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聞進入戀愛狀態的速度,比聶哲遠想象中的要快得多。他肖想了梁思聞這麽多年,都沒辦法一下子適應關係上的轉換,反倒是梁思聞的變化讓他刮目相看。


    難得醫院不忙,能準點下班一次,聶哲遠準備去遊泳館。


    他每周都會抽時間去遊泳,一方麵是有氧運動,另一方麵是為了鍛煉雙手的協調性,這對外科醫生來說至關重要。


    說起來,這個方法還是他和父親學到的。聶柏榮做了半輩子神經外科手術,一個細微的偏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事故,為了保持嚴謹,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嚴格要求著自己,也把這份習慣傳給了聶哲遠。


    臨下班,聶哲遠剛換下白大褂,梁思聞就推門進來了,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著聶哲遠,仰著臉問他:“聶醫生今天忙不忙呀?”


    聶哲遠笑著低頭,嘴唇碰了一下梁思聞的額頭,“不忙,要下班了。”


    “那你現在要去哪,帶我一起吧?”


    “我去遊泳,你去嗎?”


    “遊泳啊……”梁思聞不知道在嚼著什麽,含含糊糊地嘟囔:“怪不得身材這麽好……”然後趁聶哲遠轉身收拾東西的時候,跳上他的後背,往他嘴裏塞了個東西,“給你吃糖。”


    聶哲遠咂摸了一下,原來是軟糖,可樂味的。


    毫不誇張地說,他長大後吃過的所有糖都來自於梁思聞。梁思聞什麽都喜歡分享給他,就像小時候分食桂花糕,梁思聞把大的那塊給他,小的那塊給自己。再大方一點,就連一家三口的溫暖、聞大夫做的好吃的、梁大夫的幽默,梁思聞都要分給他,彌補他沒有母親的童年。


    聶哲遠細細嚐著嘴裏的甜味,把梁思聞抱到桌上,掃開病例單和聽診器,捧著他的臉,接了一個淺淺的、可樂軟糖味的吻。


    聶哲遠平時遊泳的地方是一家私人會館,人不多,這個時間點更是幾乎沒有人。


    梁思聞穿著新買的泳褲,披著浴巾坐在泳池邊的秋千上。他看著聶哲遠拿著一塊浮板向他走過來,視線不可避免地聚焦到形狀漂亮的腹肌和延伸到泳褲裏的人魚線上,他帶著一點豔羨和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悄悄吞了一下口水。


    小時候,聶伯榮教過他倆遊泳,梁思聞貪玩,一到遊泳館就鑽進兒童池,帶著幾個比他小的小孩瘋玩,聶哲遠則被他爸提溜進深水區,嗆了幾次水就學會了。


    聶哲遠遊了一個來迴,梁思聞還抱著浮板在淺水區撲騰。他遊迴梁思聞身邊,推著他的浮板幫他借力。


    “來,我帶著你遊。”


    有他在旁邊護著,梁思聞膽子大了不少,上半身趴在浮板上,以極為不標準的蛙泳姿勢胡亂蹬著腿,不知不覺遊到了深水區。


    剛想討句誇獎,聶哲遠竟抽走了他的浮板,丟到了他夠不著的地方。


    沒有了浮板,梁思聞頓時失去安全感,攀著聶哲遠的肩膀,腿也不管不顧地夾著他的腰,生怕自己沉下去嗆水,“哲遠你別鬆手啊……我害怕……”


    因為缺氧和緊張,梁思聞的臉頰浮上一層薄紅,嘴唇顏色卻不像往常一樣紅潤,整個身體都貼著聶哲遠,好像非常依賴他。


    但聶哲遠卻是心情很好的樣子,遊刃有餘地抱著他踩水,分出一隻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說:“閉氣。”


    梁思聞一臉茫然:“什、什麽?”


    聶哲遠重複了一遍,他下意識憋氣,接著就被拽著胳膊沉入了水麵下。


    他緊緊閉著眼,兩手亂劃,整個人快要陷入恐慌之時,忽然有什麽東西貼上了他的嘴唇,有點癢,有點滑。


    是聶哲遠在吻他。


    在水下,梁思聞不敢睜眼,聽不到岸上的聲音,所有感官都失靈的情況下,隻剩下閉氣的本能,和聶哲遠在吻著自己的認知。


    他終於安靜下來,極力閉氣,乖巧配合,延長這個背對世界的吻。


    他甚至默默祈禱自己的肺活量能夠爭一點氣,因為真的好喜歡和聶哲遠接吻。


    被梁思聞抱到岸上的秋千,梁思聞還有些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哲遠……和你談戀愛……怎麽這麽好啊……”


    又遺憾地說:“如果我們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的話,現在都談了十多年了……好可惜哦。”


    聶哲遠把毛巾蓋在他頭上,半跪在他身前,幫他擦頭發,“看不出來,原來梁思聞同學想和我發展早戀關係。”


    梁思聞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拉近,一起藏進寬大的浴巾裏,連發梢滴下來的水都交匯在一起,小聲說:“去海邊玩的那次……我就應該趁著喝醉親你,這樣沒準你就會喜歡我了。”


    聶哲遠笑笑不說話,用指腹拂走他睫毛上的水珠,輕輕吻住他。


    ?


    從遊泳館出來,梁思聞明顯興致很高,哼著歌坐進車裏,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和聶哲遠講著今天在單位發生的趣事:“今天領導開玩笑說要給我介紹個對象,我跟他說,我有男朋友啦,不需要介紹。”


    “哲遠,我們去……”


    他還想說說今晚的計劃,被聶哲遠打斷了。


    聶哲遠握著方向盤,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不要隨便和別人說這件事。”


    他這句話說得毫無溫度,不近人情、不解風情、不合時宜,哪點他都占了,剛說完他就後悔了,但他死要麵子,沒有立即認錯。


    梁思聞收起笑,低下頭,悶悶不樂地摳著手指,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失落:“哦……”


    車子開動後,沒有人開口討論目的地,聶哲遠看了一眼旁邊低著頭的人,決定先往自己公寓的方向開。


    路過梁思聞喜歡的一家餛飩店,聶哲遠放慢車速,問他:“要不要吃餛飩?”


    梁思聞沒說話,隻是扭頭看著窗外。其實他早餓了,陪聶哲遠吃健身餐太痛苦了,那一盒綠油油的東西裏麵沒一樣是他愛吃的,提起餛飩,他恨不得當場流口水。


    但他固執起來絕不輸給聶哲遠,打死也不開口。


    聶哲遠沒等到答複,隻好繼續往前開。


    沒過一會兒,梁思聞的肚子叫了一聲,他正默默祈禱聶哲遠沒有聽到,車子就在路邊停下了。梁思聞還是生悶氣,他用餘光看到聶哲遠伸手從車後座拿了什麽東西,但他假裝不關心,沒迴頭。


    “別生氣了,”聶哲遠放下架子,把手裏的東西塞給他,柔聲說:“給你賠禮道歉。”


    梁思聞低頭看了看,心裏還是有些委屈,但又舍不得跟聶哲遠生氣了。他抱著超值分享裝的黃瓜味薯片,像小熊抱著過冬的蜂蜜罐,當寶貝似的往懷裏緊了緊,說:“我沒生氣……”


    “乖一點,嗯?”聶哲遠用上了哄小孩的語氣,就差把心裏那句“寶寶”叫出來了,“我是怕叔叔阿姨知道。”


    這是橫亙在兩人麵前的一道坎,早晚有一天要跨過去,或是被絆倒,聶哲遠之前不願意提,是怕梁思聞為難,但梁思聞不可能永遠沉浸在戀愛的喜悅裏,永遠逃避下去。


    “對不起……是我考慮的太少了,”梁思聞自責地低著頭,“你每天那麽辛苦,我還耍小脾氣……很幼稚吧。”


    “不幼稚,是我不對,”聶哲遠捏捏梁思聞的後頸,讓他抬頭看著自己,用指腹摩挲著他的臉,再換上嘴唇輕輕吻了一下,“今晚去我那兒,我給你包餛飩好不好?”


    梁思聞被一個吻、一包薯片和幾句話哄高興了,好像所有煩惱都可以改天再說,他圈著聶哲遠的脖子,重重點頭:“嗯!”


    ……


    晚上十一點,聶哲遠洗完澡迴到臥室,給空調設置好定時,調暗床頭燈,坐在床邊觀察梁思聞的睡臉。


    指尖順著鼻梁滑到嘴唇,像高二那年去海邊玩,梁思聞喝醉以後對他做的。


    他不覺有些想笑,知道梁思聞好騙,沒想到這麽好騙,說什麽就信什麽,竟然真的相信自己是去年才開始喜歡他的。


    梁思聞今晚如願以償吃到了小餛飩,如願以償和聶哲遠窩在沙發上看了電影,比電影裏的主人公接吻時間更久,因為舍不得拆開超值分享裝的黃瓜味薯片,決定放在床頭激勵自己明天早起,睡著了似乎也在笑,嘴角微微揚著。


    聶哲遠看著他的任何一種表情都會想要親吻,想要占有,卻又患得患失,猶豫再三。


    梁思聞是個天真的傻瓜,他認為聶哲遠很好,做朋友很好,談戀愛很好;除此之外,小餛飩很好,可樂軟糖很好,黃瓜味薯片很好。他選擇性地看到世界美好的、容易的一麵。


    聶哲遠愛著這樣的梁思聞,願意護著這樣的梁思聞,無論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梁思聞上初中之前,聞大夫在家都是“寶寶”、“寶寶”的叫他,倒也不算小名,隻是聞大夫叫著順口,後來梁大夫覺得孩子大了,不能老是寵著慣著,就不允許再提了。


    但聶哲遠記住了這個稱唿。


    朋友這麽多年,他之所以隻叫梁思聞的大名,是因為他很早就在心裏給梁思聞預留了一個不敢說出口的稱謂。


    他關燈上床,側躺在梁思聞身後,把他往懷裏攏了攏,一節一節親吻著頸骨。


    梁思聞本來在他懷裏乖乖睡著,到了後半夜,不知道是做了什麽不老實的夢,光裸的雙腿在夢中無意識地蹭動,喉間溢出幾聲嗚咽。


    聶哲遠被他蹭醒,下身起了反應,卻隻是在梁思聞耳後一遍遍親吻著,帶著懇切祈盼的語氣、燥熱難耐的吐息,用氣聲說道:“寶寶,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做選擇……別那麽快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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