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進了菜窖的第一天,鄭哲就躺在床上睡了個好覺,他睡的無比舒服,直睡到日上三竿。睜開眼睛的時候鄭哲哆嗦了一下,然而沒有人舉著刀站在他床邊,他愜意的抻了個懶腰,抻著腳在地上找了半天的拖鞋,趿拉趿拉的出門解了個手,後又到了菜窖口,蹲下來往裏看。


    蹲下去的時候鄭哲的拇指很自然的用力,這就讓他的腳有點疼,鄭哲的大拇腳趾甲裏有些淤血,不知道是哪天弄的,然而鄭哲不是很在意,他身上的零碎小傷多了去了,這點根本就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喊了兩聲顧銘,但也就是喊而已,鄭哲不敢多說話,他很知道顧銘煩他。


    這個菜窖挖在廚房,是個一米五六深的土坑,坑口跟地板的銜接處鑲個木板門兒就算是窖了,主要為了存放土豆,也有人家放東西的,鄭哲家沒搬進樓房前也有一個這樣的土豆窖,他小時候還經常被鄭德昌順進去撿土豆,但搬到這裏來之後,這裏從來沒存放過任何東西,空蕩蕩的,直到昨天晚上才派上用場。


    春光明媚,正午的陽光一掃冬日的陰霾灰淡,變的格外猛烈,鄭哲眼看著濃黑中慢慢的移出一個小尖下頜,陽光透過窖頂的木板照在顧銘臉上,光明與暗影在他那張白臉上交織縱橫,他在地下待了一個晚上,竟生出幾分森森的鬼氣。


    鄭哲看顧銘這樣一點也不生氣,他剛睡了個好覺,心情好的很,加上頭腦又比較清楚,便單刀直入的跟顧明開始談條件:“我不跟你廢話,咱倆商量個事,你先別走,也別跟我打架,迴頭我送你迴家,怎麽樣?”


    顧銘在地底下呆了一整個晚上,滿身的土腥味,加上又餓了一上午,正是火大的時候。


    隻是他還沒氣到極致,所以臉上看不大出來,說話的聲音也很平:“我不用你送。”


    鄭哲沉吟半晌,心情沒剛才那麽好了。


    他已經退而求其次,比較顧銘要是就這麽走了,自己都沒地兒去找人,鬼知道他就這麽跑了後,還會不會聯係什麽張春天,所以鄭哲就一定要送他,這樣就還能知道點底兒,也有地方找人。


    但是他退一步,顧銘卻是步步緊逼,死不鬆口,這讓鄭哲比較苦惱。


    鄭哲在菜窖口蹲的雙腿發麻,但鄭哲沒有中途放棄,他又想了一招,覺得如果顧銘能跟張春天一起走也行,那樣自己也能知道他在哪兒,這個方法雖然笨,但比偷著跟蹤顧銘迴老家強多了,鄭哲不擅長遠距離跟蹤,逃跑還行。


    鄭哲長歎口氣:“那你跟張春天一起走行麽,別現在走,我保證你在這兒的日子我都離你遠遠的。”


    顧銘低下仰著的臉,不再迴應了。


    鄭哲的意思,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想讓他現在走,顧銘本來是可以等的,隻是他現在正沉浸在憤怒中,自然一刻都等不了,他就想立刻走,走的遠遠的,這輩子也不想見到這個人。


    鄭哲在上麵等了很久顧銘也不說話,鄭哲沒了耐心,他在地上蹲了一個小時,哪怕是他的腦子有耐心,腿也沒有耐心了。


    鄭哲緩慢的站起來,兩條長腿換著個的屈伸,等完全恢複了,又狠狠的在木頭板上跺了兩腳,直跺的木板子上的土麵兒都震顫著灑下去,全都撲在顧銘腦袋上。


    鄭哲聽見菜窖裏怒吼的小動靜,挑挑眉毛。


    這一個月以來他與顧明扭打,基本上都是在阻止顧明不要打自己,鄭哲是抗揍,但是抗不住這麽個揍發,偶爾逼急了才會還手,又因為他不舍得像在社會上打架那樣去打顧銘,這就多少讓鄭哲有些憋屈,而剛才那一腳讓他徒增報複快感,心裏稍微舒坦了點。


    鄭哲手裏積攢了很多事,怎麽著也得去露個頭,至少也要跟張春明見一麵,抱著這種想法,鄭哲把自己從頭到尾都收拾利索,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在鏡子前左右臉的照完,便信心爆棚的出了門。


    鄭哲身高腿長,五官又長的比較端正,所以收拾收拾還是挺有模有樣的,可惜他現在頭上有不少傷,未消掉的老疤和帶著血色的新傷疊在一起,實在有些不太美觀了,但鄭哲不太在乎這個,反正他好看賴看顧銘也不看。


    因為好久不露麵,大家見到鄭哲還很熱絡,拍肩搭背的問他怎麽迴事,怎麽有日子不見讓人打成這樣,鄭哲不想說顧銘的事,又覺得平白讓人揍成這樣有些丟臉,就直接說是他爸揍的。


    他家都紛紛表示不相信,都說老子教訓兒子哪有招唿腦袋的,而且鄭哲臉上一塊一塊的,更是像小媳婦撓的。


    聽了這話鄭哲沒出聲,他要笑不笑的哼了一聲,正低頭點煙,就被個大爪子搭上肩膀,強硬轉過身體,順便抽走嘴角的煙。


    鄭德昌不是有意來找的鄭哲,他來這邊送人,不成想出站的時候正好看見鄭哲,他西裝革履的站在鄭哲前,跟身後的小後勤揮揮手,示意他去車上等自己,完事又將那根煙往地上一扔,鄭德昌怒目圓瞪,低聲罵鄭哲:“你怎麽不去找我?”


    這事換做平時鄭哲一定會發火,但他這兩天發了太多火,實在是疲了,便將雙手插緊褲兜裏,斜斜的往旁邊一靠:“我找你幹什麽啊?”


    鄭德昌也是個好臉的人,他看一眼鄭哲身後竊竊私笑的那幫流氓,擰緊了眉頭:“你說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吧,我有正事要找你談,我有個下海的戰友從南方迴來了……”


    說道這裏他頓了一下,覺得當著鄭哲的哥們麵前勸他走正路似乎不太妥,便把話鋒一轉:“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鄭哲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菜窖頂上的木板總是不定時的砰砰作響,也極偶爾劇烈的顫動,就仿佛被蒸汽頂的亂顫的鍋蓋,下一秒就要被頂上天。


    顧銘一天沒吃飯,那木板又太厚,顧銘怎麽也沒能逃出去,眼下他失望的垂下手,又重新坐在泥土裏。


    顧銘現在消了氣了,他根本沒力氣憤怒,不過倒是能平靜的思索一會。


    他折騰了一個月,跟鄭哲硬碰硬,碰的兩敗俱傷,鄭哲整天像個警犬一樣的監視他,他根本就跑不了,好不容易溜出去,運氣又太差,總是很倒黴的被人捉迴去,更倒黴還被扔進菜窖,一頭一臉的土,沒吃也沒喝,連個撬鎖的東西也沒有。


    想到這裏顧銘開始摸這個菜窖的四壁,周圍全是土,也有一些藤蔓似的生物,都是一些已經腐壞的土豆芽,但顧銘不氣餒,繼續在菜窖裏摸,總算摸到個硬邦邦的鐵片。


    那是一把剔肉的尖刀,之前艾金奶奶還在的時候用的,老太太手腳不靈便,有一天削土豆不小心順著縫子裏掉進來,加上人老了記性也差,轉眼的功夫就給忘了,所以到現在還在窖裏。


    待顧銘摸清了那東西的形狀,他倒也沒有很激動,隻是又細細的摸了一遍。


    顧銘小心翼翼的用他那細白的指頭尖去撫摸刀刃,發現鏽很厚,幾乎已經可以算得上是鈍了,好在刀尖還很尖利,刺在皮膚上有微痛的感覺。


    顧銘把刀收起來了,他不打算用這個去撬鎖,他覺得這刀應該有另一番用處。


    傍晚鄭哲迴家了,


    他帶了很多顧銘喜歡吃的東西,急火火的進門,把東西往旁邊一甩,正想張嘴喊,卻被人搶了先。


    “大哥……大哥……”


    顧銘的聲音跟很輕,小奶貓喵喵叫似的,一遍一遍的喊鄭哲大哥,喊的鄭哲通體舒暖,心都要化了。


    鄭哲怔了半晌,快步走到菜窖前。


    顧銘的手指頭從縫隙裏探出來,他仰著臉,眼睛裏光芒瀲灩,嘴唇嬌豔。


    “放我出來吧,我要餓死了,我不鬧了。”


    鄭哲根本就沒想顧銘為什麽忽然態度好起來,他像是餓了好幾天的叫花子忽然見到了一碗好飯,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他沉浸在顧銘的笑容裏,連話都忘了迴。顧銘對他的誘惑力就在這裏,他大多時候是個頑劣淘氣的臭小子,可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成一個乖覺漂亮的小少年,他讓鄭哲要不得,舍不得,讓鄭哲抓心撓肝,撕心裂肺,反正就是不讓鄭哲好受,就是不讓鄭哲如意。


    菜窖門打開後,顧銘的腦袋正好探出來,他朝鄭哲伸出兩隻手,索抱似的示意鄭哲拉他出去,鄭哲歡喜上前,雙臂從顧銘臂下穿過去,將他從菜窖裏抱出來。


    他們雖然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但如此兩廂情願卻是頭一迴。


    鄭哲的手箍在顧銘的脊背上,緊緊的擁著他,可如果他的手再往下一寸,估計就會馬上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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