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初選後,入圍名單基本擬定,入選者共二十八人,三日後於群芳殿由原明昃欽定擇出皇後人選,以及貴妃一人、賢淑德三夫人,餘者得聖眷者可充為九嬪、世婦。


    春雨方歇,玉台濕涼,秦太後留宴後玉子衿由柳夫人陪同著共往宮中安排外臣女眷下榻的雲山閣走,柳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教養極好,又飽讀詩書頗為健談,二人可說一見如故。


    方過禦花園西北側的抄手迴廊,微陰夜色裏兩個內侍正引著一人往花園正中去,繞過月形門正停留在玉子衿等人一牆之外的湖亭中,玉子衿隔著花影扶疏與淡淡夜色透過花窗看那亭下並肩坐在石階之人,正是衣著淡雅的秦溶澈與抱著蝴蝶琉璃瓶一臉稚氣懵懂的原明昃。


    柳夫人與她站定同看,道:“秦家與太後極力想要促成秦家小姐入宮為後,以振家族聲望,想來現在是想借著手中權力之便多多讓皇上與秦家小姐接觸,也好三日後順利如願鳳舉。”


    玉子衿點頭笑笑,對秦太後的心思不言而名,那方秦溶澈一直神情淡淡陪原明昃坐著,二人明顯關係相熟,可見不是第一次見麵,原明昃還分外熟稔的叫了一聲“姐姐”,引來秦溶澈婉轉低笑道:“皇上又記錯了,臣女小了您四歲呢,不是姐姐!”


    原明昃有些迷惘地眯了眯眼,傻傻笑道:“朕說你是姐姐,你就是姐姐,你給朕拿糕點吃,就是朕的姐姐,朕要封姐姐做皇後。”


    秦溶澈的笑容開始有些失色,“皇上為什麽要讓溶澈做您的皇後呢?”


    “因為母後說朕要封你做皇後啊,那樣你就可以繼續給朕做糕點吃。”


    秦溶澈苦笑了一下,她聲音有些低啞地問:“那皇上喜歡溶澈嗎?”


    原明昃看著自己懷中的五彩蝴蝶使勁點頭,“喜歡啊,母後說我一定要喜歡你。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秦溶澈慢慢抬頭望那不見星月的夜,“是有的吧”


    那少女眼中似有淚光滑落,玉子衿沒有再看,轉隨柳夫人向雲山閣而去。


    夜濃燈黃,植秀飄香,雲山閣乃一灰瓦雪牆的三層六角建築,臨清湖一角,有湖風淺淺,夜中格外清幽。


    卸去繁厚裝飾,玉子衿邊與纖兒說笑著邊正欲歇息就寢,忽聽窗外喧聲震耳,鑼鼓喧囂,英成王府隨她駐宮的貼身護衛來報宮中巡查禁衛在群芳殿附近發現刺客,現在秦太後下旨禁衛包圍了群芳殿,正在進行逐一翻查。


    玉子衿捋著秀發凝眉,“前朝賜宴可曾結束?王爺和小侯爺是否已經離宮?”


    護衛道:“迴王妃,王爺和小侯爺聞訊已經折迴,現與崇寧王等人一起已經趕至群芳殿搜查刺客。”


    “隨我也去瞧瞧。”


    月明星稀,疏鴉幾點,群芳殿采女們居住的後殿前已經站了一地的人,二十幾個秀女驚魂未定地站在園中中央,顯然是受驚良深,玉子衿剛進群芳殿後園,還未離宮的多位原氏宗親如寧平王與彭城王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雖早就聽聞英成王妃肖像孝懿皇後,但見到真人他們還是不由吃了一驚。


    玉子衿沒有理會那些目光,給秦太後和原明昃行了禮,徑自走到了宇文錚和宇文靖域身邊,須赫雲和赫連流星正帶人逐一巡查群芳殿,待得一會將幾個大殿搜查完畢,須赫雲來迴道:“迴皇上、太後、王爺,正殿及偏殿都已經搜查完畢,隻剩諸位秀女居住的這三間後殿還未曾搜查,不知”


    “放肆!”秦太後眉頭一皺驟然打斷,“侍禦貴女的寢殿豈能任由男子任意進出搜查,須郡馬素來言行慎己,今日豈可失了分寸?”


    崇寧王妃扶扶耳畔流蘇,若有似無地瞥了秦太後一眼,“是啊,莫說是侍禦貴女的寢殿,就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閨閣也沒有任由大批男子隨意進出搜尋的理兒,咱們明白須郡馬是一片忠心為秀女們的安危著想,可人倫大防不可不防,比起性命還是秀女們的閨譽重要些。”


    秦太後聞言,眼中慍怒,“崇寧王妃,你此話何意?可是在說哀家腐朽無知,視眾秀女的身家性命如無物?”


    “臣妾不敢!”崇寧王妃盈盈一拜,逡巡目光在一群秀女身上遊走一遭,“吾皇、太後容稟,臣妾隻是懷疑眾秀女中有人私通外賊!”


    此言一出,不止原明昃與秦太後驚詫,眾位秀女更是惶惶不已,直言清白。


    崇寧王妃冷笑道:“臣妾恭送太後迴宮後,方經禦花園返雲山閣,卻不料看見一個黑衣男子與一身著秀女宮裙的女子拉扯不清,因為夜色太深,臣妾並未看清那女子是誰,但無疑是這眾位秀女之中一人無疑,臣妾本想著派人抓了這一對不知廉恥的男女,卻不料巡邏禁衛先臣妾一步驚擾了他們,那男子功夫了得,直接就帶著那名秀女飛身逃了,而現在諸位秀女俱在,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趕迴群芳殿,隻能說明是那男子將其送了迴來,而群芳殿接連被禁衛包圍,想必他是沒有機會逃出去的,必定藏身在那位秀女的寢殿中!”


    身旁崇寧王給了崇寧王妃一個滿意的笑臉,轉對秦太後和原明昃鄭重道:“皇上,太後,我原氏立國四百載,還從未聽聞有新入宮秀女如此膽大妄為不知廉恥私通外賊一說,臣請皇上、太後嚴查,定要揪出此二人嚴懲不貸,免教無恥婦人混入宮闈禍亂後宮!”


    原氏宗親聞言,也紛紛陳詞請求搜宮。


    楊昭月剔剔自己鮮紅的指甲,神態慵懶道:“王爺這話說得不假,隻是臣女入夜後就與表姐在後園黎亭下賞月賦詩,一直就沒有離開過,這是多位姐妹們都可以作證的,宮女太監們也一直在身邊伺候,均可以為我二人作證,我等的閨房就不必搜了吧?要我說,王妃既見那不知廉恥之人入夜在外與不明男子糾纏,搜查重點理當放在入夜不在寢殿的人等身上才是,何苦累了我們這些清白人?”


    入宮秀女起居皆有定時,戌時後不經教習嬤嬤準許是不得出這群芳殿的,否則必瞞不過教習嬤嬤與諸多宮人的眼睛,楊昭月此言顯然有所指,有人已經憤憤不平站了出來。


    馬凝芬一甩胸前秀發,巧目圓睜道:“楊昭月,你少含血噴人,姑母不過疼惜我入宮膳食不慣,特叫我去她那裏取了些尋常愛吃的點心,戌時剛過便早早命人將我送了迴來,何來私會外賊一說?”


    “你急什麽?”楊昭月嗤笑,餘光一瞥一直沉目不語的秦溶澈道:“入夜不在的可不止你一個人!”


    秦溶澈眉目淡淡,出列對眾人一福身道:“近日太後頭疾犯了,入夜總不能入睡,她老人家一貫愛聽臣女撫琴,入夜便應召去了永樂宮侍奉。”


    秦太後眼皮一眨,掩唇訕笑,“對對,哀家今日不甚舒服,總想聽著澈兒的琴音入睡。”


    崇寧王抱臂哂笑,“如今可好,每個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據,難不成是本王的王妃看錯了不成?”


    秦太後臉上掛不住,拍案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視同仁,傳哀家懿旨,搜宮!”


    “慢!”玉子衿出聲打斷,秦太後不悅的眼神接連轉了過來,她側開視線輕笑道:“楊小姐、公西小姐,還有秦小姐和馬小姐一方有多人作證,一方有太後和崇寧王妃作證,可見是清白的了,不過為了一視同仁須也得搜一搜,為妨幾位小姐心裏不舒服,幾位的閨房就由本妃親自來搜如何?”


    崇寧王妃笑容一頓,繼而自然道:“雖說幾位小姐清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妃身子嬌弱,比不得禁衛粗野,萬一碰上刺客藏匿期間有個閃失可怎麽好?”


    “無礙,”玉子衿接過宇文錚親自遞過的佩劍,徑直向馬凝芬的寢殿走去,“本妃自小習武,區區毛賊還不能奈我何!”


    注意到宇文錚那抬眉一瞥,崇寧王妃心上一虛一時尷尬,隻能笑稱:“王妃真是女中豪傑。”


    一扇扇殿門次第洞開,禁衛軍開始逐一搜查,玉子衿在馬凝芬的寢殿搜查一周,又相繼看了楊昭月和公西安穎的寢殿,最後才來到秦溶澈的寢殿,她一把推開檀木雕花的兩扇殿門,側目移眸看了那一直安靜沉默的少女一眼,正要進門時隻聽她忽然開口:“王妃且慢!”


    秦溶澈移步上前,對她恭敬一拜,她的目光誠懇,毫無波瀾,“臣女方命人打了熱水以備沐浴,地麵濕滑,還請王妃小心莫滑了腳。”


    “多謝秦小姐。”玉子衿對她點頭一笑,轉身進了殿門。


    殿內布置典雅,淡香宜人,並不像楊昭月和馬凝芬的臥室刻意裝潢得那般華麗,玉子衿在殿外眾人的注視下相繼排查了殿中的一個又一個角落,最後她將目光放在了床側一角屏風後,她默默往殿外一看,崇寧王與崇寧王妃的目光正死死盯著這一角,而秦溶澈雖然神色不變,卻在怔怔望她。


    玉子衿低頭一笑,在眾人的注目下繞過屏風,屏風後的木桶裏熱水霧氣氤氳,其上紅白花瓣浮動,暗香幽幽,被那清澈見底的水波中浮動的黑影驚得心間一震,她按捺住心神,沒有刻意抬頭去看,繼而轉身背對眾人順手打開了木桶邊的一個木櫃。


    櫃子正朝外開,穿過明紗透光的屏風,外人可見一覽無餘,玉子衿合上櫃子走出殿外,隻見崇寧王妃眼底一片失望之色,而秦溶澈的表情依舊如故。


    各個負責搜查的禁軍統領也紛紛來報搜查無果。


    一夜鬧劇,所謂的刺客終究沒有抓到,崇寧王妃在人前碰了一鼻子灰,還險些把自己侄女兒的名聲也搭了進去,秦太後不悅,直接命其迴家閉門思過,不得再參與選秀之事。


    玉子衿佯說疲累,宮內不寧不得安歇,直接隨宇文錚父子迴了上洛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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