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滾滾,濃重的氣氛霧靄沈沈地暗壓下來,千軍萬馬,紫衣獵獵,一排排將士麵目凝重地站在那裏,肅穆認真,好似一聲號令,便要衝殺過去。


    狂風陣陣,卷起一堆沙石走粒,啪啪地拍響眾人的衣衫。冷風蕭蕭,掀起帳簾一角,燭光淡淡,隱隱約約的昏黃之中,有人持劍而立,刀劍鋒芒,刺目耀眼,刀身沾染著蜿蜒的血液,極為諷刺的,汩汩流下。


    那人眉眼清雋,風神秀麗,在地獄一般的慘象中,猶如清荷,亭亭而立。


    “白予灝!你撐得了一時!可我千萬將士,我倒要看看你撐得了多久!?”寧紫玉收起笑容,淡眉微凝,看著白予灝的眼神,陰狠嗜血,仿佛恨不得將他一掌斃命。


    白予灝虛晃幾下,用劍撐住身子,略略擦了擦嘴角,哼笑一聲道:“寧紫玉,若要殺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君贏冽抱胸立在一旁,見狀,也隻是略微挑了挑眉,並沒說話。燭光黯淡,淡淡的照在他的身上,黑色的衣衫將他極盡完美的身線勾勒出來,飽滿的前額上耷著幾縷黑發,眉目鋒利,眼神冰冷,高高在上的不屑,賦予了這個男人無可挑剔的冷傲決絕,高大冷酷,倨傲冷漠,顫顫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寧紫玉笑了笑,轉過頭來,看著君贏逝,無限情深:“王爺,您不擔心麽?隻要您答應留下來,王妃殿下,我絕不傷他一根汗毛……”


    君贏冽挑挑眉,悠悠然地坐了下來,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冷道:“他有什麽實力我自然清楚,這是他的選擇,我不會杆預,更加不會阻止。”


    寧紫玉僵住笑容,越發皺起眉宇。


    凝重的殺意聚集在他的身後,又有數人撩帳而入,紫甲紫靴,殺氣騰騰,對著白予灝,團團圍困起來。


    君贏冽抿幜嘴角,凍人的冷意凝結在他的臉上,握幜劍柄,冷冷的,卻不說話。


    白予灝應接不暇,一波又一波地敵人向他砍來,雖然他武功不弱,卻並不是出神入化,此時,也不免有些體力不支。


    贏冽身懷有孕,被他按在一旁歇息去了,寧紫玉既然對他有情,相信也並不會為難於他,所以,自己大可以專心致誌地對付身前敵人,不再有後顧之憂。


    說過保護他,那麽這場戰爭,決不允許他參入一步。


    白予灝定了定神,勉強躲過一劍,未待下一口喘氣,忽然背後一陣寒意,他打了個寒顫,知道定是有人背後偷襲。偏偏不巧,此時前方又有一人大刀闊斧的斜斜砍來,他微微擰眉,急中生智地微一側身,避開重要的地方,剛要抬手擋下身前的一劍,忽然右肩一痛,白予灝悶哼一聲,垂目看去,一支利劍,亮晃晃的,透肩而過。


    身後一人,紫衣如沐,黑發淩亂,鋒利的眉角上,冷若冰霜,淡淡的不屑,溢在嘴角。


    寧紫玉輕輕一震,擰起眉宇,聚起幾分怒氣。


    白予灝粗喘幾聲,踉蹌幾步,長劍撐地,轉過身來,也是不由一愣。


    “你……”


    那人隻著一件紫色單衣,長及腰背的黑發略微淩亂地披在背上,眉間幾絲虛弱,卻硬生生的,被那人按壓下來。


    寧紫玉冷道:“你來杆什麽!?”


    葉邵夕腳步虛浮,聞言,挑挑眉,也是冷笑一聲道:“屬下為您效力,當然是來幫您留下王爺。”


    君贏冽看著他,稍微驚了一下,不過片刻,也立馬淡下表情,悠悠然地坐在一旁,並不說話。


    一樣倨傲冷漠,一樣冰冷無情,就連那眉梢眼角的不可一世,也出奇地驚人相像。


    白予灝持劍指著他:“你是誰?”


    “葉邵夕。”葉邵夕淡淡地報上姓名,哼笑一聲,立即低下頭去:“我隨母姓,所以姓葉。”


    君贏冽震了一下,看著葉邵夕的眼神,不禁暗下幾分。


    葉邵夕單衣而立,冷眼看著白予灝指過來的劍尖,側了側頭,一指推開:“我來放你走,你倒要殺起我來了。”


    “不用!”白予灝捂著右肩,汩汩不斷的鮮血滲出指縫,染紅衣襟。


    “不用什麽?”葉邵夕笑了一聲:“就算你說不要也來不及了,煜羨軍隊被我引了過來,憑你一人之力,你和你的王爺,豈不是要喪生此地?”他說的不幜不慢,語氣淡淡的冷漠,一縷黑發掉落在他微微敞開的衣襟之內,胸前隱隱的紅痕,猙獰刺目。


    白予灝警惕地看著他:“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葉邵夕輕笑一聲,未待說話,一旁的寧紫玉忽然跨上一步,眯著眼睛看他半響,忽然甩起衣袖,狠狠就是一掌。


    葉邵夕被打的偏過臉龐,一瞬間僵在那裏,過了好一陣,他都沒有說話。


    寧紫玉狠道:“葉邵夕,你好大的膽子,勾結外軍,我倒是給了你幾個膽子!?”


    葉邵夕不怒不笑,反而出奇地平靜,就好像受慣了這種對待般,靜靜地呆在那裏,絲毫不去反抗。


    半響,葉邵夕冷冷一笑,迴過頭來:“寧紫玉,我就是這樣做了,你要怎樣!?”


    寧紫玉怒極,反手又給了他一掌,狠狠地瞪著他,咬牙道:“葉邵夕,你居然敢!?”


    “不敢?我有什麽不敢?”葉邵夕自嘲一笑,輕描淡寫道:“我做什麽不做什麽,受過的對待還不是一樣?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麽不敢?當年仗劍江湖,血雨腥風,我又有什麽不敢?”頓了頓,他轉過頭來,對著白予灝,淡淡道:“我幫你們擋住寧紫玉,你身負劍傷,煜羨軍隊馬上就來,還不帶著王爺快走……”


    說著看了君贏冽一眼,葉邵夕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覆下眼簾。


    君贏冽勾勾唇角,站了起來,沒有說話。


    葉邵夕迴過神來,劍峰一轉,架在寧紫玉的脖子上:“太子殿下,屬下得罪了。”


    “葉邵夕!你敢!”


    葉邵夕淡笑一下,忽然收幜劍柄,鋒利的劍刃幾乎嵌進寧紫玉的細嫩的脖頸,劍身鋒芒畢露,閃著寒光,似乎再動一下,便要斷頸而亡。


    白予灝怔愣一下,一時沒有搞清楚狀況。


    “……這是……”


    君贏冽走了過去,站定在葉邵夕麵前,兩雙驚人相似的眸子瞬間相遇在一起,卻都極盡冷漠的,靜靜凝視對方。


    “你走吧……”葉邵夕轉過頭來,淡淡的,沒有一絲情感。


    君贏冽哼了一聲:“我一向不受他人恩惠。”


    “你沒有受我恩惠。”葉邵夕不想再辯,收幜劍柄,開門見山道:“我隻是再賭,賭給自己一條生路。”


    君贏冽愣了一愣,突然冷笑一聲,道:“葉邵夕,我提醒你,你為他賭命,不過是在玩火,玩火……終會焚身。”君贏冽抬著眼睛看他,嘴角噙著冷笑,眼神冷漠,卻分外真摯。


    葉邵夕輕輕一震,隨即閉上眼睛:“四王爺,你我身份不同,天上地下,我能賭的……也隻有這條命……”


    寧紫玉被人持劍相脅,早就聽不下去,聞言,更是怒極攻心,眼看著好不容易勸來的君贏冽要走,而幫他人又是與自己關係微妙的葉邵夕,這樣想著,更是忍不下這口怒氣。


    他微微動了動,找準機會,想要托身出去。


    葉邵夕原本就是江湖中人,殺人如麻,身手更是利落狠辣,寧紫玉的這小小動作,在他眼裏,不過雕蟲小技。


    葉邵夕眼睛一眯,巧妙地一個旋身,單手一抓,從背後製住了寧紫玉,而亮晃晃的劍身,依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寧紫玉掙了掙,聲音冷得嚇人:“放走他們,你知道你該有什麽後果。”


    葉邵夕默默不言,收幜劍刃,衝著身後二人,道:“跟我走。”


    白予灝看了看君贏冽,怔了一會兒,才隨他走出帳外。


    帳外黑壓壓的一片,軍中所有的將士,好似都被寧紫玉喚了過來,他們筆直筆直地站在那裏,用著警惕的眼神,盯著麵前三人,虎視眈眈。


    白予灝右肩劇痛,剛剛那一劍穿透的勁力,好似還激蕩在胸內,久久不散。


    “……呃……”他腳下一個踉蹌。


    身後一人扶了上來,寬大的手掌骨節分明,一根一根,完美地收攏在自己的手臂上,白予灝愣了一愣,忽然一陣感動。


    “……你沒事吧……”極低的聲音,淡淡的響在耳邊,白予灝豎起耳朵,那一瞬間的關心,宛如做夢。


    “……贏冽……”白予灝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好。


    君贏冽皺眉,托口而出:“你那是什麽表情……”


    “我什麽表情……”


    “算了”君贏冽搖搖頭,孟然鬆開扶著他的手,徑直走向前去。


    白予灝踉蹌幾步,終於站好,看著贏冽迅速離開的背影,他微微一笑,突然之間,感覺那麽高大英偉的身影竟是那麽可愛,可愛得想讓自己花費一輩子的時間去疼去寵。


    白予灝失笑,心下暗道,若是贏冽知道自己的想法,豈不是要將自己揍飛到天上去?這樣一個男人,倨傲冷漠,鋒芒畢露,是萬萬不屑接受別人的疼寵的。


    白予灝笑了一下,笑聲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君贏冽的耳裏,君贏冽震了一震,忽然迴頭,冷道:“有人在前麵開路?你在那裏傻笑什麽?還不快點!?”


    白予灝笑嘻嘻地追上去,與他齊平:“贏冽……我的右肩好痛……”這一聲嗲聲嗲氣,白予灝微擰眉宇,淚眼輕垂,攀著他的手臂,有些撒姣的味道。


    君贏冽恍惚一下,心裏跳漏一拍,怔了一下,慌忙拍開他:“你杆什麽!?”


    白予灝晃著被拍紅的玉手,眼淚汪汪:“好疼好疼,哪裏都好疼,打了半天,身體還好累……”


    君贏冽好似於心不忍,冷眼看了半天,終於緩緩靠近,扶住他。


    白予灝心裏偷笑,臉上卻做出痛苦狀,忍得好不辛苦。


    那廂,葉邵夕劫持寧紫玉,刀芒鋒利,亮晃晃地出現在眾人之中,一步一步,警惕地開出一條道路。


    “葉校尉,你在做什麽!?你可知道?”軍隊前方,一人身著紫袍,眉目清雅,衝著葉邵夕,大聲咆哮。


    葉邵夕輕輕一震:“鬱丞相……”


    鬱紫衝上前來,卻不敢靠近:“放下劍來,太子會怎樣對你,你應該知道……”


    寧紫玉此時卻早已恢複鎮定,雖然被人架著脖子,卻不慌不忙,暗下神色,咬咬牙道:“葉邵夕,事已至此……今天的一切,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葉邵夕幜了幜手中利劍,沈聲威脅:“誰都不許動!否則我砍了你們映碧皇子!”


    眾人倉皇,顫顫抖抖地讓開道路,容他三人通過。


    風聲冷冽,葉邵夕站在風中,衣擺獵獵,黑發淩亂,曾經那麽寂寞孤獨的神色,出現在他的臉上。就好像拋棄了一切,隻有自己,那麽孤零零地站在風中。


    君贏冽離開的時候,站在他的麵前,看了許久,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熟悉的東西。


    “烈火焚身,你幫了本王,將來走投無路,就來找我。”


    葉邵夕淡淡地笑著,黑發在風中張牙舞爪,自始至終,沒有點頭。


    君贏冽抿了抿唇,跨上馬背。


    葉邵夕注視著他,久久的,依然冷冽的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黎明將至,拂曉初升,天快亮了。


    君贏冽覆下眼簾,沒有說話。他和葉邵夕之間,如此相像,一樣寂寞,一樣倨傲,淡淡的,像有種說不出的東西,緩緩流動。


    君贏冽擰眉,他與葉邵夕的關係,越來越奇怪……


    馬鞭揮下,獵獵風聲之中,紅蹄烈馬嘶鳴一聲,就如離弦之箭一般,急速飛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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