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一瞬間沒想太多。


    兩個念頭同時掠過他的腦海。第一個,煮熟的厲鬼要飛了;第二個,他還欠鍾成說一塊奶油蛋糕的人情。


    殷刃花了不到半秒,一個旋身手刀劈向厲鬼。他在指甲上附了點兇煞之力——隻聽一聲怪叫,猶如熱刀切豬油,厲鬼身上被削出一個巨大的傷口。


    它險些被斬成兩截。


    殷刃沒有收手,他借勢轉向鍾成說,手刀化為抓握之勢,一把將人扯向自己。


    他這一扯力道極大,鍾成說沒保持住平衡,直接撞入殷刃臂彎。偏偏鍾成說事先察覺到了不對,正準備轉動身體——


    兩人當場擺出探戈裏經典的下腰姿勢。殷刃黑發垂下,拂過鍾成說頸側。


    負責“女步下腰”的鍾成說:“……”


    林蓓:“……”


    連持刀人都愣了兩秒。


    然而殷刃終究動了位置,虛弱的厲鬼即刻潰散逃走。這一邊,持刀人反應過來,跌跌撞撞衝向林蓓。


    林蓓本就被煞氣侵蝕得虛弱無比,她恍惚地站在原處,叫都叫不出聲。


    鍾成說反應快得驚人,他身子一歪,用力擲出手中手機,機身直中那人後腦。緊接著他整個人撲上前,手臂圈住那人咽喉,另一隻手去拽那人拿刀的手。


    同一時間,殷刃熟練啟動手機應急警報,尖銳的警報聲響徹小巷。


    更多後門打開,不少店家探頭查看情況。


    見大勢已去,持刀男人狂叫一聲。他瘋狂掙紮,尖刀斜斜刺進鍾成說小臂。


    鮮血飛濺。


    這人盡管瘦得有些脫相,但他比鍾成說高大半個頭,占了體格優勢。趁鍾成說吃痛,他連滾帶爬地衝進一扇後門。


    鍾成說沒管鮮血淋漓的右臂,徑直追了出去。


    殷刃本想跟過去,結果兩人很快跑得影子都不見。他不好丟下林蓓,隻好苦哈哈迴到女孩身邊看顧。


    賠了搭檔又折業績,完蛋了。


    他們來之前,方圓圓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務必不要擅自行動。鍾成說長了張無害臉,誰想第一個壞規矩就是這小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饒是梁杉迅速到場,鍾成說已然徹底沒了影。


    “就讓你倆出來一會兒,這什麽情況?!”梁杉背起半昏迷的林蓓,“煞氣怎麽這麽重?血又是怎麽迴事?”


    “迴去再說。”見傷患終於有人照顧,殷刃一個衝刺,當場拋棄滿臉懵的梁杉。


    活人追活人算什麽,居然敢傷他搭檔砸他飯碗,他今天就要那個持刀人知道什麽叫被鬼惦記——


    然而殷刃並不知道,持刀人正瀕臨崩潰。


    他本就精神恍惚,全靠一口戾氣吊著。見傷人失敗,持刀人第一反應就是逃,沒想到那個四眼小子居然敢赤手空拳追他。


    小巷緊鄰老城區,巷道錯綜複雜,是他預先為自己選好的退路。


    持刀人一頭紮進最複雜的小巷,腳底石塊遍布,四周狗叫不止,將他的行蹤徹底蓋住。在蟻穴似的通路裏跑了五六分鍾後,持刀人背靠牆壁,拚命喘氣。


    肯定甩掉了。


    然而他剛準備坐下休息,最近的拐角處傳來一陣輕響。


    噠噠噠噠,急促而平穩的腳步聲。


    怎麽可能?持刀人頭皮發麻,他哆嗦著腿站起身,咬牙繼續逃。這一迴,他用盡力氣翻牆鑽狗洞,滿身泥灰地擠去城區縫隙。


    這次總甩掉了吧?


    他剛把氣喘勻,不遠處又傳來那詛咒似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那人節奏與剛才別無二致。


    持刀人拿刀的手顫抖不停。他本應是獵手,可他現在莫名有種被捕獵的恐懼。


    他明明觀察了很久——前幾天林蓓是和警察談的,他不敢造次。今天倆男的一個賽一個小白臉,她應當談的是短視頻業務。


    現在的男主播都這麽兇殘了嗎?


    煩躁與恐懼齊齊壓下,持刀人眼珠上血色越發濃重。他怒吼一聲亮出刀子,正麵衝向腳步聲。


    下個瞬間,持刀人的臉砸在了地上。幾秒後,疼痛才戳進他的大腦。


    他的手正被反剪在身後,身體被那人膝蓋壓得死死的,刀子早不知道飛去了哪裏。標準的警方擒拿手法。這一迴,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怎麽出的手。


    狗屁的男主播,這人根本不對勁!


    “你、你是什麽東西?你想幹什麽?”瞥見那雙深井似的眼,持刀人聲音變了調。


    “……”鍾成說沉默了幾秒,語氣有點茫然,“你知不知道你犯法了?”


    持刀人:“……”


    鍾成說:“我有扭送權。”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持刀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恨不得吐出一口血。


    就在鍾成說琢磨怎麽捆人時,又一道身影彈射進巷子。


    “你給本……哎鍾哥,你在啊。”殷刃在兩人麵前來了個急刹。


    鍾成說狐疑地看過去:“你聽起來很失望?”


    “哪能呢!”


    殷刃微笑著抓住持刀人的腦袋,嘭地往牆上一撞。他的力道恰到好處,持刀人瞬間暈了個徹底。


    “現在隻有一點點失望了。”


    拍完手上的灰,殷刃湊上前,認真查看鍾成說的傷口:“還行,挺淺。”


    “我知道。”


    “幫你躲了一刀,也算還你蛋糕的情分。”殷刃糾結道,他本來想分鍾成說一個巧克力瑪芬。現在看來,也許不分也行?


    “其實剛才我發現他了。”鍾成說擦擦眼鏡上的血跡,語氣異常真摯,“如果你沒拉我那一下,我能把他當場製服。”


    哦,也就是說剛才他不管鍾成說,他能逮住厲鬼,鍾成說也能無傷抓到持刀人。


    這麽悲傷的事情,為什麽要說出來。


    殷刃:“……”


    殷刃:“鍾哥,有沒有人說過你性格很……”


    “很不合群,有很多人說過。”鍾成說戴迴眼鏡,神色坦然,“還好,我暫時沒有合群的需求。”


    重點是這個嗎?殷刃不知道此刻眩暈是因為他用了兇煞之力,還是因為搭檔太特立獨行……也許兩者都有。


    看來巧克力瑪芬還是得分出去,他痛心地想。


    兩個小時後,賓館。


    “搞什麽!”梁杉咆哮,“都知道叫我,叫警察不會啊?對方有刀,你倆衝去像什麽話!來,看來我得好好聊下規定——”


    梁杉抓撓自己的小平頭,太陽穴凸出幾根青筋。他在房間裏氣憤地踱來踱去,把地板踩得咚咚響。


    鍾成說的傷口已經清理完畢。他老老實實坐在自己床邊,手臂包著繃帶,雙眼看向地麵,又恢複了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啊,好疼。”他朗誦。


    可惜鍾成說同誌演技不過關,語調缺乏抑揚頓挫,把梁杉給氣笑了:“不想挨訓是吧?別擱這跟我賣慘,鍾成說,你——”


    “我頭有點暈。”殷刃迅速打斷梁杉的蓄力,替搭檔解了圍。


    他的口氣比鍾成說真情實感許多。


    畢竟這是事實。剛才毆打厲鬼,殷刃知道四下沒有修行者,試探著用了兇煞之力。結果他沒有熟能生巧,還是隻用一丁點,眩暈感便揮之不去。


    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奶油融化,輪廓七歪八扭。在這當口,他也不想聽人嘮叨。


    梁杉恨鐵不成鋼地瞪視兩人。


    “你們抓住的那個人,剛剛審出來了。他是林蓓同行業的前男友,想要報複林蓓。”他換了個話題。


    殷刃豎起耳朵:“為什麽報複?”


    “你不暈了?”


    “我願意帶病工作。”


    梁杉磨磨牙:“……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事,那男的之前劈腿,林蓓把他踹了。他最近失業斷供,認定林蓓在業內說他壞話,害他丟了工作。”


    “那小子聲稱最近出現幻聽,有聲音一直蠱惑他,他才動手,現在還擱警局裏哭呢——我估摸著這哥們想往精神病上靠,好減點責任。”


    鍾成說慢悠悠抬起頭:“借口。如果那聲音蠱惑他捐出全部家產,他隻會直接去精神科治病。”


    “你也不疼了?”


    “我願意帶傷工作。”


    你倆分明就想聽八卦。梁杉捏捏指節,那他偏偏不說。


    “林蓓那邊,識安派了專人跟進。”梁杉看了眼殷刃,話裏有話,“識安會給予她一定的支持,她不會再遇到之前那種危險。”


    殷刃自然聽得懂。有專門的修行者為林蓓除過煞,還給了她防備厲鬼的靈器。如果他猜得沒錯,那隻厲鬼也會有經驗豐富的修行者處理。


    他的業績啊……


    “還有件事,”見殷刃一臉萎靡,梁杉特地提高聲音,“林蓓現在情況穩定,她想再和你們談談。我幫你們約了晚上,你們先休息吧。”


    ……


    林蓓選了海穀市最出名的西餐廳。


    輕柔音樂滾過空氣,價位和座位數量擺在那裏,餐廳裏人不是很多。林蓓選的位置在角落臨窗,非常安靜,視野相當不錯。


    夜幕降臨,窗外一切都浸在靛藍夜風裏,車水馬龍化為燈帶,在玻璃上留下一點細碎反光。


    和上午不同,林蓓沒有化濃妝。這迴她的衣著偏日常,頸子上的玉佛換成了珍珠吊墜。沒了滿身鬼煞,林蓓氣色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


    這迴換她等待殷刃與鍾成說。


    聽說場合比較正式,殷刃特地束好頭發,鍾成說也換上幹淨挺括的襯衫,包紮讓他的袖子微微鼓起一塊。


    “實在抱歉,我利用了你們。”


    林蓓神情嚴肅,直奔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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