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晚自習快結束,祝餘和梁閣又去了一趟辦公室,祝餘堪稱“二進宮”了。


    化學式寫錯好幾個,選擇題選了b填了d,錯誤低級得愚蠢,梁閣也全是類似情況。


    祝餘除了剛進高中和剛分科那陣子再沒拿過這種分數,梁閣理科更是這輩子沒栽過跟頭。怪隻怪考試時機不對,他們剛掰完手腕就小考,還沒從那種極端亢進的情緒中抽出身來,熱得題目都看不清,成績發下來才當頭一潑冷水。


    祝餘這會兒也冷下來了,至少不像白天那麽局促惴惴。


    方杳安話不多,也不常叫人去辦公室,他坐在辦公桌前,透過鏡片看他們,像刮魚鱗的刀,問怎麽迴事。


    祝餘眼觀鼻鼻觀心做個乖順的模樣,正要出言解釋,梁閣就說,“掰手腕,手受傷了。”


    這種無稽拙劣的借口。


    方杳安撩起眼看他,“什麽?”


    梁閣鎮定地說,“手受傷,痛,答不好。”


    “你覺得我會信嗎?”


    梁閣側過臉,“不會有下次了。”


    出乎意料地,方杳安竟然也沒再說什麽,就讓他們出去了,快要出門時身後傳來一句“學習第一”,好似敲打,祝餘悚然地迴頭一望,方杳安已經埋頭批改作業了。


    進入四月,鹿鳴的運動會又提上日程,班上正在討論方陣,鍾清寧站在講台上記錄方案。任晴提了一個圍繞漢服的,她的意思是最少出四個女生,再挑幾個朝代時期的服飾,對校領導來說,這比跳宅舞要正經多了,而且有傳承意義。


    十班漂亮的女生不必說,鍾清寧,夏嵐,還有簡希,都算年級裏數一數二的美麗出眾了,任晴也提議了她們三個。


    鍾清寧站在講台上,笑著問,“主席,有空嗎?”


    夏嵐大方應允,“可以。”


    鍾清寧又望向簡希,笑容淡下來些,“簡希呢?”


    霍青山說,“穿什麽衣服,我要考慮一下。”班上哄堂大笑,“你考慮什麽?又沒叫你穿。”


    簡希隻說,“可以。”


    四個人現在還差一個,鍾清寧問,“還有沒有人想出演的?”


    沒有人舉手了,就算身邊有交好的人起哄叫了誰的名字,也會被激烈拒絕。


    祝餘這時正好進來,注意力一下聚到他身上,“祝觀音啊!”


    畢竟祝餘女裝在鹿鳴一戰成名,不僅漂亮而且噱頭十足,再說班長女裝這種好文明……全班迅速達成了共識。


    祝餘駐在門口,“怎麽了?”


    “你運動會方陣女裝怎麽樣?”


    祝餘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要!”


    班上漂亮女孩那麽多,為什麽讓他去?


    班上沆瀣一氣,“不女裝的學霸不是好班長!”


    “為班上做貢獻還推脫?該打!”


    “班長來嘛來嘛,就缺你一個了。”


    祝餘負隅頑抗,“我都177了。”


    前年扮祝英台的時候他才172,還沒滿15,現在177再女裝骨架也不合適了。


    結果簡希說,“正好我也177,一起啊。”


    其他人又連忙學舌,“一起啊!”“一起啊!”“一起啊!”


    鍾清寧說,“沒關係班長,你現在還是很好看。”


    梁閣正要上前,艾山從後邊一把將他摟住,視線在他和祝餘之間掃動,兩條眉毛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用口型說,“你們在一起了?”


    梁閣陰鬱無神覷著他。


    艾山渾不在意,哥倆好地摟著他,“哎呀,幹嘛這麽看著我,那我也不是傻子啊!那天你倆是在約會嗎?”


    梁閣手肘順勢往他腹部一頂,“有臉說。”


    艾山腸子都讓他撞青了,疼得齜牙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但還是重整旗鼓又把梁閣摟住了,“祝觀音女裝多漂亮啊,腿又長又直,穿裙子還方便,咱趁機摸一……”


    梁閣眼梢斜斜上挑,“咱?”


    艾山連忙改口,“你,您!您!行吧?”


    梁閣說,“低俗。”


    班上已經鬧騰到讓鍾清寧直接把祝餘定下來,祝餘招架不住,本能地迴頭求助梁閣,“梁閣。”


    梁閣看著他韶秀紅潤的臉龐,“要不,試試吧?”


    晚上迴去車上沒什麽人,他們坐在座位上把書包放到中間作遮掩,又悄悄牽了手。


    車窗開了一半扇,灌進來的晚風輕柔地吹起額前的碎發,祝餘看著車窗裏的自己和梁閣,今天一整天對他來說都是十足新奇的一天,那種緊張,無措,尷尬,曖昧,像懷揣著一個隻有他和梁閣知道的盛大的秘密。


    早戀原來是這種感覺。


    那麽簡單的小考竟然隻有七十幾分,他也沒有失落或者危機感,隻覺得自己和梁閣真是兩個傻子。


    梁閣捏捏他的手心,問,“笑什麽?”


    他不說祝餘都沒發覺自己笑了,轉過頭看著他,眼神細致從他眉棱描摹到嘴角的淤青,還是那天梁閣自己揍的淤青,他也不說為什麽笑,扭頭衝著窗戶說,“傻子。”


    梁閣:?


    祝餘被迫加入方陣表演後,幾乎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被女孩子們占了,一下課就在他座位邊自發圍成一圈,熱情而激烈地討論他適合哪個時期的服裝,應該戴什麽配飾,做哪些動作,偶爾自習課還要被叫出去商量。


    梁閣就坐在他身後,硬是生生坐成了異地戀,一到這種時候,艾山就會發出慘烈的哀嚎,“操,梁閣,斷了斷了救命——”


    因此他們的進度還停留在牽手,不再坐公交上學後,牽手的機會都少了許多。


    戀愛的第四天才抱上,是晚上騎車迴家騎到一半,找了個無人的暗巷裏抱住的。兩具年輕的身體莽撞地擁在一起,緊緊地毫無間隙,心髒都好像隔著胸膛在互相碰撞,熱得像兩個嵌合的太陽。


    周日那天,祝餘被鍾清寧叫去學校練習,早上八點多就到了。鍾清寧聯係到學校的一個舞蹈老師,周末空閑可以幫她們參考排練。


    他們進了舞蹈教室,舞蹈老師是來實習的,還在讀書,身材纖細很有氣質,驚喜地說,“哇,來了三個美人兒!”


    她故意用了誇張的兒化音,顯得很逗趣。


    夏嵐拽著祝餘,開玩笑說,“老師,是四個美人兒。”


    年輕的實習老師看著祝餘,不拘小節地笑,“確實,四個美人兒哈哈。”


    祝餘窘迫地立在她們中間,這次活動之前他真的隻以為鍾清寧清純漂亮,夏嵐張揚美麗,沒想到她們那麽能開玩笑。偶爾討論著動作會突然撩起祝餘的上衣看看他的腰腹,或者掃視他的小腿,而且特別喜歡擺弄他。


    “班長,你會下腰嗎?”


    祝餘驚悚地說,“我當然不會,我很硬的!”又慌忙補充,“我骨頭。”


    “試一下,試一下看看。”


    “我們扶著你的腰。”


    祝餘差點被折成兩截。


    因為運動會四月底才舉行,她們也不是特別著急,邊討論邊說笑。老師很年輕,又是實習,沒什麽架子,和她們很快打成一片,隻是偶爾喪喪的,每次她們一誇她,她就緩緩搖頭,滿臉生無可戀,“不,我是廢物。”


    鍾清寧跳舞時不慎摔了一次,簡希伸手去扶她,鍾清寧神色有片刻的蒼白,沒拉她的手,自己站起來了,“謝謝。”


    上午十點多,外麵毫無預兆地下起雨來,空中漫起些朦朧的水霧,千絲萬縷斜斜地飄下來。女孩子們開了窗,伸出手去接酥潤的綿雨,小聲抱怨,“怎麽下雨了,我沒有帶傘。”


    她們都沒帶傘,祝餘也沒有。鍾清寧拿起手機,舞蹈老師打趣說,“給男朋友發消息來接啊?”


    鍾清寧靦腆地笑了笑,沒有否認。


    夏嵐也開始發消息,不知道是跟男朋友和好了,還是交了新男朋友。


    簡希倒是沒什麽動作,祝餘也沒有,他一是不太好意思,二是覺得不至於特意讓梁閣來接。


    這趟雨來得急,卻又下得久,臨近中午也沒停的意思,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有說話走動的聲響,應該是她們的男朋友來了。


    老師極有眼色地說,“差不多了,今天先迴吧,我也去吃午飯了。”


    舞蹈教室的門開了,走廊上等著三個男生。有個看上去是體育生,高高的有些黑,很精瘦有勁,另一個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很有些書卷氣。竟然還有霍青山,他額發有些淋濕了,被捋到後麵去,眉眼多情,先跟祝餘打了招唿,又看著簡希,“希希。”


    簡希怔了怔,沒什麽情緒地朝他走去,“你怎麽來了?”


    舞蹈老師環著手饒有興致地看著,心下暗忖,男朋友們一個比一個帥。


    現在高中生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她正想問祝餘怎麽迴去。


    梁閣的腦袋就斜著從門後探了出來,他穿棒球外套配休閑衛褲,拿著把未幹的傘,高高挺挺地站在門口,身上都沾了春雨的氤氳,看著祝餘說話時有清淡的笑意,“怎麽不出來,被留堂了?”


    祝餘一驚,倉皇朝他跑過去。


    她又聽見男生低聲說,“好可憐,祝滿滿。”


    “沒有留堂,我不知道你會來。”


    最後這個尤其帥!


    祝餘有種矛盾的快樂,他明明不想麻煩梁閣來接,可梁閣真正來了,他又快活得暈陶陶的,看什麽都明亮。


    好喜歡梁閣。


    春天下雨天色很亮,雨絲暄和明快,是沾衣欲濕的杏花雨,滿園的新葉都被洗了一遍,愈顯得碧綠滴翠。


    他們下了樓,抄高三教學樓和綠化帶中間的小徑出去,因為落了雨,空氣清爽宜人有濕潤的土腥味,酥雨錯落地敲著傘麵。


    叮咚——


    祝餘的鑰匙從上衣口袋掉出來,地上有匯聚的小水流,轉了一圈也沒看見鑰匙的影子,隻好蹲下去找。梁閣也撐著傘在他身邊蹲下來,傘朝教室的方向傾著,頭悄悄湊到他臉側。


    祝餘在兩片石板夾縫中找到了鑰匙,在小水流裏衝了衝,攥著鑰匙正想和梁閣說話,笑著一偏頭,嘴就觸上梁閣濕涼的嘴唇。


    旁邊的高三教室在上課,有神遊的學生正撐著臉打哈欠,視線無意間望窗外一投,看見窗外柔風甘雨,綠意滿枝,蔥蘢春色中有把突兀的藍傘。


    看不見傘下的少年初吻。


    番外 梁閣(下)


    梁閣不懂喜歡,他隻覺得心亂。


    中考結束,他媽問他想去哪個高中,他不知道怎麽滿腦子都是那句清潤柔軟的“鹿鳴吧”。


    他說,“鹿鳴吧。”


    簡希整個初三都沒去學校,就中考去了一趟,也問他去哪個高中,他說鹿鳴。


    簡希隨性地應,“好,那我一起。”


    似乎渾然不在意霍青山也在鹿鳴。


    報道那天梁閣一個人去的,八月底的天熱得空間在視覺裏扭曲,太陽下的樹木仿佛綠色的焰火,繁茂旺盛,他在九點鍾的太陽底下走一遭,人都隱隱暴躁起來。


    他其實並不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遇見他,甚至對那張臉的印象都不再清晰。


    不過是那個吵鬧的六月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際遇。


    他背著書包走進人滿為患的報告廳,室內沒有室外那樣暴曬和灼熱,但更悶,也更吵鬧。他斂著眉往人群深處去看分班表,有張朦朧的側臉從他餘光裏晃過去,那陣怪異的風又微弱地拂過來。


    他倏然警覺起來,站在嘈亂的人群中,幾乎要按捺不住要四處顧盼。他甚至不是真切地看到他,而是荒謬地感知到了,怪異又離奇地,像受到一股宿命般的牽引,他被某種不可抗力按著往那邊望過去,擁擠的人潮在他視線裏摩西分海般地散開。


    目光所及,他看見祝餘正怔怔地望向他。


    提著一個半舊的行李包,熱得額發都分成了幾縷,仍然是山眉水眼,稍有肉感的唇,臉都被悶得發紅,穿著一件短袖,比生病時要精神挺拔很多,很有些男孩子蓬勃向上的朝氣,有種無關性別靈秀漂亮。


    風終於喧囂地吹過來,穿過平疇萬裏,掀起梁閣心底的湖泊。


    他們在一個班,但在不同的宿舍。


    報道的當晚班主任和教官組織新生在教室裏做自我介紹,梁閣坐在最後一桌,看著他上講台,在黑板上一堆亂糟糟的字裏端雅正宜地寫下“祝餘”兩個字,說得很簡略,笑了笑就下來了。


    祝餘給人的感覺很乖覺沉穩,自有一種機靈勁,又長得好看,天生是討老師長輩們喜歡的優等生模版、乖孩子典範,項曼青很喜歡他,也喜歡叫他幫忙做些小事。


    鹿鳴對梁閣也算個全新的起點,他不再人盡皆知,至少沒在附中那麽多人簇著,反倒輕鬆。


    軍訓開始前幾天他們都毫無交集,但有意無意地,梁閣會分神去注意他,或者說,很多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看他,也正因為無意識,所以難以控製。


    每次梁閣注意他,他總是自己幹自己的,別人找他搭話他就笑一下。祝餘當時的假笑還遠不如日後的純良嫻熟,也怎麽不用心,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也不想博得誰的好感,隻避免麻煩似的禮節性地笑一下,是那種很敷衍的毫無溫度的笑容。


    梁閣很快就發現,他有著和長相氣質極不相符的內裏,他的安靜也全然不是梁閣想象中那種溫潤。


    是陰鬱,事不關己的陰鬱。


    軍訓第五天下午軍訓結束,梁閣在天橋上走,高處視野廣闊能看到下麵的開水房。鹿鳴的開水房是個緊挨著食堂的大棚子,所有人都去吃飯了,地上擺著一大片的桶和開水瓶。


    他意外地掠見了祝餘,看見他麵無表情地擰鬆了一個開水瓶的瓶底,絲毫沒有做賊心虛地張望打探,冷靜又迅速,像個做慣壞事的老手,擰完又不疾不徐地給自己接了開水,走了。


    他快要走出開水房時,食堂裏很多人湧出來,有個穿著軍訓服的男生熱得袖子和褲腿都擼高了,朝開水房狂奔,拎起那個開水瓶就走,砰地一聲瓶膽滑落迸裂。


    梁閣親眼看見那個人整條右小腿熟了一樣的潰紅,發出淒厲的慘叫。


    祝餘頭也沒迴地走了。


    梁閣眼底晦暗不明。


    翌日午休後軍訓集合之前,李邵東一臉鄙夷地跟旁邊的艾山在罵娘。剛軍訓那會兒李邵東還和他討過好,帶著些近似諂媚的笑,眼珠子往下瞥,問他,“閣哥,來一根不?”


    如果他問的冰棍,梁閣可能會說謝謝,但他問的是煙,“不了。”


    “就他愛學習,我們在下麵打牌,他拿本書坐床上看,多出淤泥而不染啊!”


    “還特麽告狀,最他娘的煩背後捅刀子打小報告的狗崽子了,誰想跟這種東西睡一屋?”


    “你們知道他媽是誰嗎?校門口賣煎餅的!操,就這他還一臉清高的德行,窮橫窮橫的。”


    窮橫窮橫的。


    直到快要集合,祝餘才慌裏慌張地插進隊伍裏,教官讓梁閣整查軍紀軍容,梁閣在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他。


    祝餘其實黑了許多,遠不如報道那天白生漂亮,但在一眾“黑人”裏還是出挑的白。他應該午休睡得太熟了,左側的臉上有明顯的壓痕,匆匆忙忙跑過來,腰上的武裝帶擰得七扭八歪。梁閣在他立得太久,他終於不安地撩起眼簾望他一眼,眼裏竟然有少見的惶亂。


    梁閣故意湊近了他,弓下身解了他的武裝帶,如願看到他狠狠一瑟縮,伸手就要擋,梁閣隻看了他一眼,對視的那一瞬間他居然就惴惴地嚇了迴去。


    梁閣稍有些惡劣地想,原來你也會怕?


    梁閣把他的武裝帶扣到最緊還是顯得鬆垮,可能還沒到生長期,長相和身體都有些雌雄莫辨的俊秀漂亮,梁閣懷疑自己兩手能把他腰掐起來,那樣清削單薄。


    他不吃飯嗎?


    那天軍訓結束,梁閣就在食堂看到了他,坐在角落裏,餐盤裏的飯堆得像個碩大的蒙古包,他拿著本公式小冊在看,吃得又快又斯文。


    他飯都吃到哪裏去了?怎麽既不橫這長,又不豎著長?


    軍訓學子苦苦盼求的雨終於在最後收官檢驗的那天降下來了,淋透了,都換了一身衣服才收拾東西迴家,臨時宿舍裏好些人是家長來接的,梁閣和餘下的兩個結伴出校門。


    梁閣落後他們一步走著。


    周韜的話很多,“我們學校賊挺多的,黃奇不是說他們宿舍祝餘軍訓兩天讓人拎走兩個開水瓶嗎?買一個偷一個,笑死了,後來幹脆不買了,直接冷水衝涼……”


    梁閣垂著眼,步伐稍緩了一秒,繼而又從容地走起來。


    雨後初霽,天空澄澈明亮,周韜被食物豐富的香氣饞餓了,哭求著他們走到一個攤子前。


    一個煎餅攤,是個跟萬千小吃攤一樣普通簡陋的煎餅攤,倒是香,饞得人饑腸轆轆,梁閣在攤子前站定就借著身高優勢看到蹲在後麵洗蔥的祝餘。


    ——你們知道他媽是誰嗎?校門口賣煎餅的!操,就這他還一臉清高的德行,窮橫窮橫的。


    其他兩個人果然也瞥見了他。


    梁閣初中時班上有個學習不錯人際關係也好的男生,上完課之後,他爸爸騎在一輛舊摩托在校門口等他,看到他出來不停朝他按喇叭,他側過頭談笑自如,裝作不認識。


    年少時的自尊總是尖銳又敏感,傷人傷己。


    祝餘親昵地把手搭在女人肩上,微微抬起下頜好似驕傲,笑著說,“我媽媽。”


    後來,他們開始就該不該給錢的事推搡起來,梁閣有些餓了,於是吃了一口,煎餅比聞起來味道還要好,“好吃”。


    祝餘就注視著他笑起來,不是那種疏離的假笑,眼睛彎著,眉睫烏濃,清甜又殷潤,能笑到人心裏去。


    夏天明明已經過去,梁閣的腦子卻像忽然灌進了一萬隻蟬,在他身體裏聒噪而甜蜜地歌唱著。


    梁閣日後想,他其實並不是因為這一刻、這一個閃光點才喜歡他,他不過是在找一個契機,理所當然地心動。


    梁閣日複一日地觀察他,杵著頭,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總是挺得很直,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手裏永遠握著筆,眼睛抬頭從來隻看老師,低頭隻看題。


    梁閣心裏有一陣很陌生的躁動,想離他近一點,想和他說話。


    可他寡言慣了,幾乎少有交談的欲望,他也沒料到自己會有這個階段——想說話也不知道怎麽說,而且祝餘還有女朋友。


    他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措與茫然,好似一籌莫展。


    正式開學一個月他們都沒說過話。


    月考那天午休,走廊外沒有人,空蕩蕩的很安靜,梁閣獨自往走廊那頭去。


    他發誓,他隻是腦子忽然想起了喬丹的世紀絕殺,他並不知道自己愚蠢地跟著做了,直到他把空氣籃球投出去了,投籃的手也放下來了,才瞥見右手邊的樓梯上拾級而上的祝餘,正仰頭看著他,微微擴張的黑色瞳孔裏有一覽無餘的驚愕。


    盛夏的暑氣剛剛散盡,校園裏明晃晃的綠色卻還沒消退,透亮的綠在耀眼的金裏仍然生機繁茂,祝餘低下頭匆匆走上來,兩個人故作平靜地錯身而過。


    祝餘突然別過頭“噗呲”一聲。


    梁閣閉著眼躁鬱地把臉偏向另一側,誰來把地球轟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櫻筍年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將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將絳並收藏櫻筍年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