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鍾成說幾乎是把殷刃拖出甜品店的。


    他隻是離開叫了個快送,把買好的蛋糕送去家裏。結果迴店一看,殷刃正在訂購結婚蛋糕。


    “這個最大。”殷刃很滿意。


    鍾成說的阻攔的手微微顫抖。大意了,這家夥畢竟是個失憶病人,離譜的點真的很難捉摸。


    他繃著臉轉向店員:“不好意思,請幫他退掉。”


    殷刃大為不滿:“為什麽!這是我的工資——”


    “昨晚我說過,你消費的時候必須和我商量。”


    “你還說過我喜歡就可以自己買。”


    店員目光在兩人間掃來掃去,他衝鍾成說露出個“我懂”的笑容:“這位先生是覺得樣式太張揚?本店還提供專門定製服務……”


    鍾成說:“請幫我們退掉,謝謝。”


    殷刃笑容燦爛:“不退。”


    店員被殷刃笑得眼暈:“好的先生,請問您和您對象喜歡什麽口味?按您的情況,我們推薦沉穩的巧克力款。”


    殷刃不懂“對象”什麽意思,鑒於他身邊就一個人,他猜店員在指鍾成說。就算知恩圖報是兇煞的非傳統美德,他也要分點蛋糕給搭檔。


    為表善意,他向鍾成說明示:“你喜歡巧克力嗎?”


    鍾成說兩眼發直:“……你知道‘結婚蛋糕’是什麽嗎?”


    “知道,我們又不結婚,隻是吃。”


    “吃不完的,冰箱不好放。”鍾成說曲線救國,“這種東西放兩天就不新鮮了,隻會浪費。”


    殷刃恍然大悟。也是,鍾成說胃口不大。自己一下子吃得太多,沒準會惹人懷疑。


    沒過一會兒,梁杉開車來接人。他第一眼隻看到憂鬱的鍾成說,以及一個巨大紙袋。


    “這是……?”


    “我努力過了。”鍾成說搶答。


    “梁先生,吃蛋糕嗎?”殷刃從紙袋後麵艱難露頭。


    梁杉:“……”


    梁杉:“不吃謝謝。咱們還去現場,一會兒現場有警員,你倆可以問問題,但別妨礙人家工作。”


    “明白。”“知道了。”


    芳華公寓,1413室。


    滿地腐肉清理完畢,屋內其餘物件沒有移位。拍照取證早已結束,還有兩位便衣警察留在屋內,試圖尋找線索。


    公寓房間實在太小,梁杉在走廊拖了幾把塑料椅,識安三人暫時坐在屋外。這會兒是工作日白天,周遭租客搬走的搬走,上班的上班,周遭很是安靜。


    “寵物?”聽完殷刃的猜測,梁杉皺眉,“別說,她真養過寵物,不過是搬來芳華以前的事情。”


    鍾成說與殷刃對視一眼。


    梁杉也不含糊,他打開隨身平板,調出資料。


    “搬來芳華前,高夢羽在工作地點附近租房。她在那邊住了五年,還從家裏帶了貓去養——她父母說過,那隻貓是他們家從小養到大的,快八歲了。”


    鍾成說:“貓現在在哪?”


    “死了。”梁杉輕歎,“這事說來話長……”


    現代社會,案子大多離不了情仇金錢。警方查過高夢羽的關係網,自然知道貓的事情。


    那隻貓被她的前未婚夫掐死了。


    高夢羽曾有個叫謝超的未婚夫。兩人從高中開始交往,之後高夢羽在本地讀了個不錯的二本,而謝超高中畢業後沒再讀書,跑去當了房產銷售。兩人關係一直不錯,最多有點小打小鬧。


    謝超在去年夏天求婚成功。而在去年十月,高夢羽萌生出辭職考研的想法,因此與謝超大吵一架。


    矛盾期間,謝超趁高夢羽外出上班,扔了她買的所有複習資料,還掐死了她的貓。


    聽到這裏的殷刃:“?”


    殷刃知道這個時代女子也能務工考功名,在他的印象中,考上功名可是值得慶賀的大好事。


    殷刃扯扯鍾成說:“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怎麽迴事?”


    鍾成說是書生,肯定知道內情。


    “謝先生心理有些問題。”鍾成說答得頗為果斷。他緊抿嘴唇,眉毛皺得死緊。


    這迴答太直,殷刃不知道怎麽接:“……呃,別太生氣?”


    鍾成說使勁皺眉:“我沒生氣,隻是覺得用濫殺來脅迫人很卑劣。”


    他的聲音大了點,梁杉使勁清清嗓子。兩個人趕忙閉嘴,聽梁杉繼續說明。


    與謝超的預期不同,性子軟弱的高夢羽非但沒被嚇住,反而情緒徹底爆發。十年愛情長跑結束,兩人於十一月正式分手。


    分手後,謝超一直糾纏高夢羽,試圖與她複合,高夢羽並未同意。今年年初,高夢羽正式辭職,入住芳華備考,到現在不滿半年。


    “我想知道謝超的調查結果。”鍾成說認真接話,“他嫌疑不小,警方應當查過。”


    梁杉表情複雜:“死了,就在兩周前。普通車禍,貨車司機疲勞駕駛,謝超當場死亡。”


    “家屬呢?”


    “謝超是獨生子,父母年邁,上下樓都夠嗆。”


    鑒於謝超死了兩周,高夢羽失蹤現場沒有搏鬥痕跡,警方沒再深入這條線。經梁杉確認,高夢羽房內沒有厲鬼氣息,識安這邊也隻能作罷。


    梁杉甚至查過那隻老貓的屍體。


    梁杉正正坐姿,等著殷刃這隻玄學菜鳥提問。誰想殷刃淡定吃完巧克力瑪芬,緊接著用手機刷起網頁,沒半點張口問話的意思。


    工作態度有點不端正啊。


    梁杉:“……小殷,你不問問貓的事?”


    高夢羽的失蹤疑點重重,按照各種影視作品的套路,那隻貓必然變成了某種妖怪。


    先前梁杉帶野路子修行者,少不了講解邪物相關的基礎知識。殷刃什麽都不問,他不習慣。


    殷刃有點詫異:“梁哥,邪物沒那麽好當。別說貓狗,就算是人,死了也很難變成邪物。這事講究緣法,如果被掐死的貓都能成邪物,屠宰場早被擠爆了。”


    梁杉無語凝噎,他當然知道!這本來該是他來講解的知識點!這小子到底懂還是不懂啊。


    “就現在來看,”鍾成說總結,“這件事沒有超自然現象的痕跡,也找不到嫌疑人……‘間隙’相關的線索呢?”


    “昨晚我報上去了,查間隙要專門的工具,我估摸著今天下午才能批下來。”


    鍾成說:“現在沒有明確任務,我可以看看高夢羽的手機麽?”


    這才是好員工的榜樣,梁杉唏噓:“喏,複製機。她的手機是重要物證,你可以看備份。”


    結果場麵變成了識安三人在走廊排排坐玩手機。公寓裏兩位警察忙裏忙外,看三人的眼神裏帶著微妙的嫌棄。


    手機是識安發的,這個時代的技術深不可測,殷刃不敢在手機上搜太離譜的東西。他寫入“東河區新聞”,一條條點進結果看搜索結果。


    他看了沒十分鍾,app已經下了四五個。


    詭計多端的現代人。殷刃搖搖頭,點開出現頻率極高的短視頻app。他與登錄界麵相顧無言了會兒,手忙腳亂地搜起來“如何登錄”。


    鍾成說則點開高夢羽的微信,順著最近聊天記錄瀏覽。


    高夢羽的確養過寵物,但她的貓去年就死了。今年她大量購買肉和腦花的事情還是沒法解釋。


    鍾成說沒有搜任何關鍵字,他安安靜靜地閱讀記錄,連她加入的五個特價群都不放過。


    鍾成說翻弄了好久,還真找到一點線索。


    不知道被騷擾煩了還是另有原因,高夢羽沒有拉黑謝超。她的微信名是“羽毛貓”,給謝超的備注則是“。”。聊天記錄停在兩周前,正巧是謝超意外身亡的時間段。


    謝超的發言很分裂,要麽是溫柔的“我想再見你一麵”“寶貝,我給你買了隻小貓,它很可愛”,要麽就是髒不可耐的下三路侮辱類詞匯。


    他的言論基本圍繞一個主題——我是世上對你最好的,分手是你矯情,你傷害了我,這事沒完。


    兩人認識太久,很多說法堪比暗號,外人很難看明白。加上兩個人應該有其他聯係方式,對話零零碎碎不連貫,其中夾雜了不少語音,非常難讀。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鍾成說還真扒拉出一點不自然的地方。


    那是大概三周前的一段對話——


    【羽毛貓:放過我行嗎】


    【。:真有意思是你先不放過我的……】


    【。:賤人還帶威脅了你感說我也說到時候看誰被噴】


    【羽毛貓:都分幾個月了我們不可能】


    【羽毛貓:說多少次了你聽不懂人話?】


    【“。”撤迴了一條消息】


    【“。”撤迴了一條消息】


    【“。”撤迴了一條消息】


    【羽毛貓:謝超你他媽不得好死!!!!!】


    鍾成說剛想問有沒有查到撤迴的消息,一縷黑發垂到了他的身上。


    殷刃正歪在一邊,聚精會神地看向屏幕。


    殷刃的洗發水味道與他相同,兩人氣息霎時融在一起。那縷黑發仿佛擁有意識,流水般順著鍾成說胸口滑下。鍾成說繃緊身體,到底沒躲開。


    “這是高夢羽和她的,嗯,未婚夫?”殷刃好奇發問,“說的話挺有意思。”


    鍾成說:“你有想法?”


    “有,這個要怎麽登錄?”殷刃雙手呈上自己的手機。


    鍾成說無奈地接過手機,幫殷刃注冊好短視頻app。他餘光掃了眼梁杉,小聲提示:“這個不是上班該看的東西,你記得把音量調——”


    可惜他的說話速度沒趕上當代鬼王的手速,土味流行曲和音效瞬間響徹走廊。


    鍾成說緩緩擺正姿勢,他麵無表情地翻看聊天記錄,眼神有點遊移。


    梁杉的臉色微青:“小殷你……”


    “我隻是想找線索!”殷刃狂按音量鍵,“最近東河區出了怪事,很多人都在這上麵講述,說不定和那些肉有關係。”


    他這邊講著,手機裏傳出男人的哭腔:“鐵子們,玫瑰哥真的特別深情嗷!”


    殷刃:“……”


    這個時代,太怪了。


    他毅然決然關了機:“梁哥,剛才鍾哥發現了點有意思的東西。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


    “這不就是普通吵架嗎?”看完聊天記錄,梁杉有點迷惑。


    鍾成說:“我翻過他們全部的聊天記錄,之前被謝超糾纏,高夢羽從沒這樣激動過。兩人的聯係頻率在最近一個月高了許多,他們有種彼此威脅的奇妙關係。”


    “謝超的案子沒有問題,是完完全全的意外,這點我可以保證。無論是謝超本人還是司機,都和高夢羽沒有任何瓜葛。”梁杉摸摸後腦,“不過小鍾說的不錯,他們爭論的點,我們確實不太清楚。”


    麵對高夢羽屋內的異常,無論是警方還是識安都毫無頭緒。破案從不會像劇本裏寫的那樣順利,他們不能放過任何疑點,必須平鋪式排查。


    梁杉瞥了眼努力縮小存在感的殷刃:“反正東西下午才到,你倆要是感興趣,可以試著調查一下。”


    他站起身,去與那兩個警察小聲說了幾句。其中一個警察拿出手機,衝梁杉比劃了會兒。


    “高夢羽的父母精神狀態不太好,不願意見警方以外的任何人。他們這邊剛詢問完高夢羽一個朋友,她很願意幫忙——她的住處就在附近,現在剛好有時間。”


    殷刃:“太好了鍾哥,你加油。”


    “小殷,你和他一起去。”


    “可現在是白天,調查對象還是大活人……”


    “請你和他一起去。”梁杉提高音調。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今早殷刃才對識安的工資有了點概念——隻看那家高檔甜品店,每月隨他吃,連一半工資都花不掉。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飯碗,殷刃隻好與寶貝蛋糕袋淚別。


    高夢羽的朋友與他們約了個很近的咖啡店。


    殷刃與鍾成說先一步到達,高夢羽的朋友姍姍來遲——


    她與高夢羽同齡,看著三十上下。這位姑娘穿著時尚,戴著墨鏡,頭發做成時髦的亞麻大卷,唇色紅得濃鬱。她一進門便四處張望,看到殷刃與鍾成說時,她肉眼可見地愣了下。


    幾乎就在她進門的那一刻,殷刃也放下菜單,投去視線。


    這個女人身上有新鮮厲鬼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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