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天揉夠了臉,見顧銘沒了影,便起身出門,不成想一條腿剛邁出屋就看見顧銘給後頭的人架著雙臂,蹬著一條長腿往地上的人身上招唿。


    那小弟滿臉驚恐,一看就攔的猶豫不決,他本來不想攔顧銘的,但看顧銘實在有點狂躁了,少見的橫眉怒目,大有把鄭言宰了的姿勢,這才忍不住上手。


    鄭言滿鼻子鼻血,卻不惱怒,他抬手揪住顧銘的腿,但因為顧銘的力氣大,腿又很靈活,他實在是揪不住,便隻能擼下了顧銘的皮鞋,於是他便有了武器。


    鄭言舉著顧銘的皮鞋跟顧銘的腳對抽,即便腦袋被踢的跟撥浪鼓似的,嘴裏還振振有詞:


    “為……為什麽要打人!有話不能好……好好說麽!哎呦……啊……你再這樣,就別怪我報警……啊……啊……我不想擴大事件!為什麽不能好好說話……啊……你媽咋教你的!”


    顧銘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他想起這個人,想起他跟自己做過的事,後頸反射性的起了一層皮疹,他瞪著眼,狠踹了鄭言計較:“我讓你裝!裝!裝!”


    鄭言被踢的滿地亂轉,他捂著頭,摸爬間他發現顧銘的皮鞋質量很是不錯,比自己腳上的鞋要好上許多,便忍著痛將顧銘的鞋穿在自己腳上,將自己的鞋脫下來,用鞋底子繼續抽顧銘:“裝啥啊?人家在這修門修好好的我裝啥了?你這人為什麽不講道理!你說啊!你為什麽踹我的頭!你說啊!是不是你是個啞巴!”


    顧銘本來沒想下力氣打他,可聽他嘴裏振振有詞,黑老鴰一樣沒完沒了,便怒目金剛似的,猛的掙開身後的人,兩步將鄭言從地上揪起來,一拳砸的他鼻血開花。


    鄭言被砸的眼眶泛紅,他捂著鼻子後退兩步,正好撞在張春天懷裏,還順便踩了張春天的腳,他淚水簌簌而下:半晌都睜不開眼:“你夠狠,竟然使出鼻酸兒這種下流招數……”


    張春天被踩了一腳,也是鑽心的疼,但他沒有嚎,隻是扶著門框穩了一會,將疼盡數忍過去,才開始去攔顧銘:“別打了,別打了,這是我老鄉,給我點麵子……”


    顧銘過了那個勁,也漸漸的明白過來,他仔細的打量了鄭言半晌,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鄭言比鄭哲要白胖許多,外表其實有著很大的差別,但這麽多年人總是會變的,垮成眼下這個樣,顧銘並不覺得稀奇,隻是他對鄭哲的印象不僅僅在臉上,大部分停留在那壓製性的力量上,可剛才倆人的對打中,鄭言就像一坨白豆腐,一揍就散花,爛泥似的堆在地上,提都提不起來。


    顧銘覺得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裝不來,也裝不沒,他不是傻子,還品的出這裏麵哪裏不對。


    他的怒火逐漸平息,甚至有點驚訝和好奇:“鄭哲?”


    鄭言捂著鼻子,淚水連連,他雖然腦子比常人缺根弦,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隻是說多了話就會露餡。


    “你認錯人了……那是我大哥,我是鄭言,我爸是鄭德昌,我媽複姓賀蘭,單名一個蘭……”


    張春天本來攔在他跟顧銘中間,聽這話也轉過身:“你怎麽剛才不跟我說?”


    “你也沒問我啊,你沒問我我怎麽告訴你,上來就自我介紹麽,那多奇怪,而且你明擺著認識我,誰知道你認錯人了……”


    張春天一想可也是,這事怨不得人:“你這意思你倆一對兒雙?不是吧?我爸從來沒跟我說過……真的假的……實在太意外了……哎呀我從來不知道鄭六還是個雙胞胎……”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麽,我敢麽?我還沒怎麽著呢就白挨一頓揍,我要是再騙你們得給打啥樣啊……哎呀山東小哥不好惹啊,你看看把我眼砸的……”


    ……


    顧銘聽鄭言這麽說,雙眼發直,覺得跟聽戲似的,但他很快就接受了,也覺得沒什麽,有兄弟也沒什麽可稀奇的,隻是鄭言那張臉同樣的讓他有著生理性的厭惡,所以即便是白白打了人一頓,他也毫不愧疚。


    想到這裏他轉了身,留張春天跟鄭言在原地說話,然而他走了兩步發現沒有鞋,又折迴去將踢了踢鄭言的小腿:“鞋。”


    鄭言看他走的襪子上都是泥,出人意料的彎腰把他襪子扒下來。顧銘正要踢他,卻見這傻小子貓著腰,對著他的腳丫子發了呆。


    “哎呀你腳可真白,形狀也好……”說完鄭言抬了頭,鼻子下頭還兩道血:“我剛才就覺得你好看了,你說你長的像個姑娘似的,又這麽兇,別說還怪招人的呢……”


    沒等顧銘動腳,身邊的人上前將鄭言腳上的鞋脫下來,還踹了他一腳:“閉嘴。”


    顧銘沒功夫跟鄭言這兒耗時間,他不關心他何去何從,穿好了鞋,顧銘便出門去找崔茂銀,辦他該辦的事兒。


    說起來,顧銘認識崔茂銀還很巧。


    當時顧銘在外頭吃燒烤,崔茂銀被老城區的一個地頭蛇打的當街吐血,撞翻了顧銘吃飯的桌子,倆人這才認識的。


    崔茂銀今年四十出頭,論年齡都快當顧銘的爹,但他甘願追隨顧銘,就跟當年張春天認識顧銘一樣,包括這二十多個願意跟著顧銘的的兄弟,一切都莫名其妙,卻水到渠成。


    用崔茂銀的話說,他混的時間久了,已經油了,跟初次見麵的人,他都習慣性的觀察那人的細微動作,眼神,處事反映,有時甚至惡趣味的去試探,看這個人是否可交,有沒有前途。他說他從顧銘身上看不出小夥子該有的青澀,熱血,也看不出圓滑和老練,顧銘就像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非常直接,開了刃,隻有惡。


    顧銘聽說這些時,第一反應就是這老崔可真有病,但同時他又覺得崔茂銀這個人實在是聰明,太會騙了,因為崔茂銀之前幹過傳銷,就是領著一幫人擠在一個小屋子裏,整天對著鏡子喊加油,練的他口才極佳,在搪塞警察跟同行實在是一把好手,顧銘討厭話癆,可聽崔茂銀滔滔不絕的跟警察胡掰,也覺得十分動聽。


    於是他在崔茂銀的帶領下,跟本市各大警局的人都多少有些聯係,時不時也能坐在一起吃飯喝酒,這在這個年代比較稀鬆平常,不像八九十年代,警察跟流氓就跟貓抓耗子似的,不共戴天,現在時代在進步,黑社會大哥跟警察隊長也終能更進一步,和平共處。


    而且國內的黑社會嚴格來說也不算黑社會,香港好歹還有什麽新義安,14k,大陸這邊基本上沒有能拿得出名號的,都是仨一夥倆一對,在當地瞎混,慢慢的開起來兩個場子,有點實業,也算是大哥了,平時相互間打架鬥毆,沒打傷亡也不屬於犯罪,警察拘也拘不過來,熟了就口頭警告,而隨著黑社會越發的向生意人靠攏,雙方是我發財你升官,所以一般沒事,就也沒之前那麽激烈的對抗了。


    隻是顧銘這次犯的實在有點厲害,本市規定醫院收治刀槍傷病患必須要報警,所以禿子這事警察必然要幹涉,崔茂銀跟警察和了好一陣子的稀泥才算把這事平了,找了個小兄弟自首認罪,等出來後給買房娶媳婦,也算那幾年大牢不白蹲。


    這期間王隊多少是出了力的,平事之後,顧銘作為當事人不好不出來露個臉,打點打點。


    於是過了一個星期後,幾個人去香格裏拉開了一桌,酒過三巡,王隊拍著顧銘的肩膀,很少見的跟顧銘表示出了親昵,而以往王隊總覺得這小子陰嗖嗖的,摸了他總覺得晦氣。


    “小顧,你捅人的那個兄弟,以前跟我一個小區的。”


    顧銘沒太大反應:“哦。”


    “知道什麽叫三歲定八十麽?”


    顧銘很討厭別人在他麵前拽學識,但這個人是警察,他不能發作,隻是在心裏猜可能是人三歲的人也能搞定八十歲的,但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不知道。”


    王隊有些意外,隻以為他是喝多了酒,就繼續說:“就是一個人的性格,往往從一個人小時候就能看出來,你那個兄弟啊,他小時候跟在他爸後頭放鞭炮,連個火都不敢點……”


    說完他又頓了頓:“他就不是那種敢下狠手的人……”


    顧銘的黑眼珠在眼皮下悠悠一轉。


    他從不抽煙,也不大喝酒,偶爾喝一次就蒙,但他此刻腦子卻是不蒙,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知肚明,卻非要拿到場麵上來說,那就是在講人情,等表示。


    不過顧銘並不排斥,也覺得人家理所應當,況且這樣的人實在不多,能遇見是顧銘的運氣。


    崔茂銀是老手,看見這光景自然明白怎麽迴事,幸而他早有準備,反正這裏沒外人,便忙把點兒供上。


    幾個人吃到了很晚,顧銘喝的暈暈乎乎,出去上廁所都走不能走直線,他在華麗的長廊裏走的很慢,臉色白淨,臉頰和嘴唇卻很紅潤,仿佛美女的妝,份外旖旎。


    顧銘摸錯了方向,找不到廁所,便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


    他四下裏張望著,想著找個服務生問一句,正巧趕上旁邊的房間裏也出來個人,短發淩亂,眼神相當迷離,估計也是喝多了酒。


    鄭哲火急火燎的往洗手間走,才走兩步就給一隻涼薄的細手搭了肩膀:“請問……洗手間在哪兒?”


    鄭哲像是被提醒了似的,往前張望,他剛喝了一斤白酒,眼下說話舌頭也發硬:“哎,我記得在前麵來著,怎麽沒看見呢……”


    顧銘很痛苦:“為什麽要把洗手間修的這麽難找!”


    “不對啊,我之前還去過一次……”鄭哲也有些心急,他定睛往前麵看了好一會,奔著過去的同時也沒忘了拉顧銘一把:“哎,哥們,就在前麵呢,走!我領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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