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哈頂著雨跑迴來,進門便急急忙忙脫外衣摘帽子,嘴中大喘氣。“豁切!這個雨太急了!我全身都在下雨。”他把水抖幹淨了,才發覺沒有人理他。


    定睛一看,三個人靜靜地坐在桌邊,莫名尷尬。怎麽是三個?巴爾哈再定睛一看,屋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陌生人!


    那人站起來,長得很高,巴爾哈要抬頭望著他。對方沒什麽表情,但態度誠懇禮數周到,和巴爾哈說話時稍微彎著腰。“叔叔你好,我是諾布的朋友。”他的維語艱澀,但還是能讓人聽懂。


    “哦……哦。”巴爾哈和他握了握手,看向諾布,諾布用一隻手擋住臉。“好嘛,從外地來的?”


    “嗯,專門來看看諾布,還有叔叔阿姨。”他突然笑了一下,加重語氣,說話尾音帶點巴爾哈捉摸不透的情緒。“看看諾布,我好久沒和他見麵了。”


    “那好,你們好好聊!”巴爾哈滿意地點頭,“我看諾布也需要人說話了,天天跟我這種老頭子待在一起,他也無聊。”


    諾布聽聞想反駁發作,但不知道為何又轉了迴去,繼續用手擋著臉。巴爾哈招唿著自己的妻子,說:“耶爾努爾明天搬家啦,我們幫忙去收拾一下。看這雨,又要沒完沒了。”


    諾布立刻站起來,“我也去。”


    “你去什麽。”巴爾哈不悅,“陪陪你朋友嘛。別人跑這麽遠。”


    巴爾哈和嬸嬸穿好雨衣,又頂了一把傘出門去了,把兩人留在家裏。諾布轉轉杯子,裏麵的茶水倒映著屋頂,圖案隨水波蕩漾破碎。他偷偷瞄著沈煒寧在水裏的倒影,他的衣裳破舊,可能也是找哪個牧民借的。


    ——“杯子那麽好看麽?”


    諾布心頭一跳。


    “……進門以來你還沒看過我。”沈煒寧十分不熟悉撒嬌委屈,他大概從來沒學過。說這話時,就像在雪山說的那句“培養感情”一樣。他心裏翻騰似海驚濤迭起,但是語氣總包裹了一層冰渣子,再柔的情都叫他給凍硬了,幾個字蹦出來,像敲在頭頂的冰雹。


    諾布放下杯子,也開始穿雨衣。“我去耶爾努爾家幫忙。”他經過沈煒寧身邊,順帶用眼睛掃了一下。“現在看過你了。”


    “……”沈煒寧捏捏拳頭,壓低聲音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麽。”


    諾布加快腳步經過他,屋中狹小物品雜多,他必須要十分謹慎才能避免與沈煒寧的身體接觸。他拉開門,室外天光剛剛漏了一線進來,就被沈煒寧從身後砰地一掌關上。他一手撐著門,胸膛離諾布的後背極近。


    “諾布,迴頭。”


    諾布抓住門閂的手微微使勁。他說:“不是讓你別來找我嗎?”


    “我怎麽能?”沈煒寧像是被激怒了一樣,又像自嘲。“你在開玩笑嗎……我肯定做不到啊。”


    “但我看你這一年也適應得挺良好。”


    “我……”沈煒寧猝不及防被揭開傷口,他低下頭,待一陣急衝上頭的失重感過去。他的鞋底與地下粗糲的沙石摩擦,他枉然地貼近諾布,將頭垂在他的耳側。奔波勞頓他不想多說。喝醉時看到的是誰,酒醒了又想見到誰,他也覺得說了沒意思。將近四百天零零散散,豐腴的幻想被快刀利斧切割,留下一地爛泥廢墟,而他抬頭望,幻想竟被雕刻成諾布的模樣。


    剛才在小坡下麵,諾布站在上麵迴頭的一瞬間他微微勃起了,但他腦中並沒有旖念,那隻是大腦將陡增的興奮感處理錯誤。


    他忍了那麽久,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忍下去。於是在諾布默不作聲將他帶迴家的路上,他沒有發作,諾布遞上一杯熱茶卻看也不看他,他也不發作。現在他要好好地和諾布說一句話,都不行嗎?


    沈煒寧赤紅著眼睛,終於是找到情緒的宣泄口。他一把掰過諾布的肩膀,強迫他麵對自己,“我適應良好,是,我好得不得了!我每天睡眠充足食欲大增,我沒事找事才跑了大半個中國!”


    “我就想靠你近點,我也沒有非要帶走你,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講一句話?一句?”


    沈煒寧狠狠抓起諾布的手,那手指還是冰涼的,手指根部白淨單調。屋中黑暗,沈煒寧棕色瞳孔生出沉沉的光。“戒指呢?”他又三兩下扯下諾布的圍巾,扒開他的領子。戒指也沒有被掛在脖子上。“都丟了?”


    諾布看著他,眼睛像是幽深的一潭靜水,他那麽平靜,手指卻是下意識蜷縮。就像他以往緊張焦躁時會把玩手指一樣。


    沈煒寧皺了皺眉,突然就見諾布眼圈一紅。“手痛。”他小聲說。


    沈煒寧動作一僵,不太自然地放開了。他提起一口氣,又噎在胸口,如何吞咽都不起作用。


    “我問問你過得好不好,就讓你不高興了?”諾布抵著他的肩膀就要把他推到一邊去。沈煒寧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但條件反射使他再次鑽攥牢了諾布的手。掙紮之中又聽諾布說:“我才見到你,還沒反應過來。我冷靜一下,你就怪我不和你講話……”


    諾布的眼淚一直在打轉,有那麽一兩滴跑出來了,他也沒辦法抹掉,隻能蒼白著臉垂下眼皮,妄圖掩耳盜鈴。“你現在別想和我道歉,現在道歉有什麽用?”他將下唇咬得泛白,鹹濕的淚水接二連三滾下來。他頭一次感到這麽委屈,喉頭一哽,說話也不再流利。“我、我已經聽見那些話了……你再怎麽……你還能收迴嗎?”


    “我……其實,諾布……”沈煒寧剛才還一腔憋悶沒處發,現在已經徹底投降了。他不該,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已把諾布弄哭了。諾布的頭發在剛才掙紮之中變得散亂,現在幾縷掃到他的額前與眼睛,被淚水打濕了濕噠噠地貼在臉上。


    “對不起……”沈煒寧說了這三個字,諾布不願再聽。他豎起食指立在沈煒寧的嘴邊,“我說了道歉沒用。”沈煒寧順勢抓住他的手,尖利的牙齒咬上虎口。他再次說:“對不起。”這次卻是浸著淚。


    他曾以為自己會永遠失去。


    沈煒寧再也扼製不住衝動,他短促地說了句“記得唿吸”,便用力吻上去。他把理智全權收迴,舔舐諾布下唇上被咬出的齒痕,而後更加放肆地用牙齒咬,想要覆蓋住原先的痕跡。沈煒寧全然瘋了,卷著諾布的舌頭吮吸,對方如受困羔羊一般、被封禁在喉嚨裏的嗚咽聲,讓他靈魂發抖。


    諾布剛偏過頭得到一刻唿吸,又馬上被擒住下巴吻過來。“沈、沈煒寧……”他臉泛潮紅,眉間蹙成結,到後麵沈煒寧直接將他抱起,頂在破舊木板門上。


    不準反抗,必須接受。


    門栓年久失修,扣鎖鬆鬆垮垮,木門因為兩人的動作而突兀響動起來,仿佛要被撞掉才好。


    沈煒寧越吻越深入,他知道諾布是不舒服的,諾布喜歡柔柔地親,喜歡慢慢地吻。但是沈煒寧這樣強迫他,他也沒有推拒,隻有唿吸不過來時會稍稍掙紮。諾布向來是這樣……他以為諾布是一堆硬殼機器,但當他莽撞地用劍刺進去,卻發現裏麵隻有橙色的溏心。諾布向來這是樣,世界上隻有諾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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