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怔怔被他握著,好久,才小聲地仿佛氣惱地反駁,“你哪裏是普通男生?”


    明明,我的宇宙都靠你發電。


    他慢慢傾過去,臉頰偎在梁閣肩頭,酸澀而柔軟地,“對不起。”


    他從沒想過梁閣是“裝”的,他真正篤信梁閣幹淨拔萃正直天生無所不能,就算梁閣這樣直白地告訴他“我隻是個普通男生”,他也不要相信,普不普通根本不由梁閣說了算,他想,梁閣就是人群裏的星。


    他說對不起,一是他因為葉連召而無理地遷怒了梁閣,並且私自臆斷,認為“梁閣坍塌了”。二是他讓梁閣這樣難過,他怎麽能讓梁閣這樣難過。


    梁閣唿出一口氣,俯下身圈住他,下頜落在他肩上,小孩子鬧脾氣似的鬱悶,“你總讓我說很多話。”


    明明他很討厭說話,又很不會說話。


    祝餘不知道為什麽,聽他這樣抱怨,像欺負了他一樣,內疚又好笑,“很煩嗎?”


    梁閣挪開眼神,用一種明明很煩但又沒辦法的語氣否認,“沒有,累。”


    說這幾句話就累了?


    梁閣卻真像累了一樣,卸了力懶懶地壓在他身上,祝餘不期然被壓得垮下去一些,聽到梁閣在耳畔用沒有起伏的聲線悶悶地說,“不喜歡吵架,不喜歡你不跟我說話。”


    不明不白地突然發難,抽身就走,事後不言不語地膠著,沒意義地較勁,情緒和情感都白白消磨。


    他真的不喜歡,他討厭這樣。


    “很難嗎?”梁閣問,擰巴又固執地,“有事告訴我很難嗎?”


    可有些事祝餘真的沒辦法告訴他,他也準備永遠都不告訴他。


    他隻是再一次地說,和梁閣交頸相擁著,手溫柔地撫在他脊背,“對不起。”


    於是戀愛後的第一次吵架就這麽笨拙地過去。


    但祝餘仍然持續著那種茫然與焦慮,他不知道那天葉連召的車停在校門口是不是在等他?他也不知道,葉連召為什麽接近他?


    還有mit,他根本不敢想mit,他也不敢問梁閣會不會去mit,如果梁閣真的能去也想去mit,難道他要讓梁閣不去嗎?多自私可恨。


    他甚至對未來的方向都迷茫,他思量著或許該參考一下別人的理想目標,因此他去問了簡希。


    簡希看起來就非常獨立果決有主見,可簡希說,“沒有,我才活十幾年,怎麽能決定好以後幾十年的事。”她看著他,“閱曆和視角都受限,現在選了也不一定以後會喜歡,就算喜歡也不一定不會變,太早了。”


    就連問艾山為什麽打籃球,得到的答案都是“因為我個兒高啊”,再問他以後會不會往職業的籃球運動員發展,他也隻是說,“再看吧,誰知道呢?”


    他們這群人裏目標最明確居然是霍青山——他堅定地要當一個和尚。


    那時候在山上,簡希告訴他,“你想當和尚,可以。你先競賽保送了,保送完再迴來,我讓你當和尚。”於是霍青山真就預賽,複賽,決賽一路亨通地拿到保送資格。


    祝餘不免有些羨慕,或許還摻雜著一點點嫉妒,真好啊,這麽聰明,做什麽事都容易。


    拿到保送資格,霍青山就收拾東西準備迴廟裏了,簡希沒有攔他,霍青山離開的前一天是周日,第六節 課放學後聚了一次。


    又是艾山訂的包間,他總是很大方周到,到的時候五點了,吃食和酒水已經上了,祝餘被艾山灌了不少酒。


    艾山熱衷於灌酒,他是半個疆區人,獨愛大烏蘇,可霍青山自認即將遁入空門,已經不沾酒葷,簡希他不敢灌,灌梁閣會被祝餘擋住,“別灌他,他明天會頭痛。”於是他專心灌祝餘。


    祝餘倒不怕喝酒,不如說他挺喜歡喝酒的,酒精好像真的能驅逐一些困乏,無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微醺讓人身體和思緒都輕盈,有種飄飄然地快樂。


    他中途出包間去了趟廁所,再迴去的時候簡希正站在門外,他正要問簡希怎麽不進去,簡希就告訴他,“包間裏有洗手間。”


    祝餘有片刻的羞窘,“啊?哦。”


    簡希不期然湊到他眼前來,注視著他,眉稍稍蹙著有一點懊惱的樣子,“你在焦慮?”


    祝餘下意識後仰了些,什麽?


    簡希就直起身說,“明天還上課,別進去喝酒了,跟我過來。”


    祝餘現在179,最近沒體檢,他也不清楚簡希現在的身高,但男女身高相近的情況下,女生在視覺上是要比男生高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祝餘在簡希麵前自覺總要矮一截,非常聽話。


    他愣一愣,沒問幹什麽就跟簡希走了,他確實喝酒不醉,但如果明天上學還一身酒氣就太不妥了。


    簡希帶著他從逃生樓梯下去,下一層的門沒有封,拉開來是個小陽台,六七點鍾,夜幕已經降落,看得見下麵路上川行的車輛和行人,霓虹璀璨。


    初冬時節,祝餘隨著簡希伏在鐵欄杆上,酒精被冷風吹得散開,麵頰上漾起一層醺紅,周遭寂靜,簡希平淡地說,“有人跟我說你在焦慮。”


    還因為自己是啞巴,非讓她來梳理開導一番。


    簡希側過來,悠閑地審視著他,“有嗎?”


    祝餘失神了稍瞬,沒有說話。


    “沒有夢想,你會因為這個焦慮?”


    他當時不是為這個而焦慮,“沒有夢想”隻是梁閣可能會上mit帶給他的衝擊和落差蔓生出來的一些細枝末節,算不上他真正的煩惱。


    他一直不說話,簡希隻得自顧自完成一些使命,“我以為這種說法就是學校用來激勵中生或者差生的,高中生的夢想就是個誌願罷了。”她雖然不理解祝餘這種絕對優等生為這個發什麽愁,但還是嗓音低柔地勸解,“不要多想,你先盡全力努力,穩住第二或者爭取第一,等你有選擇的餘地再去考慮怎麽選擇。”


    確實,一直焦慮反而不如直接努力來得實在。


    “嗯。”祝餘看著她,笑起來,“謝謝。”


    他們迴包間的時候,其餘三人齊齊望過來,霍青山和艾山都在問“你倆悄摸著幹嘛去了?”,梁閣沒有出聲,祝餘走到他身側坐下。


    霍青山這次不是突然離開,是聚了再散,沒那麽悲傷,不舍要更多。


    九點多的時候結束散場了,他們一行人站在街邊,霍青山半低下身來,看著祝餘,左側的虎牙都笑出來,“祝觀音好好學習啊,放心,以後每天廟裏做早課,我都偷摸跟佛祖說保佑我們祝觀音高考順利,金榜題名好不好?”


    祝餘看著他,那些被嬉鬧笑意掩下的不舍終於還是襲上心頭,祝餘真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想去做和尚,他從沒想過他身邊會有人去做和尚,還是霍青山。


    他想起高一的時候,霍青山明亮又討喜,玩笑地攬住他說,“這是我女兒!”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祝餘重重點頭,“好。”


    艾山在一邊佯作不滿,“隻保佑祝觀音啊,我們呢?”霍青山說,都有!哪能少了你啊。又在街邊打鬧了一會兒,艾山叫的車到了,他進到車裏還探出個頭說明天學校見,又囑咐霍青山,“你好好在廟裏做飯念經發展人脈,明年高考完我去你們廟裏避暑。”


    “你們怎麽迴去?你們先走吧,我看著你們走。”霍青山挨著簡希站著,看著祝餘和梁閣說。


    梁閣正要叫車,祝餘就說,“我們坐公交吧?”


    他喜歡在公交上和梁閣說話,出租車上總是局促。


    到了站牌沒一會兒公交就來了,等他們上了公交再迴頭,霍青山和簡希還站在公交站牌的路燈下,霍青山笑著朝他們揮手,或許人生本來就是不斷相聚又離別。


    這趟公交乘客稀疏,他們坐在倒數第二排,車廂裏很靜,隻有車輛行駛的聲音,祝餘悄悄將腦袋靠在梁閣肩上,很淡地笑著說,“我不是因為沒有夢想在焦慮。”


    居然還去找簡希來給他做心理疏導。


    梁閣真的不懂他為什麽生氣,甚至產生“你太好了”這種想法,他想了很久,又結合吵架前後,祝餘好像一直在為夢想之類的苦惱,是不是當時他答得太輕忽,祝餘高三又比較敏感。他天生寡言一些,真的並不很會說話,想開解他,又唯恐自己又說錯了,隻好去找簡希。


    “那是為什麽?”


    祝餘就仰起頭半闔著眼睛,朦朧而莽撞地碰了下他薄紅的唇,很快,嘴唇一貼又分開。


    梁閣怔了怔,一側的眉梢挑起來,祝餘瞥了眼前座的女人,沒發現,又傾過去親梁閣,梁閣張開嘴唇噙住他,兩根舌頭抵著緩緩卷動,曖昧又纏綿,很快熱起來。


    祝餘剛喝了不少酒,唇齒和唿吸間都帶著酒氣,醺紅再次攀上他臉頰,梁閣邊吻他邊用手指揉他燒紅的耳根,他脊椎霎時蔓開陣陣酥麻,難耐地攥住了梁閣的衣擺,還上仰著頭讓梁閣吻,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梁閣。


    兩個漂亮的男孩子,在一輛乘客稀少的晚班公交上,偷偷接吻。不敢親得太深,每次都淺嚐輒止,但斷斷續續,一直接吻。


    斷續又漫長的吻仿佛沒有盡頭,直到到了一個工業園區,一下上來好幾個人。


    分開時,祝餘眼神迷離地咽了下口水。


    那幾人就坐在他們周圍,好幾站都沒下車,上來的人反而又多起來,祝餘無端焦躁起來,又熱又渴,這些人好煩。


    到下一站時,梁閣牽起他直接下車了。


    隔鹿角園還有一站,梁閣把他牽到一盞壞了路燈後麵,低下來就開始吻。要比剛才在公交車上小孩子過家家般的吻熱烈一萬倍,祝餘麵紅耳赤,口腔熱得像在燃燒,被吻得肺部都在迴縮。


    街上又下起雨,梁閣給他把衛衣帽子戴上,祝餘整個人都被親軟了,也可能是缺氧,他額頭抵在梁閣肩上,一邊低低地喘著一邊舔梁閣側頸的皮膚。


    有兩束光射過來,是輛小三輪,祝餘在一片刺眼的光暈中聽到林愛貞的聲音,“滿滿?”


    作者有話說:小祝對梁閣的喜歡跟他媽愛他爸類似,帶一點固執盲目的崇拜吧(迷信?)


    不以當事人的意願為轉移的,就算梁閣告訴他“我很普通”,小祝也不相信不會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櫻筍年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將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將絳並收藏櫻筍年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