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哎,又香又甜的糖葫蘆哎,不好吃不要錢,快來嚐嚐嘍。”一陣爽朗熱情的叫賣聲在橋岸下傳來,在繁華嘈雜的街市甚是清脆。


    “郡主,下麵有賣糖葫蘆的,前幾日九公子還鬧著要呢,咱們去買給他吧。”姣姣看玉子衿情緒依舊不高,隻當那位悶葫蘆似的表公子不會哄郡主開心,惹她更加不快。


    “是啊郡主,難得出來,咱們就隻管散散心,奴婢們陪您四處逛逛。”連翹看得出自家主子心思濃重,女兒大了心事多,郡主再也不是當年天真無憂的小女孩兒,所為何事也不是她們做奴婢的該窺探的,隻能盡己所能為主排憂。


    知道兩個丫頭擔心,玉子衿勉強帶上笑意,任她們帶著往橋下走去。


    賣糖葫蘆的小哥不止聲音清脆悅耳,長相也煞是清秀,見到三個弱質纖纖的美貌女子朝他而來,立時帶上了熱情的笑意,“三位姑娘可要嚐嚐小的的糖葫蘆,保管又香又甜,教您吃了還想吃。”


    “我們小姐不喜吃甜食,小哥隻管挑兩串好的給我們帶迴去給小公子吃就行了,最好帶點酸的。”連翹邊說邊往荷包裏掏著銀子。


    “好嘞!”小哥笑著應下選著糖葫蘆,邊選邊說道:“姑娘這次真是找對人了,小的這山楂可是我家哥哥專程從瀧州帶來的甘瀧山楂,又酸又甜,保管您家小公子喜歡。”


    對於這小哥的話連翹和姣姣未作迴事,現下東西割裂,雖說商路未絕,普通人家哪會為了袋山楂跑瀧州去,這小哥吹牛皮也不打草稿。


    玉子衿靜靜站在連翹身後打量著小哥,她聽過甘瀧葡萄、甘瀧蜜瓜,何時又冒出了一個甘瀧山楂?這人一身粗布衣服卻也難掩俊秀,潔白的雙手可不像出身貧苦人家。


    連翹付錢拿了糖葫蘆,連同姣姣正要同玉子衿離去,卻聽玉子衿吩咐道:“連翹,你去前麵的玉食齋再給九弟買兩盒糕點,山楂吃多了傷脾胃,省得他迴去貪食。”


    “是,奴婢這就去。”


    “哎呀,我忘了六弟的事了,”見連翹走遠,玉子衿忽然想起,“姣姣,你去隔壁街上的寶珍樓去給他買些愛吃的肉鹵,免得他說我偏心。”


    就知道這個六公子迴來是麻煩,姣姣望望四周,也罷,這裏離王府挺近,郡主又一身武藝,一個人在這估計也出不了什麽岔子,左右不一會連翹姐姐就迴來了,叮囑玉子衿好好等著就離去了。


    兩個侍女走遠後,玉子衿狐疑看著小哥,“是......是他派你來的嗎?”


    “夫人果然好眼力!”小哥一收先前諂媚的笑,取而代之神情正然,也不問玉子衿口中的“他”是誰。


    “夫人?”玉子衿疑惑。


    小哥笑道:“小人宇文鵬舉,是四爺近身之人,您是四爺之妻,不就是夫人嗎?四爺有話吩咐鵬舉帶給夫人。”


    玉子衿聽了半天才弄懂他口中的“四爺”是誰,“他讓你說什麽?”


    “四爺說,令姊安好,請勿掛牽。他讓您記住他此生隻有一個妻子,不論您聽到什麽,知道什麽,隻需記得當日他在月老祠中對您所說的話就好,其他一切俱不重要,請您切莫亂了心神,還有......”銳利的眼神瞥見不遠處已經歸來的連翹,宇文鵬舉立忙從袖中抽出一物塞入玉子衿手中,“還有就是‘吾懷赤誠,待子相濡’,四爺說他在瀧州等著您。”


    “賣糖葫蘆嘍,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玉子衿緊緊收好懷中物,望著那個沿街叫賣離去的身影,思量著剛剛的話,是啊,他說過此生隻有她一個妻子,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這些時日身在局中,她淨被一些繁雜困住了心神,怎的忘記了這最重要的,還日日為他就要尚公主一事耿耿於懷呢?那人不想做的事,又有誰能強迫得了?


    西原上洛皇宮。


    紅綢羅門,燈彩高結,今日將由聖上親自主持進行英成王與樂昌公主定親之禮,早早地宮人就將整個皇宮布置了起來,其富麗喜慶籠罩整個宮城,可見原業對這門親事的看重。


    依原氏宗族禮製,在定親大典舉行前,兩個定親的新人可於暖閣隔簾相見,得以相麵,權且算宗族開明之舉,以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成新人情投意合之美,免教公主覓錯郎君。


    規矩是這麽個規矩,皇上一道旨下,哪個公主郡主敢違抗,說是相麵以妨嫁錯郎君,其實不過是皇命縛身外的小小恩澤,以博美名罷了。


    但這一次,原氏四百年的規矩,注定要被人撕破了。


    看著那簾外舉步欲走的人,樂昌公主盛裝玉顏,一身皇家高貴氣質也失了自信,猶豫再三,終於開口道:“王爺,按禮製,滿一炷香的時間您方可出此門。”


    要一個金枝玉葉在相麵之禮開口挽留自己的未婚夫婿已是奇辱,再說出這話,就算樂昌公主自小受盡皇室教養,也不由得臊紅了臉。


    況且他與她一句話未說,甚至於連她的樣貌都未曾看,這般冷漠無視,如何叫新人相麵?如果傳出去,豈非要人議論她被未婚夫婿視作無物?


    宇文錚冷笑,終是坐不住了?“公主幼承禮製教養,豈非不知男女有別,本王又何故要與公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樂昌公主瞠目,他們得聖上下旨賜婚,今日行定親之禮,什麽叫何故共處一室?


    “王爺忘了嗎?今日是你我定親之日,當遵祖製,行相麵之禮!”


    “那是你皇室之禮,我樂川宇文氏從無此道!”


    “你......”被這人冷漠且無禮的咄咄逼人噎得說不出話來,樂昌公主想擺身份,但還是控製住了,她好言相勸:“皇兄聖旨已下,隻能委屈王爺相從,等他日大婚,你我即為世人眼中夫妻,樂昌既入宇文氏,也當從宇文氏婦德。”


    自小長在深宮,她比誰都明白流言的可怕,今日宇文錚若直接出了這道門,縱使舉行了定親典禮,留言也會讓她頃刻顏麵無存。


    原氏傾頹,皇兄無作為,以為帶著他們投奔宇文錚便能借他之力匡扶天下,重建祖宗基業。可是出了玉策的囚牢,他們終究還是寄人籬下的。他是皇帝又怎樣,宇文錚才是西原真正的主人,隻有抓住他,嫁給他,她才能保住一生榮華,況且他又是那般的英姿不凡神勇無匹,叫她怎能不動心?


    “世人何看,本王不在乎!公主是聰明人,這場聯姻為何,您心裏想必比皇上還要清楚三分,又何必跟本王裝傻呢?”


    樂昌公主心上一冷,這場聯姻是皇兄為了拉攏他,明眼人都明白。隻是皇兄的妹妹不止她一人,緣何會輪到她卻無人深究。想不到她自以為是天衣無縫的手段,竟都被這人看在眼裏。


    她知道宇文錚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的堂姐琬花郡主和皇兄存有不倫之情,險些被玉天嫁去宛韶,以為逃到川西便保住自身,更加肆無忌憚起來,結果與皇兄之事被這人發現後當即鴆殺,現在皇兄還以為琬花是誤食中毒身亡,終日悲傷沉淪。


    提裾越過珠簾來至宇文錚身前,彩衣錦服華麗搖曳,樂昌公主屈膝跪地,“樂昌自知才德鄙薄,不配王爺,隻是塵埃落定,聖旨已下,汝為吾親夫,吾為汝嫡妻,還望王爺不吝留樂昌之名!”


    她不是任性的女子,所以不會鬧著去請皇兄給他做主,況且他自身難保,又如何做得了這人的主,比起日後的顏麵無存,此刻的屈膝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麽。


    “本王已有嫡妻!”宇文錚神情嚴俊,把玩著指上扳指。


    樂昌長公主吃了一驚,激動道:“那樂昌為何?”不是嫡妻,平妻也可,她要的隻是英成王妃這個身份帶來的尊榮。


    “你隻是樂昌公主!”宇文錚冷冷一句澆滅了樂昌所有希望,“本王留你顏麵,這份親由你自己親自去拒。安陵公主、德邑公主因何一個墜馬、一個失去聖心,本王沒工夫管,也不會管,隻是本王這份人情不會白送,你可明白?”


    樂昌公主眼睛越睜越大,她顫抖道:“本宮不懂,王爺你......”


    “相麵之禮,若公主不中意,是可以請皇上收迴成命的。”


    樂昌公主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嚷道:“那隻是口頭虛言!聖旨已下便是巋然如山,自古以來根本就沒有哪個宗女敢因相麵之禮未婚夫不合心意,而去抗旨不遵!這是違逆!是大不道!”


    她是留了她的顏麵,送了她人情,可反之就要了她的命!如此,她倒情願不要那份顏麵,事情敗露了又怎樣?左右不過是姐妹恨她,皇兄隻是想要一個人嫁給宇文錚控製英成王府,將來生下有原氏血脈的宇文家繼承人,是誰又有何區別?隻要皇兄不計較,其他人又能如何?


    宇文錚不管她多餘的心思,一個多餘的目光都未留下,直接推門而去,“依本王之言去做,保你無虞,若生枝節......公主當知本王有能力立讓你與琬花郡主姐妹相會!”


    匍匐於地失聲痛哭,冷風自屋外吹來,繚亂了樂昌公主細心穿戴的衣裙,憑他的權勢,憑他的手段,她除了依言可還有其它出路。原來算計來算計去,她算計的始終是自己!


    出了暖閣,宇文錚看也不看那一切具備隻等新人前來的禮殿,至於後來樂昌公主當殿拒婚英成王的壯舉沸沸揚揚傳遍天下為人樂道之事,他也沒有關心半分。他一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夜中寂寥無人的長長甬道,紫蟒華貴的親王正裝在寒風中擺動,頎長合度的身形在夜色中分外落寞。


    廣袖下的掌中緊握他的紅繩結發,眼前似又浮現了那個明動的笑臉,這幾日鵬舉差不多也該到顯陽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滋味當真是不好受的。


    子衿,你可曾收到我帶去的話?可曾誤會我?可曾怪我?


    指尖描摹著掌中被捂得溫熱的令牌,一道月華射在蓮花帳中少女的雙眸,分外明亮。


    阿錚,你等我,很快我就能去見你了,長久也好,短暫也好,子衿終會去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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