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煒寧也同樣從陽台翻上去,他趕走了一些白鷺,自己坐在諾布身邊。“這把吉他是我那個敗家弟弟丟的。”沈煒寧說,“他搞了一陣子樂隊,沒幾個月就不感興趣了,那些樂器也到處亂扔。”


    諾布把吉他放下,低頭玩著手指。“你的弟弟多久結婚啊?”


    “可能還有一個月,時間很緊了。不過他也不操心,每天還是照樣玩。”沈煒寧話鋒一轉,“諾布,你想有一個什麽樣的婚禮?”


    諾布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料想到沈煒寧拋出這個問題。沈煒寧在他身旁,目光炙熱,沒有給他任何迴避的空間。


    “這個……”諾布撓撓頭,“我還沒到可以結婚的年紀呢,先不談這個吧……”


    沈煒寧卻是看出他的拒絕,也不挫敗,攬住他的肩說,“嗯,諾布還小。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想。”


    “不過他的婚禮應該有很多人去吧?”


    “當然。你喜歡熱鬧一點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我就是這個意思。”


    沈煒寧笑了笑,隻當諾布口是心非,以為他還有些害羞。


    “你能帶我去嗎?”


    “你想看看婚禮流程?可以啊。說不定會遇到喜歡的主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用在——”沈煒寧親了親他的耳朵,“用在我們的婚禮上。”


    諾布對上沈煒寧的眼睛,突然湊上去,極其快速地吻了下他的嘴。“謝謝。”他說。


    沈煒寧本被這突然一吻弄得滿身的火,下麵一句道謝卻讓他如同被潑了一桶冷水。“諾布,你怎麽想的?”沈煒寧寧願自己的耳朵出錯了。“怎麽會向我說謝謝?”


    “沒有,我隻是,嗯,我……”諾布說,“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對,是這樣。”


    沈煒寧顯然不信。他掰過諾布的肩膀,仔仔細細瞧著他的臉,他的眼睛,好像都和以前一模一樣。於是沈煒寧的視線下移,諾布的手指糾結在一起。


    “諾布,既然這樣,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談一下。”沈煒寧包裹住諾布的手,諾布的手從手背到手腕都是一片冰涼。“我發現從雪山迴來,你就有些不一樣了。你好像在有意做一些你並不擅長的事,比如讓我開心,是嗎?”


    諾布一愣,隨即笑著說:“沒有啊。”


    沈煒寧看他這副裝傻到底的樣子,皺了皺眉,卻沒有拆穿。他換了個思路。他說:“我們一開始,就是金主和情人的關係,對吧?可能很多人以為金主出錢出力,享受別人討好是理所應當的,似乎出錢的是大爺這句話就沒有不適用的地方。但我不是這麽想的。”屋頂上的風有些大,沈煒寧解開外套給諾布披上。“你一點都不欠我,你已經給我了很多我以前根本不敢想的東西。”


    “迴家路上我會想到房子裏有個人等著我,你可能不知道,我也很詫異——我開始把那棟孤零零的房子叫做‘家’,開始考慮以後的冰箱上麵應該貼什麽照片,開始想象如果一個屋裏的東西都是一式兩份,該多可愛……


    “選禮物的時候我猜測你收到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表情,是驚喜的樣子?是雖然不喜歡但還是會認真和我說謝謝的樣子?我每次想到你那雙看著禮物包裝盒躍躍欲試的眼睛,我知道這就是我所求的。那時你已經給了我一個叫幸福感的東西,盡管你並不知道。


    “那晚你和我睡在一起,你在夢裏一邊哭一邊小聲說夢話的樣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可能,可能第一次有些慌,我想幫你把眼淚珠撿起來,但是我做不到,它們根本止都止不住。我知道……心疼也是一種收獲。


    “諾布,不要以為我是多高尚的人,我已經在你這裏得到了很多,甚至超過我給你的。所以如果你想向我要求什麽,千萬不要覺得難為情,也用不著刻意讓我開心。


    沈煒寧摸了摸他的臉,“你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


    風太大了,白鷺乘著風飛起來。諾布的眼睛追隨著這些仿佛從天上撒下來的白羽,陽光使它們看起來與婚禮禮炮打出的金色條帶一樣。他又看向下方的道路,被樹藤簇擁出來的一段樓梯,像靜脈般躺在地上。接著他看向自己,自己的手,還有蓋在他手上的,沈煒寧的手。


    諾布的眼睛慢慢上移,終於走到終點,對上了沈煒寧滿含笑意的眼睛。


    “所以……這些天你究竟想要向我提出什麽要求呢?”沈煒寧說,“你知道你已經瞞不過我了。”


    諾布似乎有些被拆穿了的尷尬,他動了動手,無法將手抽出來。他偏開頭,轉開眼睛,沈煒寧又故意追隨上來。諾布往後仰,沈煒寧也往後仰。諾布低下頭,沈煒寧也低下頭。這種遊戲似乎是看誰先撐不住,當然,每次投降的都是諾布。


    “好吧,好吧……”諾布笑了,“我想去參加你弟弟的婚禮。我知道康誠會去,他也會帶上那個人一起去。”


    “我當然會帶上你,我隻能帶你。”沈煒寧並不因這個要求過於簡單而發笑,他握住諾布的手,他就像在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不然為什麽我要你學交誼舞呢?從一開始,我就沒考慮過其他人。”


    ——————


    婚禮在一個南半球的小島上舉行。


    諾布在郵輪上,明明手上也沒拿薯條,就是有海鷗停在他身邊。前方有一團人說說笑笑走來,但還是看得出大家簇擁著走在中心的一對。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身段窕窕,頭上斜斜戴著蕾絲裝飾的寬簷帽,一對雪白的臂膀在陽光下惹眼得很,她臉笑得燦爛,抬頭望著身邊人。


    另一人衣著簡潔,紐扣留了兩顆沒有係,斜條紋背心,唯一算得上裝飾物的就是他西裝胸口的方巾。南半球陽光幹燥,多餘的水分仿佛都蒸發進了他們看向彼此的眼睛裏。


    他們是金色的。


    “看什麽呢?”肩膀搭上一隻手臂,一個涼颼颼的東西碰到側臉。


    沈煒寧從後麵抱上來,“把這東西喝了。”他將一杯杯壁上還掛著水珠的飲料放在諾布手中,幼稚地把諾布的手指一根一根貼在上麵,再用自己的手覆住。“盯著調酒師弄的,是你喜歡的甜度。不是冰肚子的那種涼,試過了。”


    諾布和他一人一口分著喝了。準新娘看見他們,本想上來打個招唿,被她老公拉著走開。


    “你沒看見我哥那副表情嗎,”沈煒涵調笑道,“我們敢過去他就敢甩臉,別打擾他,他現在把你嫂子疼得緊。像個變態一樣。”


    變態嫌這邊人多眼雜,將人拉下船,兜兜繞繞進了一片林子。這邊正值秋天,沿途金光閃爍。他們踩著鋪成厚厚一疊的新鮮多汁的樹葉,走在森林的動脈裏,腳下似乎是倒過來的晚霞。諾布說,“我好喜歡這裏。”


    “那我也喜歡這裏。”


    諾布說他沒主見,沈煒寧沒皮沒臉地說自己是老婆奴。


    鬆鼠踩掉了一截垂垂老矣的樹枝,它自己也滾下來。兩人收了嬉鬧的聲音,靜靜地看著這個小家夥。鬆鼠尾巴肥大又蓬鬆,是糖炒栗子那樣的紅棕色。它竟然不怕人,繞著諾布蹦了一圈。“你真的很招動物喜歡。”沈煒寧說,“等迴去什麽時候有時間了,帶你去一趟我的寵物館,它們肯定也會喜歡你。”


    “它們會喜歡吃了我。”


    鬆鼠漆黑的眼睛轉了轉,突然從嘴裏吐出一個鬆子,丟在地上,咻一聲跑了。這鬆子沒有口,沈煒寧便將他撿起來揣兜裏。他撇了撇嘴,“現在的情敵範圍已經從人類擴大到整個生物圈了。”


    諾布沒理他吃飛醋,滿心滿目都是金黃色的樹林。草原很難看到這樣接天的燦爛,它通常是蕭索而沉默的,金黃色的樹葉仿佛一張張高聲歌唱的嘴巴,將這片樹林吵得熱熱鬧鬧鑼鼓喧天。狼的耳朵向後轉了轉,無數的聲音告訴他,“我好喜歡這裏。”


    這裏隻有金色。橫衝直撞的金色,欣活透徹的金色,離他如此遙遠的金色。燦爛接天,珠玉無邊,諾布渾身浸透在金色奇跡裏。褐色樹皮的紋理扭曲,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是金色,可是諾布一轉頭,隻能看見樹皮。金與褐相互斷裂,不可融合。


    沈煒寧一看諾布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狼學不會隱藏情緒,把什麽話都寫在眼睛上。


    “不要想那個人了。”沈煒寧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一切交給我。”


    諾布並未立刻迴答,沈煒寧將他摟緊,兩人站在秋天的樹林。


    他感到微微迷茫,但是不知道這種如霧氣一樣纏繞著他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


    他以為是——“你不是說康誠靠他和馬來西亞那邊對接嗎?那康誠,怎麽會把他交給你?”


    “不相信我?”沈煒寧學著柯裏昂的語氣,“我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得到了迴答,諾布仍然覺得心不踏實。他又以為這樣的迷茫來自於——“那康誠不會騙你嗎?不行不行,你見的人情世故太少了,不行。”諾布對著從小在明槍暗箭裏長大的沈煒寧說,“你把康誠聯係方式給我,我親自和他說。我能識別他會不會騙你。”


    沈煒寧以一個深吻為交換條件,諾布咬牙同意了。


    “已經發給你了,但是先說好——康誠對你說的大部分話都別信,約你出去見麵也別去,知道嗎?”


    諾布垂下眼睛,“當然。”他迴答得爽快,也不知道有沒有記在心裏。


    “現在抬頭看我啊。”沈煒寧已經開始熱起來了,他捏了捏諾布的耳垂,“該接吻了。”


    於是諾布把眼睛閉起來。


    沈煒寧笑道,“怎麽,不是說好你親我嗎?”他揉著諾布腰眼,“你是不是不幹?是不是要耍賴?”


    諾布被弄得癢,笑著想躲,三兩下被抓住就動彈不了。剛緩了個神,沈煒寧就又將他的唿吸攥住,深深吻進去。諾布差點一口氣沒順過來,很快渾身過電,眼皮都乏力,仿佛掛不住睫毛。


    沈煒寧的吻不再像之前那樣霸道,也不再有似乎要將諾布吞吃如腹的力度。他的神情忠誠又憐愛,他希望時間永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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