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山生下來就姓霍,不是霍曇和簡自昀情變後再改的姓。


    簡自昀和霍曇少年夫妻,霍曇長得矮,和簡自昀身高差極其明顯,隱私保護得非常好,隻暴露過一個牽手的背影。但就算隻一個背影,在體育論壇裏也時常被開一些“一步到胃”的黃色玩笑,人稱簡嫂。


    當時霍曇和簡自昀決裂,她隻要霍青山。


    幼時簡希是最愛她的,哭得喉嚨都啞了,五歲多,能說出,“我也姓霍好不好?我叫霍希好不好,媽媽?”


    她都不要。


    霍律師個子矮,心氣卻高,為了婚姻為了孩子放棄事業,是她此生最愚蠢的決定,是俗世所謂幸福的迷霧短淺了她的目光。


    霍曇迅速與失敗的婚姻斷舍離,野心勃勃,重整旗鼓決心再返職場,艱難而忙碌,根本沒有精力再兼顧其他,真就像她說的——“我隻要一個省心懂事的孩子”,一個被閑置被遺忘,還能自己茁壯成長的孩子。


    於是霍青山對著空落落的房子一個人寂靜地長大了。


    剛搬到新城市新小區,無措又孤獨,他隻能安分地被關在家裏。他看到電視裏說雙胞胎有心靈感應,其中一個受了傷,另一個的同一部位也會出現傷口。


    簡直愚蠢至極,可他又想,要是真的怎麽辦呢?


    我可不能讓自己再受傷了,簡希身上蹭紅一些都要哭好久。


    “唿唿就不痛了。”


    “哥哥再惹你生氣,就給你摘一萬顆草莓好不好?”


    “哥哥隻背希希一個人。”


    ……


    他總是牽掛他漂亮嬌氣又黏人的小妹妹,她最愛媽媽,最黏哥哥,她一定好委屈,明明爸爸做錯了事,為什麽她也要被丟下,為什麽她要和做錯事的人待在一起?


    給簡希打電話,可簡希不接,他沒有辦法,隻好打給梁閣,幸好梁閣雖然像個悶葫蘆似的不怎麽說話,但不會掛他的電話。他說得天馬行空,聒噪又無趣,他都以為梁閣沒有在聽,梁閣就會應一聲。


    梁閣也告訴他,簡希很好,簡自昀對她特別好,她不再愛哭,籃球攀岩柔道,成了個又利落又颯爽的小姑娘。


    五年級的時候,梁閣在電話裏告訴他,“我也要有妹妹了。”難得帶了些夷悅的腔調,好似揚眉吐氣。


    霍青山無由來感到另一層孤獨。


    那時霍曇事業早已步入正軌,步步高升,但忙碌已經成了她的生活常態,她也沒覺得孩子多需要她的陪伴教導。


    所幸霍青山心大臉皮厚,嬉皮笑臉地,總是“霍律師”“霍律師”沒大沒小地叫,也不見生分,甚至讓人覺得關係親厚無間。


    他明明最怕寂寞。


    他喜歡上笑聲,喜歡人群,喜歡作為目光的中心,他幾乎能跟所有人成為朋友,他永遠都在被簇擁被環繞,唿朋引伴,可就算這樣,他的生活仍然有空白。然後他聽人說女孩子談戀愛時很纏人,是初中生仿佛炫耀地抱怨,“女生真的很吵,又黏人,恨不得把你所有時間都占掉。”


    於是他輕率地談了戀愛,一場又一場,他先前沒覺得哪兒不妥,女孩子們喜歡他,他也對她們好,你情我願。


    可徐子瑤的事,他錯了,如果不是和他戀愛又分手,徐子瑤躁鬱症怎麽會複發?事發當晚,她給他打電話,如果他真的去接了,她不會酒後躁狂發作,那件禍事也根本不會釀成。


    他後來其實想,霍律師那耳光根本沒有打錯,是他錯了。


    他不該被霍曇帶走,他不該那麽像簡自昀,他也不該因為寂寞而和女孩子們戀愛。


    霍青山直直朝梁閣撲過來,又一把將祝餘攬過去抱著,頭磕在梁閣肩上,無聲無息地,男孩子精實的背脊微微起伏。


    夏日仍然熾盛,葉麵碧翠,梁閣的肩上潤濕一片,少年如水的悲慟平靜而綿長。


    祝餘心尖都像被掐了一把,抬起手一下一下撫他的背,徒勞地想撫平他鬱結的心氣。連梁閣都在他青色的禿瓢上摸了兩下,饒是敷衍也溫情。


    好久,霍青山才終於抬起頭來,鼻子都是紅的,淚眼婆娑,牙語不清,可憐巴巴,“梁閣,我想吃榴蓮!”


    梁閣摸禿瓢的手一滯。


    同時群房院門口傳來脆生生一聲,“你還不去齋堂準備藥石!?”


    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也穿著件僧衣,有些黑,虎靈靈的一雙眼,手裏拿著個木瓢,氣勢洶洶,他們一望過去,他又畏怯起來,目光往迴縮了縮。


    霍青山臉在梁閣衣服胡亂蹭了幾把,迴身過去,又是一副任性痞氣的大爺模樣,生龍活虎,“小布溜,你沒見我這來人了嗎?你叫喚什麽,還不叫哥哥姐……哥哥!”


    小少年迴嘴道,“出家人……”


    被霍青山截過去,“出家人沒禮貌!”


    等小少年被霍青山按著腦袋甕聲甕氣地喊了“哥哥”,霍青山又揉著他腦袋笑盈盈囑咐,“今天我不準備藥石了,去告訴大師父吧!”


    雖說佛教講究過午不食,但僧人體力難以為繼,藥石又稱藥食,就是寺廟的晚飯。


    少年一脫離他的魔爪,恨恨瞪著他,把木瓢裏剩的水朝他一潑,蹬蹬跑了。


    雞飛狗跳完畢,祝餘還想問他,是怎麽過來的,又怎麽會進寺廟?什麽時候迴去。


    但霍青山好像又活過來,帶著他們在廟裏四處走山逛水,話變得更多,幾乎不給他們問話的機會。


    他似乎跟之前沒什麽變化,隻是剃了頭,更瘦削,但還是那麽張揚跳脫。來了一個多月,這偌大的寺廟儼然就是他當家了,吃過晚粥,一同在石亭納涼,深山秀水,愜意逍遙。


    “對了!”霍青山才像突然想起什麽,氣鼓鼓地,掩住嘴和祝餘說,“祝觀音我發現一個秘密。”卻半點聲音都不壓,和祝餘大聲密謀,“梁閣他背著我們談戀愛了!”


    祝餘驚悚地看著他,他怎麽突然發現的?


    霍青山會錯意,還得意洋洋地翹了嘴角,和祝餘分享並炫耀,“你知道我怎麽發現的嗎?昨天小布溜刷短視頻,刷到個人站台上講話,熱度可高,雖然隔得特別遠,還打了碼,但我一眼就能瞧出來那絕逼是梁閣!”


    “你知道他說了什麽,他說什麽題裏有他對象名字,對象啊!對象!”


    他看向梁閣,仿佛遭到巨大背叛,“你怎麽能談戀愛,我一直等你三十歲以後成為魔法師!”


    梁閣無動於衷。


    他又橫眉豎目地追問,“所以你對象叫什麽名字?”


    梁閣朝祝餘抬了抬下頜,好整以暇地惡劣,“你問他。”


    祝餘唿吸一窒,措手不及,幹巴巴地,“啊?”


    霍青山不敢置信地看著祝餘,又遭受了另一層背叛,“你知道?祝觀音你居然知道?而我不知道,你們這麽對我!”


    祝餘一直疑惑,艾山看出來了,簡希更是從頭到尾都洞悉徹底,隻有他談了那麽多戀愛,聰明得驚人,愣是一點沒覺察出來。


    霍青山壓下心火,擼高了僧衣的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樣子,“所以他對象叫什麽名字?”


    祝餘支吾著左顧右盼了半天,終於還是在霍青山仿佛審訊般的注視下招了,“就是我。”


    “什麽?”


    “對象就是我。”


    梁閣側過臉,笑出一聲。


    霍青山僵在當場,眼睛從脅迫地半眯睜到溜圓,仿佛天崩地裂,雖然一動不動,但能看到他腦袋四周炸開迷瞪的小煙花。


    他反複確認,“誆我?不可能,是假的,哈哈。”


    過大的衝擊讓他神思不屬,頹然坐下來,終於消化完畢,哀莫大於心死,一副要哭的可憐模樣,“說好的金剛石三角呢!你們就這麽把我撇下了?三個人的電影,你們背著我搞基!”


    他似乎突然瘋了,猛地扯著梁閣,“你是不是搞錯了閣兒?怎麽說也該是我啊,咱倆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兩小無猜。”


    又轉頭拽著祝餘,“祝觀音你怎麽就找了梁閣?你看我們多般配啊,一靜一動的,天作之合。”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他苦口婆心,抓耳撓腮,“你們真的不考慮分手嗎?梁閣你看,你都17歲了!祝觀音他……”


    祝餘說,“我也17歲啊。”


    霍青山說,“祝觀音他才17歲啊!”


    ……


    梁閣抬起眼覷著他,眼珠隻露一半,有點下三白眼,看起來又冷漠又兇。霍青山又蔫下來,狗尾巴草似的垂著頭委頓,眼裏高光都沒了,終於消停些。


    返迴寮房時,才是黃昏時候,山下已經在放煙花,天色還早,並不明顯。


    霍青山看著那煙花一會兒升成個“1”,一會兒又炸成個“0”的,頓時因景傷情,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悲愴不能自己。


    目光更加炯炯地盯在梁閣和祝餘身上,警覺而狐疑,不讓一絲風吹草動逃過他眼睛。


    這座寺廟的寮房都環境清幽,景植錯落,引池做泉,過小石路時聽得到泉水叮咚,十分韻味雅致。


    霍青山眼看他們進到寮房,門被緩緩關上,登時警鈴大作,喝道,“關門幹什麽?!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嗎?”


    祝餘先是遲滯地和梁閣麵麵相覷,又去看他,“你不也在房裏嗎?”


    霍青山看了看他們,又迴頭看了眼合上的房門,這才後知後覺地放了心,“哦,對哦,那就好!”


    梁閣耐心告罄,上抬著手利落地脫了上衣,精赤著上身往浴室去,寬肩窄腰,少年背肌特別優越,“我去洗澡。”


    霍青山看他走了,膽子又活絡起來,一把將祝餘摟著,嚴詞審問,“你倆什麽時候搞在一起的?快說!”


    “就,四月的時候。”


    “為什麽?”


    “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就在一起了。”


    霍青山悲戚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就因為互相喜歡就在一起了?膚淺,隨便,無法無天!”


    那還要怎樣?


    霍青山塌著肩唉聲歎氣,好一會兒才又想起什麽,重整旗鼓,“你們還沒那個過吧?”


    “哪個?”


    霍青山一手圈成個圈,另一隻手的食指插進去,目光清澈無辜地望著他,“這個啊。”


    什麽淫僧!?


    祝餘被他直白粗俗的動作激得麵紅耳赤,倒吸一口氣,當即錯開視線。


    他純情的反應似乎讓霍青山心情好了些,又陽光明媚起來,“那就好,你就好好學習,不要學人家偷嚐什麽禁果。”不放心似的,又危言聳聽地恐嚇他,“你和梁閣一塊兒上過廁所沒有,你可千萬別和他搞,他特別大,真的。”


    他俯在祝餘耳邊,低著聲,“光插進去能把你活活頂死。”


    祝餘一把將他掀開,臊得耳根子直燒,逃也似的,“我去廁所。”


    他窘得難以唿吸,冒冒失失地推開衛浴門閃身進去,背脫力地抵上內門,臉上的熱度還沒降下來,視線一投,梁閣握著下身某處,眼神和他撞個正著。


    祝餘像被某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釘子釘在當場,梁閣似乎也懵了,手上居然還繼續動作了幾下,才略有惶亂地塞迴褲子裏,兩廂靜默地對峙著。


    浴室沒開水,也沒開燈,隻外頭一點點天光傾瀉進來,幽暗而逼仄,滿室寂靜,隻剩紛紛擾擾的情欲,


    梁閣仍隻鬆鬆係著條長褲,上身光裸著,寬肩窄腰,腹肌一直延到褲子下,看得見下腹幾根沒收進去的毛發,人都沒平時那麽幹淨,顯得陰鷙而色。


    梁閣倚著浴室牆壁看他,他眉眼間距較近,眼神極有力量,眼仁漆黑,仿佛每被他看一眼,身上就要少一件衣服。


    梁閣慢慢走過來,等近在眼前,祝餘才反應過來,屏息背過身去,思過般對著門。


    “我在自慰。”梁閣右手撐在門上,堪堪抵住門縫,問他,“你不出去嗎?”


    他把門抵住,還問祝餘出不出去。


    祝餘心跳快得直撞嗓子眼,緊張得幾乎要幹嘔,霍青山的話不斷在他耳畔迴響,“好好學習!”“不要偷嚐禁果”“光插進去能把你活活頂死。”


    祝餘唿吸已經全盤亂了,他開始熱,非同尋常地熱,喉頭火燒似的滾動幾下,他不敢迴頭。


    卻也沒有動。


    梁閣左手摟在他腹部,躬下身吻他肩膀,人一彎下來背肌更加寬闊漂亮,又漸次往上。房間裏傳出聲響,是那個“小布溜”來喊霍青山,兩人在外麵叫叫囔囔。梁閣的唇火熱地印在他頸間,耳畔,貼著他薄薄泛紅的耳骨,“祝滿滿,抬頭。”


    霍青山打開門跑出去了。


    祝餘仿佛受到某種非自然的操控,半邊身子都是酥的,指尖發麻,他斜著仰起頭來,梁閣親他額心,喘著粗氣吻他鼻梁,祝餘分開唇,唿吸相觸像迸射的火星。


    梁閣的手從他衣擺下探進去,男孩子粗糲的掌心真切地貼著他溫熱的皮膚,那麽熱,好像兩團火湊在一起,祝餘覺得自己在融化。


    廟裏開始經行,僧侶在寺廟內四處說禪走動,木魚聲篤篤,義工開始在寮房分發禪香,小聲敲他們的房門,問是否有人。


    敲了幾遍都無人應聲,禪香放在門口,義工緩步走了。


    祝餘手摳在門板上,像溺水者抓到一塊浮木,他頭後仰太久,頸椎都酸痛,舌頭被嘬在另一張嘴裏,還舍不得收迴來,腿絞得更緊——難以啟齒地,他在接吻和被撫摸的過程中,已經出來過一次了。


    身前的手往上遊移,指腹擦過某處,又像被按到關竅,祝餘再次狠狠一縮,全身泛起紅潮,難以抵抗般止住了梁閣的手。


    梁閣動作一滯,收迴手,“不願意?”


    祝餘急忙捉住他的手放迴原處,“沒有不願意!”


    他低下頭,小聲說,“我好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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