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場時發了節目單,他們節目是第九個,前一個就是9班的大秧歌——因為喜慶又整齊過了審。


    這迴學校確實下了本,體育館裏布置新敞規整,燈光音響舞台led大屏都非常高級顯檔次,眾人著實吃了一驚。


    高一是最先進場的,然後等高二進完場,再等高三,等得人都困了。


    有人抱怨,“怎麽還不開始啊?訟言六點四十就開始了。”


    “你怎麽知道?”


    “論壇有帖,還有直播鏈接呢,你去看。訟言是真有錢,我們已經這麽打腫臉充胖子了還是不夠看的。”


    不知道哪位“先賢”建了個三校交流論壇,初衷是為了讓三個勢均力敵的學校學子們交流學習,當然現在也仍然這麽使用,但時常也一言不合開始掐架,更有三校鄙視鏈,三校之間通常互相鄙視。


    對a大附中


    鹿鳴:遊手好閑


    訟言:投機取巧


    a大附中:天縱奇才


    對訟言


    鹿鳴:花花公子


    a大附中:人傻錢多


    訟言:天之驕子


    對鹿鳴


    a大附中:書呆子


    訟言:土鱉


    鹿鳴:踏實穩健,求真求實


    鹿鳴在其他兩校眼裏,都有點“死讀書的土鱉”那意思。


    鹿鳴往年並不太重視這種晚會,也不給什麽準備時間,節目大多乏善可陳,學生興致其實並不很高,都是玩手機躲懶,間或節目中出現什麽出彩的人會在論壇貼吧或者群裏激情討論。


    艾山慷慨激昂,“我已經通知我們球隊所有人我演了李逵,他們必須來看,我還在論壇貼吧發了好多貼自炒,勢必要讓所有人看到我的精彩演出高光時刻。臥槽,我們隊長已經跑了!”


    “媽的,還沒開始他怎麽就跑了?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求迴來!”


    艾山隊長是高三的,籃球實力超凡出眾,已經和大學提前簽了合同,是艾山在球隊裏的偶像。


    喻彤也參演了,她在其中扮演祝英台的丫鬟,也女扮男裝充當書僮進入書院,這個角色主要作用於打破“第四堵牆”——簡要概括就是故事中的角色與觀眾之間的一堵無形的牆,打破第四堵牆則是指觀眾出現在表演之中,例如演員直接開口與觀眾對話,這並不少見,具體就像每年春晚尷尬的小品互動。


    現場看小品尤其是學校這種氛圍和場合,其實非常容易被逗笑,今天第一個小品,單純模仿各科老師的口頭禪,也有許多人笑了。


    他們並沒有怎麽看節目——彩排時也都看過了,一進場沒多久就開始化妝,今年的節目學校花了大心思應該確實精彩,聽得到一浪一浪的掌聲。


    等到9班的秧歌上場,他們就侯在舞台邊。


    祝餘有些忐忑,梁閣低下頭,“別緊張。”祝餘剛要謝他,又聽他說,“清泉的祝餘。”


    ……氣得想踹他。


    主持人說完串詞,他們就開始上台,祝餘根本不敢看台下烏泱泱的人頭,精神亢奮到忘了緊張。


    他們這個小品期待度很高,已經有很多人聽到風聲,知道他們班祝英台是個男生演的,大都以為這是個反串搞笑的醜角,沒想到是個眉清目俊相當好看的男孩子。


    祝餘剛說“此番去鹿鳴書院求學”下麵就已經有人笑了,而後艾山演的李逵上場,“哥哥傳書給俺叫俺速上梁山泊,你這廝說自己就是梁山泊。我們可有108名好漢,你可受得住?!”


    台下先是大笑“李逵?!”,然後鄰座間開始色眉色眼地互指說“我們可有108名好漢,你可受得住?!”


    祝英台出聲解圍,“這位仁兄,鬥膽一問,你哥哥叫你上的可是梁山泊?那字念泊,跟我念,破哦(po)泊,梁山泊。”


    “你是說我文盲?”


    “不不不,泊是多音字,認錯實屬情有可原。隻據我所知,梁山泊位於山東省壽張縣境內,離此處十萬八千裏。我勸兄台即刻啟程,再晚你哥哥都要被朝廷招安了。”轉過臉後,涼薄一笑,“到時一杯毒酒正好毒死這廝。”


    李逵一把攥住祝英台的手腕,“你比那梁山伯更是俊麗,不如……”


    “啊打——”扮演祝英台丫鬟的喻彤從身後摔一根塑料製的雙節棍,往艾山頭上一劈又迅速夾到臂下,一抹鼻子,模仿李小龍經典動作,“區區反賊,竟敢覬覦我家小……公子!”


    台下爆笑如雷。


    祝英台因為天資出眾,為人臭屁,在書院招人妒忌,遭人暗害被困山中,山中大雪,餓狼四伏,祝英台左避右閃,躲進了山神廟。


    山神廟中還特意出了個同學來演山神像,臉上塗得烏漆麻黑坐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一堆同學頂著紙畫的狼頭,對他撲來吼去,祝餘在舞台上胡跑亂滾,故意演得非常笨拙,打戲十分之可笑,最終使出龜派氣功將狼殲滅。


    他拍了拍手,自滿道,“幸得我武功蓋世,身手無雙。”


    往後一看,梁山伯正立在身後,祝英台嚇得一聳。


    梁閣麵無表情地說,“wow,you can really dance(哇,你真的很會跳舞)。”


    每次排練到這裏,祝餘都會笑場,終於這次祝餘沒笑,台下笑了。


    等到第三幕,才開始沒那麽無厘頭,有了正經的感情戲。


    梁祝二人書房溫書,梁山伯發現祝英台的耳洞。


    梁閣伸出手,指尖觸到他耳垂,“英台不是女兒身,為何耳上有環痕?”


    祝餘因為緊張渾身燥熱,耳畔有如火燒,梁閣指尖冰涼,觸上時祝餘不自禁打了個抖,後脊一片酥麻。


    他按照劇本不自然地偏過頭掩飾。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村裏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他轉迴來看著梁閣,眼裏波光流轉,是一副宜喜宜嗔的機靈模樣,帶著些虛張的責怪,“梁兄啊,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衩裙!”


    原著這裏梁山伯該是要有些羞慚的。


    可梁閣直直看著他,“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他是很幹淨的胸腔音,怕噴麥刺耳,壓著一點聲音,一擴出來便顯得尤其低鬱清朗,萬般深情,聽得人喉嚨都開始渴。


    祝餘感覺台下都齊齊靜了一瞬,然後是山唿海嘯的起哄和掌聲,甚至有人吹口哨。


    “臥槽!是偶像劇吧是偶像劇吧是偶像劇吧!?”


    “不敢看?你這叫不敢看?!”


    “腿軟了腿軟了,這都不結婚?!”


    等到第三幕結束,他們可以下場了。後麵就是霍青山和馬太守的戲,正好把《采薇》作為他們共賞的歌舞插在其間,馬太守(馬文才的爹)是周敏行演的,周敏行為人嚴肅,演技卻意外地生動。


    這次元旦晚會的地點選在體育館,而不是禮堂,體育館的舞台光鮮,後台卻簡陋,就是舞台後麵那一方之地,燈都不能太亮。


    隻有三分鍾多鍾的時間換衣服,祝餘還要戴假發套,時間很緊,一下來大家就圍著他們換服裝道具,一邊激亢地告訴他們,“特別特別好,下麵一直在笑,掌聲特別大!”


    過了一分鍾,跳舞的女生就下來了,觀眾的注意力都在小品上,霍青山人緣太好,他一上台就不停有人叫他的名字,她們短暫的舞蹈並沒有得到太多掌聲。


    後台都忙著給祝餘和梁閣換衣服,鍾清寧穿著舞蹈服,外麵披一件長款的羽絨服,和其他跳舞的女孩子聚在一起捧著熱水取暖。


    梁閣還好,祝餘比較麻煩,最麻煩的是馬上要上台的簡希不見了。


    後台急作一團,鍾清寧也憂心地四處張望。


    簡希不知道怎麽從觀眾席跑迴來,步伐輕捷,她已經化好了妝,還沒套上服裝,穿著件灰色的衛衣,身形高挑,劍眉星目有種模糊性別的俊美。


    負責人員統籌的組織委員活像見到救星,“簡希你去哪了?要上台了,快來穿衣服!”


    “快點快點!”


    簡希在迭起的催促聲邊退邊轉過身來,對著這群跳舞的女孩子,手背在身後,上身微微前傾,一笑起來神采湛然,“跳得好漂亮啊。”


    被誇讚的女孩們無一例外地紅了臉頰。


    簡希進後台時,祝餘終於整妝完畢,他穿著大紅喜服,被眾人簇在中間,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露目,真正方桃譬李,神清骨秀,眉心描了一點花鈿,更是艷光照人,穠秀不可方物。


    很多人包括梁閣都是第一迴 見他女裝,特別驚喜,不住地圍著誇他鬧他。


    有人說“像個仙女一樣。”


    祝餘臊得腮紅都遮不住臉熱。


    梁閣看著他額間那點紅,“像個菩薩。”


    後台更是哄堂大笑。


    簡希利落地把外袍套在衛衣後麵,“不是從此不敢看觀音嗎?”


    後台光線昏暗得曖昧,梁閣眼潭漆黑,眼神又野又有力,祝餘要是塊木頭,能直接讓他看得燒起來。


    梁閣說,“我就愛看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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