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與月與,荏苒代謝,漫長時間就在她不知不覺的歎息中悄悄流逝,直到玉和十年的新春,初上戰場平安歸來的玉揚翕獻給了她一尊木像為禮物。


    玉子衿目不轉睛地手中和自己神形俱似的木像,好半晌,她才抬頭看座下美如冠玉的少年,“這這是?”


    玉揚翕因為習武的緣故這幾年個子瘋長,一去數年早已長成翩然少年郎,此刻正風姿絕世如神玉立在玉子衿身前。


    接收到玉揚翕別有深意的目光和笑意,玉子衿恍然明了,隻是怔怔失神了好久,半晌才一陣欣喜湧上心頭,略帶感傷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小心翼翼地將木像收入袖中。


    “你們在見過麵了?”


    “是的,不過姑母放心,我二人都未受傷。”想起某人黑掉的俊臉,玉揚翕有些無奈,垂眸露出暢然的笑意,長長的睫毛低垂如蝶翼,白如冠玉的俊臉微酡。這一笑的清絕神采不止滿殿宮女看了臉紅不敢再抬頭,就連玉子衿都有些失神。


    不出眾人所料,玉揚翕的樣貌在數年後是極好的,可以說好得有些驚天動地神人共憤,即便是生在美人輩出的玉家也是佼佼者。


    眾所周知,玉策其人生得鳳表龍姿,府中妻妾更是美女如雲,所生子女自然非是等閑。除玉皓潔與玉子衿等幾個女兒俱國色天香外,數個兒子亦是儀容俊美,玉天、玉亓、玉澤、玉宇乃至玉渙等人在顯陽的世家公子哥中都是公認的美男子。玉寒雖在樣貌上略遜一籌,可其矜貴氣度卻是一分不差,仍當得俊美二字。新一輩的玉家子孫更是美男子輩出。


    故而有玉氏一門,可謂當時俊男美人輩出之門,美名傳為一時。


    出身於這樣的家族,玉揚翕長得俊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其姿容卻是過分出挑,以至於超過了玉家所有男兒。尤其這張臉玉子衿每每看著,腦海中總忍不住浮現“禍國妖姬”四字,也難怪這孩子不過十一歲的年紀就被世人冠以了“東原第一美男子”之稱。


    見天色已黑,玉揚翕不便多呆就離去了。


    纖兒微笑著走進大殿“娘娘,皇上請您去清塘園。”


    玉子衿抬眉看著纖兒的笑臉,道:“可說了何事?”


    “這個嘛,娘娘您去了就知道了,不過去之前奴婢可得給您捯飭捯飭。”


    盛隆大街是顯陽城距離皇宮最近的繁華商業街,每月十五例有燈會,夜幕降臨後五光十色的燈盞掛滿大街小巷,水龍長街被點綴得璀璨輝煌,來來往往的人群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玉子衿巧笑嫣然地看著眼前熱鬧的燈市,自那年沂安一別,她已不曾再見過這般的熱鬧景象。


    原倚風與她並肩行走,兩人都是一身便衣,一個月白俊秀,一個玉色典雅,雖不凡的長相頻頻惹人注目,但執手站在人群中就宛如一對恩愛相敬的平凡夫妻一般。


    “你今日怎麽會想到帶我來這裏?”玉子衿提著手中的白鶴燈問道。


    原倚風一扶玉子衿鬢邊的步搖,動作極盡溫柔,“許久不曾出宮了,今日恰逢燈會所以帶你出來看看,那邊有家酒樓做的菜色不錯,帶你去嚐嚐如何?”


    玉子衿高興地點點頭隨著原倚風而去。今日二人出門隻帶了兩個護衛,一行四人倒也不甚起眼。


    福滿居在顯陽開張不過兩年時間,因老板經營有道,短短時日就名滿顯陽城,更成了盛隆大街上首屈一指的酒樓。


    玉子衿隨著原倚風進門就上了二樓,本來原倚風是打算讓小二找個雅間的,但想著玉子衿很久不出宮一逛,就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小二也是個有眼力見的,見這二人氣質衣著不凡,特地將他們安置在了有屏風遮擋的雅致之地。


    坐在窗前恰好能將半個街市的熱鬧景象收在眼底,忽然玉子衿目光一頓,被倏然冒出的兩人吸引住了注意力。


    原倚風這方正在為她夾菜,見玉子衿怔然,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燈火璀璨處,車如流水馬如龍。藍色錦衣的少年俊美如玉,儒雅翩然,一手謙謙負在身後,一手持著玉扇緩緩輕搖。明媚的笑意始終掛在少年薄俏的嘴角,那般神采宛若春風十裏能吹散沉冬的嚴寒,又似當空皓月如水傾注人間的光華令人生愜,隻一眼就能帶人墜身十丈軟紅。


    站在少年身邊的是一位白衣皓雪的少女,五官清美秀質如仙,眼波流轉婉轉生輝。她那奪人眼目的一頭烏發幾乎垂至膝蓋,隻簡單挽了個雲髻,發髻上插著白色的羽絨為飾,水色的流蘇掃在她小巧的耳側,淡雅脫俗宛如畫中仙。


    一對璧人並肩走在一起,羨煞旁人,隻是任誰都看得出少女似乎帶著一股淡漠疏離。


    行至一座石橋下,少女不知說了什麽也不等少年迴話就獨自離去了。燈光下,隻留少年一人出神望著佳人離去的方向,靜立傷神,飛英落了他一身渾然不知。


    玉子衿的目光停留在裙裾輕擺離去少女的身上,而後望著石橋下駐足的少年,給了身旁的護衛一個眼神,護衛拱手一禮快步而去。


    “二姐?皇姐夫?”


    藍衣少年正是玉宇,這幾年他五官長開,與玉策年輕時同出一撤,上樓後見到窗前淡淡淺笑的二人他有些目瞪口呆,好一會子才作揖行禮。


    “小弟多禮了。”玉子衿莞爾,用茶蓋撥著茶盞中的浮葉,“緣何不去追?”


    玉宇苦笑,知剛才的事已被二姐看到,也不掩飾,“她叫白芷翎,是白微的後人。”


    原倚風示意玉宇落座,問道:“可是牽心釀的釀造者白微?”


    玉宇點頭,未語,沉下的目光有些失意。


    思得此事為難,玉子衿搖晃杯中清茶,與原倚風陪他一起沉默著。


    作為玉家幼子,玉宇自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莫說玉策與明清徽,就連玉天與玉子衿幾人也對其寵愛萬千。如今雖說玉家權傾朝野,白芷翎隻是出身平凡的酒家女,但若玉宇執意要娶,莫說明清徽,隻怕是玉天也會欣然點頭,所以二人的阻力非是出在玉家。


    但是,數年前白芷翎的祖父白微釀得世間佳釀牽心釀,引靈太後所迫獻出秘方,白微拒現,遭靈太後誅殺。自那後,白家後人就對上位者心生忌憚,令後人決不為達官顯貴釀酒,遑論婚嫁?所以滿心以為自己抱得美人歸的玉宇在知曉白芷翎的身世後撲了個空。


    玉子衿看出那少女不是俗塵中人,絕不會為名利熙攘而來去,這樣的女子著實也不適合嫁進玉家,但看小弟的神色分明是已經動了真心,雖說如今的玉家不需要他做什麽,能予他瀟灑自然,但白芷翎就不一定了,那姑娘清麗脫俗身在世外,玉家並不適合她。


    “你以後打算如何?”她看得出小弟並沒有放手的意思,玉家何曾有過愛而不得的男兒?


    玉宇釋然一笑,“我並無入仕的打算,隻求逍遙江湖縱情一生,她既不喜歡這裏,那我陪她便是。隻是隻是家中,隻怕要對不起母親和大哥了。”


    早知道他會這般迴答,玉子衿也不意外,微笑點頭算是給了認可,“母親和大哥不會怪你,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吧,白姑娘應該還沒走遠,去吧。”


    “多謝二姐!”得到了家人的第一份認可,玉宇喜出望外,起身對著玉子衿鄭重一拜,轉身翩然而去。


    明月蒙蒙照長街,此時已上中天,原倚風望著天邊的明月,笑道:“還記得上京的傾國樓嗎?”


    “當然記得。”玉子衿收迴目送玉宇的目光,知道看到灑脫不拘的玉宇定是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時光,還有他們二人當年常去的傾國樓,這一去竟然有十多年了。


    “月明花發,人卻已非。子衿,你可還記得那卷上京國色?”


    玉子衿眼底一傷,“記得我還記得那一天你我同在傾國樓,隻是想不到一眨眼過去了這麽多年。”


    “是啊,”原倚風摸著她的雲鬢,溫潤的雙目中如紫微星閃耀其間,“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迴去看看,還有寧襄王府中你的楓林閣,每到秋日那瑰麗的楓葉簌簌,好不驚豔。”


    曾經的景象種種曆在眼前,玉子衿輕靠在原倚風的胸懷,“會迴去的,等有時機我就陪你迴去看看。”


    緊摟著懷中的人,沒人看到那個溫潤男子眼底的淚光閃下。


    子衿,我已經占有了你太多時光,有這些就已經夠了,終有一日你要迴到你更該去的地方。


    數日後清晨。


    “可憐天邊雁,飛來顯陽城。羽翼垂未成,困為金雀子。”


    街道上的童謠此起彼伏傳入耳中,原壁桓一勒韁繩皺眉停馬,“怎麽迴事?”


    隨從上前,低聲道:“迴王爺,這童謠傳了有一段時日了,江安王每每聽到總要發好大的火,外人都說”


    “都說什麽?”


    “都說皇上就是那困鎖囚籠的天邊雁。”


    “無知胡言!”原壁桓眼神一凝,緊緊握著手中韁繩,“叫人去將這些童謠禁了,違者送交府衙!”


    “是。”隨從為難而去,隻怕禁得了童謠,禁不了人心啊。


    原壁桓何嚐不知是有人故意為之,即便原氏傾頹,身為原氏子孫他也不忍闔族如此受辱,自聽到童謠,一張俊顏直至走進朝華殿都是陰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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