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王說的是,不過個毛頭小子,本王自然不會計較!”赫魯奇剜一眼氣定神閑的宇文靖域,拉著漢獺重新落座。


    偏偏今天不是赫魯奇計不計較的問題,他方一落座,原本惜字如金的人開口了:“漢獺將軍中年失怙,想來是傷心過度已至癲狂,本侯當然也不會計較!”


    漢獺雙目猩紅徹底要爆發了,什麽叫中年失怙以至癲狂?這小子敢笑他是到了中年還離不開父親的奶娃子?他的父親還不是死在了他宇文父子的手上!


    一把按住漢獺,赫魯奇冷笑,“浩清侯說這話未免別有居心,唿灼將軍可是死在了浩清侯的手上,這般當麵刺痛孝子之心,可非人所為!”


    玉策索性連和事佬也不當了。


    宇文靖域聳聳肩,“六王子可別含血噴人,說來這事得怨蒙叔叔,好容易本侯不偷懶跑去城關讓他教射箭,誰知他手把手教本侯的時候就把箭往城下叫陣的唿灼將軍腦門兒上射呢?”準頭是他找的沒錯,但他畢竟沒那麽大力氣,總得找人借借力吧!


    玉子衿擰眉:臭小子,你這樣黑你的蒙叔叔好嗎?這狡詐德行隨了誰啊?


    “你說什麽?”漢獺一拍桌子,“宇文小兒,我父我父”“我父”了半天,漢獺怎麽也不相信父親的死竟是蒙成放教這小子練箭射死的,那對一個將軍是何等侮辱?


    赫魯奇臉上有些掛不住,目光陰鷙盯著宇文靖域,他大了這小子快三輪,比這小子兩個還要高壯魁梧,怎麽每次在他麵前都感覺自己矮了半截兒?“即便如此,唿灼將軍也是我金蘭的英雄,死後竟遭你化骨揚灰,這般踐踏一個英雄,你難道不覺得可恥嗎?你父英名蓋世,你就不怕折了他的名聲?”


    “對,宇文小兒,你為何要將我父親化骨揚灰?還有我妹妹,她對你父一片深情,即便敵對也是一無辜女子,緣何會命喪你川西軍營?你父子當真是寡廉鮮恥,不仁不義!”漢獺聲聲質問,當日父親與珂育一起出征,二人同樣戰死,這小子卻把珂育的屍首完好無存送還金蘭,將父親化骨揚灰。父親與珂育是出了名的死對頭,他這樣做分明是侮辱父親!還有他那個不爭氣的妹妹,想想他就來氣,真是死了活該!


    無故又牽扯出一段風月事,滿殿人都來了三分興趣。


    玉子衿垂下了眸光,他知那人執拗,但沒有想過執拗至此。


    宇文靖域有些不耐煩,“對待英雄自當以英雄之禮待之,屍骨完存珂育將軍配,你父,不配!”不等漢獺說話,再補一刀:“至於令妹,她惹誰不好,非得惹舅舅,被一刀斃了活該!左右我父親說了,‘人無廉恥,王法難治,殺就殺了’,況且本侯也不需要這麽個整天喊打喊殺心腸歹毒的姨娘。送上門自薦枕席的女人我宇文家不稀罕!”


    父親妹妹被這般**裸的侮辱,漢獺有點想吐血,揚手就要去抄護衛手裏的刀,玉子衿情急就要尖叫,得虧一道白影飛來踢飛了漢獺就要到手的刀。


    蘭颯一揚衣擺落定,“漢獺將軍,這是我東原皇城,不是你金蘭大營!”


    赫魯奇製止大唿大叫要發瘋的漢獺,直接命人把他拖迴了驛館,一來二去竟沒有討到半分便宜,隻得賠笑道:“漢獺喝醉了難免有些失禮,多虧蘭將軍及時出手,皇上、皇後、玉王恕罪。”


    原倚風淡然無事點頭,緊緊握著掌中有些涼的小手,壓低聲音道:“放心吧,燎原已經布下護衛,他不會有事!”


    “嗯。”玉子衿緊張的看著宇文靖域,又衝著殿下的蘭颯投去感激的目光。


    蘭颯迴以一笑,眼光含情,翩然落座。


    數年過去,褪去靦腆單純,這個男子依舊磊落俊秀,坦誠灑脫,至真直率是歲月對他永遠不會收迴和永遠不會吝嗇的賦予。


    國宴依舊在歌舞升平中繼續,估摸著也是酒足飯飽定盟約的時候了。


    赫魯奇得意地衝宇文靖域冷笑,轉對玉策道:“皇上,玉王,本王一路走老看這原朝大好河山真是壯麗,哎,隻可惜戰亂分割不得完存,我父王有意聯合各部助東原一臂之力,早日蕩平賊寇一統山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原倚風唇邊冷笑,沒有接話,作為一個傀儡皇帝,這事早已出了他的左右之外,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當真是無能!


    “放心吧,父親不會聯合外族的。”玉子衿反手握住他的大掌,力道一緊,傳來他溫潤的聲音:“我知道,我沒事。”


    玉策猶在自斟自飲,不出乎他意料,會有人開口替他答話的。


    “六王子未免自視極高,區區蠻族數十萬兵力就想長驅直入我中原一掃乾坤,不覺得蚍蜉撼樹嗎”


    赫魯奇睥睨著宇文靖域,“浩清侯不是在替自己的父親擔憂吧?我蠻族數十萬兵力雖少,但個個驍勇善戰力大無窮,聯合玉王手下軍隊,滅掉你川西軍足夠了,莫不是你怕自己他日會淪為喪家之犬?如此,倒不如早早地歸順了玉王,省得他日陪你父親送死!”


    繞過幾案,宇文靖域不理會赫魯奇,立在大殿中央直直注視玉策,一派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氣度,英絕五官與當年上京寧襄王府中昂藏七尺侃侃而談的天降男子恍惚重疊。


    “玉王可有要與蠻族結盟之意?”


    “浩清侯覺得有何不可?”玉策玩味飲酒,目中的欣賞毫不掩飾。他的確無意結盟,借蠻族之力無異於引狼入室,大丈夫既要得天下,便該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爭取而來,情願靠自己輸得慘烈,也不要靠外人贏得窩囊!


    赫魯奇得意插嘴:“浩清侯未免手伸得太長,這是東原的國事,浩清侯無權幹涉!”


    “事關我國天下,任一個非外族人都幹涉得!”宇文靖域聲音驀然一高,小小孩童身上竟顯著王者氣勢,“縱使這江山如畫因狼煙失色,也輪不到你北蠻異族來逾越點撥,攪弄風雲!盛況不存,山河動亂又如何?我故國還不至於無人!”


    大殿中久久沉寂,很多文武重臣都不乏熱血,都死死地在抑製著為他鼓掌的衝動。


    玉策眼中濃烈的讚許與欣賞久久湧上,後而代之的是惋惜與不甘,這樣符合他期許的孩子為何不是出自他玉家?他有子孫數十人,宇文錚隻此一子,而這一子小小年紀就已經勝過了他所有子孫,上天不曾薄待他玉策,可又何其厚待他宇文錚!


    此子若長成,可有他玉家的明天?


    聽到宇文靖域那番話,看到宇文靖域小小年紀那讓人側目的氣勢,玉子衿心內自豪不已,緊接著也升起一陣隱憂,尤其在看到玉策臉上的不甘和殺意時,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麟兒,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鋒芒,身陷敵國還不知隱藏與收斂,毫不避人的張狂與驕傲全然不是你父親的深沉暗藏,這對你來說是福是禍?


    不由想起那日洗文館宇文靖域擲地有聲的話語,玉子衿胸腔一跳,眸光又深了幾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錚畢生的誌向是做那征戰天下的亂世梟雄,她的麟兒要青出於藍超越阿錚,那豈非是要做天下霸主?


    打破大殿沉寂的是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和稚嫩的叫好聲,當所有人都還在凝視著那個傲世孩童時,一個小人兒又闖入了視線。


    “浩清侯說得好!”原景沐坐在原倚風左手邊奮力鼓著掌,明黃底黛青遊龍出騰雲的儲君冕服裹著他的小身子,烏黑圓潤的寶石雙目皓如琉璃,長相天生貴氣又稚嫩可人,“山河動蕩,狼煙失色,需要的便是浩清侯這般的熱血男兒來拯救家國,本宮於此敬浩清侯一杯。”小手端起麵前的果酒一飲而盡。


    宇文靖域也端起杯盞,仰頭飲盡。


    看著那兩個孩子於家於國舉杯暢飲,滿殿文武直恨不得與其同幹為盡,看向赫魯奇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憤恨。


    赫魯奇深感形勢對自己不妙,冷笑道:“聽浩清侯的口氣,難道自恃為救蒼生黎民出水火的第一人不成?”


    “當今之世,舍我其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宇文靖域毫不畏懼地接下了赫魯奇的話,孩童此刻獨立不懼的無畏氣概流露洶湧的帝王之氣,可想而知他日長成會是何等的英姿蓋世。


    赫魯奇明顯沒有想到宇文靖域竟這般狂妄不羈,因這一句當場呆愣。


    而玉策,拈杯輕飲下,早已下定決心:這孩子,絕不能留!


    冷冷甩下一句後,宇文靖域毫不理會殿中人有敬佩有憤恨有驚豔有除之而後快的目光,一句招唿也不打闊步飄然而去。


    一場國宴,似見亂世真龍現。


    玉策對赫魯奇等人盛情款待後,結盟之事就束之高閣。尤其國宴當日宇文靖域那一番慷慨激昂,更激起了滿朝文武的報國之誌,於此更是徹底熄滅了金蘭聯合東原共滅西原的希望火花,在被玉策晾在驛館數日之後,赫魯奇有些坐不住了。


    進門就見滿地碎片,漢獺滿臉憤恨,咬牙切齒道:“六王子,我早就說宇文靖域這小子不能留,那日你就是不讓我動手,現在倒好,讓他一攪局,玉策直接就把我們晾在了一邊。”


    “你當東原的滿朝文武都是吃白麵長大的?宇文靖域若在你手上出了事,莫說你,怕是就連本王子都別想活著離開這顯陽城。”


    “那事到如今我們該怎麽辦?就這麽等?”


    赫魯奇眼神陰邪看著漢獺,“如今看來,宇文靖域必要除掉,若他死在東原,宇文錚非和玉策翻臉不可,到時金蘭參戰自可分一杯羹,明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


    漢獺再笨也明白了赫魯奇是什麽意思,細長的眼睛一眯,“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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