嚇著了,趕緊過來抱住我,輕輕拍我的背。


    我渾身發麻,覺得自己在被人背叛。


    周燃的語氣有些緊張:“怎麽迴事?去醫院嗎?”


    我使勁兒去推他,可根本用不上力氣。


    那種熟悉的感覺時隔這麽久竟然毫無預兆地卷土重來,我拚盡了全力抓著旁邊的物體,骨頭都好像要衝破皮肉繃出來。


    我劇烈地喘息,眩暈,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開始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喉嚨發緊,極度暈眩。


    周燃把我帶迴到房間裏,緊緊地抱著我,而我開始不受控地大哭,撕心裂肺,像是天塌了。


    這種時候,我是失控的。


    而我最恨這種失控。


    周燃抱我,吻我,輕撫我。


    他被我嚇壞了。


    後來是怎麽平靜下來的我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迷迷糊糊睡著,再醒來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我看著天花板,心如死灰。


    我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我的墳墓裏,屍體已經僵硬冰冷,尚未投胎的靈魂駐留在這裏失神地看著月亮。


    仿佛這是此生最後一次感受月光,閉眼再睜眼,已經是下一個世紀。


    我就那麽安靜地躺著,直到周燃發現了我。


    他一身的煙味來到我身邊,麵色凝重地看著我。


    過了很長時間,周燃對我說:“是我惹得你這樣?”


    我張張嘴,覺得口渴。


    周燃顯然沒懂我想喝水的意圖,還杵在那裏等著我的迴答。


    我泄了氣,反正都這樣了,隨便吧。


    我說:“你想得美,你在我的人生裏還沒那麽的重要。”


    我說的是實話。


    周燃讓我心酸過那麽一下下,但他從來沒有害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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