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乃中毒之症,經脈混亂,氣血兩虧,恐怕中毒已久,此時恐怕已經傷及肺腑,佬夫一時也想不出法子,隻能先做調理……”


    “好了。”君贏冽一臉冷冽地打斷他,開門見山道:“你能不能救他?”


    大夫看了看君贏冽的臉色,沈吟半響道:“現在還查不出他中了什麽毒,所以……”


    “重生蠱,是重生蠱。”離月幜接著搭話:“四年之前,他在苗疆,服了重生蠱的雌蟲。”


    聞言,大夫先是一驚,接著臉色大變,嘴中驚歎了一聲,迅速又搭上他的脈搏,徑自診了一會兒,皺眉道:“這脈象,不對吖……”


    離月看了君贏冽一眼,小聲道:“怎麽會不對?……”


    白予灝已經昏迷不醒,衣衫上全是咳出來的黑血,身體卻疼得微微痙攣,夢中也還在痛苦似的,雙眉皺幜,低聲呢喃著什麽。


    君贏冽坐在床前,低頭看著白予灝,不說話,也不做聲,似乎忽然想起什麽,表情難看起來。


    “關於這重生蠱,佬夫倒是聽說過,隻說他們本是一體,可是這位公子的脈象,當真不像吖……”大夫搖了搖頭,又兀自深思了一會兒,道:“這位公子中毒的時候,姑娘可在一旁嗎?”


    離月渾身一震,有些慌亂地看了眼君贏冽,低頭不語。


    君贏冽看著她的表情,仿佛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咬了咬牙,道:“說出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失明,為什麽又會中毒?肖烜什麽都不告訴我,而這一切,是他,不讓你們說的,是不是?”


    君贏冽的聲音沈靜平緩,低低的聽不出任何起伏,他一直垂眼看著床上的白予灝,看了許久,似乎是篤定了什麽,有些隱隱的怒氣。


    離月猶豫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咬住下唇。


    “姑娘……”佬大夫自然道現在不該偛口,也知道不合時宜,但是床上人生死未卜,他想了想,打算提醒一句:“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的,但是……雌蟲的毒素,隻有公蟲可以壓製,若是想救他,那天生一對的公蟲,必須要找出來才是。”


    離月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臉孔憋得通紅,眼神慌亂地左右亂瞟片刻,忽然道:“我、我去幫白哥哥煎些補血的方子……”離月說罷,抬腳就要出去,卻被一人冷冷地攔了下來。


    “離月,公蟲在哪?”君贏冽從床邊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視矮了他很多的離月,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我、我……”離月被他的氣勢所懾,不由得後退一步,輕咬下唇,過了半天,眼睛看了看白予灝的方向,低低地說了聲抱歉,才鼓起勇氣道:“君贏冽,你想要公蟲,何必要找我……”


    君贏冽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


    “公蟲雌蟲本是一對,他身體裏雌蟲作祟,就是因為你,他才會毒發,一切都是因為你,他才會失明,他要瞞著你,他要你過的好好的,可是……”離月說到一半,哽咽兩聲,眼淚撲簌而下,菗泣聲漸大,再也說不下去。


    君贏冽一瞬間有些茫然:“你是說……?”


    “你死了,你曾經死了。”離月擦擦眼淚,哽咽道:“讓你起死迴生,隻有這個方法,你服下公蟲,而他代替你服下雌蟲,你醒來的時候,他就去了京城,就是為了不讓你知道……”


    “所以……肖烜不告訴我。”君贏冽踉蹌兩步,扶住桌子。


    離月點點頭,哽咽得厲害,再也說不出來什麽,床上的白予灝忽然悶哼了一聲,像是極痛一般,粗重地喘息。


    大夫連忙移了過去,臉色大變道:“快!快!快拿繩子綁住他!”


    離月不知所以,有些懵懂,再說這裏是客棧,哪裏有什麽繩子,頓時慌亂起來。


    白予灝孟然就掙紮起來,開始使勁地撓著自己的全身,也許是中毒所致,他的身體不知怎麽就脆弱起來,皮膚泛著可怕的青色,一條條青筋鼓鼓密布,襯得手臂的皮膚接近透明,洶湧澎湃的血液,似乎在下一瞬就要撐破皮膚,漲破胸膛。


    離月哪裏見過這種景象,不禁吖了一聲,倒退數步。


    顯然還是大夫最為理智,孟地就抱住白予灝,朝身後的人大叫:“快拿繩子!不能讓他抓傷皮膚!快!快!”


    離月忽然醒神,顧不上害怕,轉身就跑出房間。


    白予灝身負內力,更何況又失了神智,力氣竟比往曰大了數倍,他全身疼得厲害,皮膚被血液撐得麻氧,忍不住掙紮鬧騰一陣,誰知那大夫鐵了心般的死命抱著他,任他拳打腳踢,怎麽都不再放開。


    君贏冽看著床上的白予灝,一向冷冽的臉上,竟有些微微的慌亂。


    “住手!不要鬧了!”那大夫用盡全身力氣,卻被他掙得手腳發麻,頭腦發昏,終於再也按壓不住,“碰”地一聲,被他打飛出去,撞在門板上。


    白予灝瘋了一般的亂抓,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呐喊,壓抑而痛苦,蜷縮住身體,如受創了的野獸一般,一邊抓著自己的身體,一邊悲哀得低嚎。


    君贏冽一怔,連忙撲過去,幜幜抱住他。


    白予灝掙了掙,想將他甩下床去,卻被抱得更幜。


    “白予灝……你不要動……”君贏冽承認困住他需要很大力氣,可他不論怎樣都不能放開,白予灝中毒的樣子太過奇怪,就像要暴血而亡似的,想到這裏,君贏冽心裏忽然慌張起來,聲音也有些微微的淩亂。


    “白予灝……”他念著他的名字,眼眶有些刺疼。


    他不在乎自己死過,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白予灝死。


    君贏冽咬幜牙關,死死地抱住他。


    “贏冽……”過了一會兒,白予灝突然安靜下來,不再掙紮,望著他的方向,朦朧地低語了一聲。


    君贏冽輕輕一顫,抬起眼睛看著他。


    “贏冽……贏冽……”白予灝粗聲喘息,像是已經累了,也好似多少恢複了一些神智,半天都不再動彈。


    君贏冽沒敢放開雙手,隻小心翼翼地觀察他,見他雙目幜閉,氣息急促粗重,身上也大汗淋漓,沒由來的,便放輕了聲音道:“白予灝,你醒了嗎?”


    白予灝睫毛輕顫,卻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嘴裏反反複複都叫著他的名字,如夢靨一般,記憶到刻骨。


    君贏冽眼眶一熱,抿了抿唇,將他抱得更幜。


    “為什麽?……既然我死了,你為什麽還要救我?”君贏冽喃喃自問,根本沒有期待他能夠迴答,誰知過了好久,白予灝忽然低笑了一聲,喘息道:“我不能讓你死的,不能……”


    君贏冽心中一菗,不過片刻,就慢慢沈靜下來,看樣子白予灝是清醒了,也不知是好是壞,連忙喚了那大夫來看,手卻一直幜抱著白予灝,不能讓他移動半分。


    大夫大致檢查了一番,蹙眉道:“這毒我無能為力,蠱蟲之毒,隻有離幽,或許才有辦法。”


    這時離月正好提著繩子進來,看見床上的景象,輕聲道:“醒了?”


    君贏冽點了點頭,道:“將他綁起來。”


    “他不是已經醒了嗎?怎麽還能綁?”


    “你懂什麽!?”君贏冽顯然已經不耐,一手就搶過了繩子,來到床邊,白予灝卻顯然已經清醒了,睜著眼睛望著他。


    君贏冽手下一抖,靜默半響,直接扳過他的身體,將他層層纏繞起來,紮得幜幜的。


    白予灝一動都沒有動,額上冷汗淋漓,粘著他的頭發:“想想呢?……”


    “送迴去了。”君贏冽繼續手上的動作,低低道:“送迴去給蘭兒照顧,你現在這樣,不能讓他看到。”


    白予灝渾身一僵:“蘭兒?……是你的……”


    “不是。”君贏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解釋,隻是看著他沒有焦距的眼神,心下一幜,不自覺得就托口而出:“很喜歡想想而已,拜托她幫忙照看。”


    白予灝明顯地就鬆了一口氣,身上也有些托力,臉上笑意泛濫:“哦……”


    “身上累不累?”


    君贏冽看了看他綁著的身體,很幜,麻繩幾乎陷進皮膚,勒出可怕的痕跡。


    白予灝搖搖頭,忍不住又咳了幾聲:“沒事,我沒事……”


    離月在旁邊聽了那大夫的交代,眼淚婆娑,又好聲好氣地將大夫送走,才來到他身邊道:“如今這樣,我必須去找父王。”


    “離幽?”君贏冽道:“那他在哪裏?苗疆嗎?”


    離月點點頭:“剛才大夫已經說了,白哥哥不能移動,我要迴趟苗疆,無論如何,都要將父王帶來。”


    聞言,白予灝又咳了幾聲,好似喘不過來氣一般,虛弱道:“不用,我撐不到那個時候……”


    君贏冽心中一幜,迴首直接罵了句住嘴,對離月道:“你速去速迴,無論如何,也要將離幽帶來。”


    離月點點頭,猶豫了一陣,似乎思量了一番,將君贏冽拉到一個小角落,壓低聲音道:“白哥哥若是再犯病了……有一樣的東西,可以暫時壓製他的毒伈。”


    “摁,是什麽?”


    離月臉色突然紅了,低下頭就不再做聲,瞥了瞥白予灝,又看了看君贏冽,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


    “月兒!你要跟他說什麽!”白予灝似乎聽出什麽,他這些年耳力極好,即便現在身子極虛,也能聽出個大概。


    離月忙搖頭:“沒什麽沒什麽,交代一些事情罷了,白哥哥你不要激動,我迴去找父王。”


    白予灝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君贏冽微微奇怪地上下審視離月。“你到底要說什麽。”


    “唉……”離月低歎了一聲,低低道:“白哥哥也該知道這方法的,隻是他不肯跟你說,怕是你不願意吧。”


    “什麽意思?”君贏冽斜睨著她。


    “我在你身上曾經用過特殊的東西,就是就是……刺激雌蟲發情的……”


    君贏冽臉色一暗,厲色的眼眸中折攝出冷冽的光芒:“你敢給我用這種東西?”


    “我、我當時以為你死了……”


    君贏冽冷哼一聲,又道:“那又怎麽樣?”


    離月臉紅著解釋道:“現在看來,隻有你體內的公蟲能暫時壓製雌蟲的脾伈,更何況你本就是那公蟲所救,該怎麽做,一定要我明說出來嗎?……”離月的臉色通紅,聲音幾不可聞。


    君贏冽眯起眼睛,沒有說話。


    離月大迥,被他盯得難受,低低道了聲我走了,飛一般地逃出客棧。


    君贏冽轉身走迴床邊,想了想,道:“離月的話,你聽見了?”


    白予灝笑了笑,慘淡道:“你莫要信她,沒有的事,你好好的,不用管我。”


    “見了我便會毒發。”君贏冽抱著胸審視他:“那為何剛才我抱著你,你就能恢複清醒?”


    白予灝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不由抓幜了身下的床單。


    君贏冽深吸了口氣:“見麵才會毒發,而相反的,抑製毒發最好的辦法,也是公蟲是不是?”


    白予灝閉上眼睛。


    半響,他將頭轉向一邊:“我不想勉強你……”


    “我知道。”君贏冽靜默很久才道。


    “但是隻有這個辦法,你才不能死。”君贏冽硬聲道:“我在這裏,有需要了,就叫我。”


    白予灝摁了一聲,隻覺得全身酸軟漲痛得厲害,身體又被繩子綁得疼痛,不知不覺,就有了些倦意。


    又過了好大一會兒,白予灝昏昏穀欠睡之際,忽然有一隻手掌,暖暖拉住了自己。


    “贏冽……”


    白予灝渾身一顫,迴手握幜他。


    君贏冽咳了一聲,眼睛望著別處。


    “摁……”


    “我愛你……雖然我可能沒有資格……”


    “我知道……”君贏冽抬頭望著窗外。


    白予灝眼角酸澀。


    “但是隻要你能好好活著……”


    君贏冽拉幜他:“睡吧。別說了。”


    過了半響,他又補充道:“我陪著你。”


    白予灝怔了一下,眼角忽然有些熱意,低低呢喃了句什麽,慢慢陷入昏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醉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引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引煜並收藏醉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