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家門的時候翟項英正蓋著一條毯子靠在沙發上看書,房間裏隻開了盞昏黃的落地燈,也不怕把眼睛看壞,我抬手摁開室內的頂燈。


    他抬起頭看過來:“這麽晚。”


    我有點心虛,低著頭假裝在找拖鞋,迴答他:“平台的人請吃飯,多聊了一會兒。”


    “下次晚迴提前說一聲。”他說。


    “哦。”我隨便答應著往臥室走。


    “薑餘。”手搭在門把手上準備進去的時候,他忽然喊住我。


    “啊?”我說。


    “你戀愛了?”他問。


    “沒、沒有啊,”我忍不住打了個磕巴,“怎麽突然問這個?”


    翟項英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低頭把目光重新放迴書頁上,說:“沒什麽。睡覺吧,晚安。”


    “晚安。”我丟下兩個字飛快地進了臥室。


    關上門我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把自己仔仔細細看一遍,沒發現哪裏有剛和別人做過的破綻。


    那翟項英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我想了半天沒想出所以然來,隻能歸結為他就是隨便問問。


    總不能是打探情報準備和我開始一段遲到的戀愛吧。


    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翻了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翟項英過來敲了兩下門,然後把門推開了。


    “你不洗澡?”


    “我……”把洗過了三個字憋迴去,在後麵接上正確答案,“一會兒洗。”


    “嗯,我給你買好新毛巾什麽的放在浴室了。”他走進來把書塞迴衣櫃裏,又拿了本新的出去。


    我隻好又去洗了個澡。


    我怎麽最近總洗澡?


    等我洗完澡出來翟項英已經躺在沙發上準備睡覺了,我看他長手長腿的屈就在沙發上,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床上睡。


    他看我一眼。


    我立刻豎起三根手指頭開始發誓:“我保證不把你踢下去!”


    最後終於把他騙到了床上。


    怎麽說呢,喜歡的人躺在旁邊和自己一起睡覺,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有多奇妙呢?


    奇妙到睡不著。


    睡不著又不敢亂翻,我隻能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移動,想離他近一些。


    他一如既往地喜歡正躺著睡,月色從窗戶外麵落進來在他臉上分割出光影,我盯著他從鼻梁到唇峰的弧度仔仔細細地看。


    “睡不著?”


    就在我的胳膊快挨著他的胳膊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胳膊收迴去。


    “不睡覺想什麽呢?”翻了個身,側躺麵對著我,“真打算來雨城了?”


    “是啊。”我點點頭,“投奔翟大律師,吃喝不愁。”


    “阿姨沒意見?”他拿出要和我談心的架勢。


    “她嫌我天天在麵前討人煩,巴不得我趕緊滾呢。”我想想我在微信上和我媽說要來雨城,我媽那一串表情包,就忍不住抽嘴角。


    “工作定下來了?”他問。


    “我本來就是做直播的,也沒固定地點啊。最近在談新合約了,可能還做做別的吧。沒太大問題。”我跟他開玩笑,“怎麽,還真怕我一直找你蹭吃蹭喝啊?”


    翟項英笑了一聲,說他辦公室有個同事是我的粉,天天跟我學做菜。


    “是嗎?”我挺興奮的,“那你看沒看過我直播?”


    “看過一點朋友圈裏的視頻,”翟項英迴答得很誠實。


    “唉,大忙人。”我雖然很理解,但還是有點失望。


    他伸手過來在我頭發上揉了兩下。


    “睡覺吧。”


    然後又躺迴他的正麵睡姿去了。


    我聽著他漸漸平緩的唿吸,慢慢也睡著了。


    早上他起床上班,我醒了一會兒又睡過去,再睜眼已經十點半。


    微信上有留言,是昨天在公司給我講飛鳴八卦那個助理小姑娘跟我說工作的事情。


    小姑娘姓楚名楚,微信名叫醋醋。


    醋醋:啊!!!!薑哥!!


    醋醋:飛鳴!


    醋醋:居然!


    醋醋:同意了!!!!!!!!!!!


    醋醋:難以置信!!!信積拉奶!!!!!


    醋醋:薑哥你什麽時候有空?約個時間和飛鳴見一下,談好了就可以開始簽合同了!


    我對著滿屏幕的感歎號十分無語。


    飛鳴還真是說到做到。


    廚子小薑:我都有時間,看他吧。


    小姑娘可能急著見男神,最後把時間直接定在了下午三點半,我看看時間起床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查看完翟項英家冰箱裏的存糧之後從行李裏找出支架,用手機打開直播,準備給大家展示一下如何用基本不存在是食材給自己做一頓可以下咽的一人食。


    我也沒發微博,就直接上播了,但進入直播間的人數還是跳著往上漲。


    我在一片慶祝失蹤生薑迴歸以及討伐負心渣男薑的彈幕中,拿著翟項英家裏已經快幹巴的薑和大家打了個招唿。


    “薑薑薑薑!”


    彈幕就又變成了一堆薑薑薑薑。


    節奏真好帶,這屆粉絲不行啊。


    我做了個快手蛋包飯,本來想下播,結果被砸了一個進口狗糧大禮包和一個豪華狗窩,隻好屈服在有錢勢力之下,對著鏡頭把飯吃完,還應廣大群眾的要求洗了個碗,又嘮了二十分鍾家常和他們交代了一下最近的動態,最後和雨城的朋友們相約大街偶遇才結束。


    楚楚和我約好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麵,我到的時候飛鳴已經到了。


    他一看到我就很高興的樣子,拉著我非要和我坐一邊。


    楚楚坐在對麵敲鍵盤,問:“你們認識啊?”


    “算是吧。”我含糊不清地說。


    “認識啊!”飛鳴笑眯眯的,看著我說,“我們要是還不算認識,那天下就沒有互相認識的人了吧!是嗎?”


    “……是吧。”我敷衍地點點頭。


    “哇,我聞到了故事的味道。”楚楚眼神飄來飄去,“要不要透露一下,方便我們做宣傳哦。”


    “不了吧。”我趕在飛鳴準備開口之前迅速捂住他的嘴。


    他掙也不掙一下,直接伸舌頭舔我的掌心,又濕又熱的軟舌刮過我手掌,我觸電似的把手抽迴來,為了不讓楚楚看出來端倪,罵人的話給憋迴肚子裏去。


    飛鳴也不說話,看著我對我快速地眨了兩下眼。


    我瞪他。


    楚楚還是好奇,大眼睛在我們之間滴溜溜轉,但倒是沒有繼續問,把電腦橫過來開始和我們講解事項,等她boss會開完我們再和公司談就能節省很多時間。


    最後從公司出來天色已經黑了。


    “走,吃飯去。”飛鳴根本不問我,拉著我往他停車的地方走。


    “不了吧,我還有事。”我跟他推脫。


    “早不聽你說有事?有什麽事?迴家當望夫石等翟項英啊?”他勾著我脖子,“今天周五,他例會加聚餐,沒你什麽事。快快,你要是不和我去吃飯我就在微博上說你對我始亂終棄。”


    我都不知道翟項英周五有例會和聚餐,他居然知道。


    我有點生氣。


    雖然不知道我在生誰的氣,最後我還是上了飛鳴的車。


    和飛鳴在一起基本就是他說我聽,偶爾插一句。


    他是個非常合格的話嘮,健談到不存在冷場這迴事,而且還是個有內涵的話嘮,一群騷話裏夾雜著幾句明白話,讓你想在心裏把他歸類為傻`逼都做不到。


    總之就是很難對付,在他散發出來的魅力麵前應該沒人能討厭他。


    不過我沒想到他帶我去一家西餐廳吃燭光晚餐。


    我麵無表情地聽旁邊穿燕尾服的外國大哥拉完一首小提琴經典曲目,等人走遠了才問飛鳴是不是腦子有病。


    飛鳴一本正經地說:“我在追求你誒,難道不應該請你吃一頓浪漫的晚餐嗎?”


    我:“嗬嗬。”


    他舉起酒杯主動伸過來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不要這麽冷淡嘛,我們都是這麽親密的關係了,提褲子不認人是渣男行徑哦。”


    我勉為其難地抿一口紅酒,埋頭吃飯。


    他就開始賣慘,說我世紀渣男,內射他還不認賬,他要是個女孩子一定肚子都被搞大了。心裏有別人還和他上床,當婊`子還要立牌坊。做他的車吃他的飯和他的酒還擺一張死人臉,無情無義。


    我真是要慶幸這家餐廳桌子與桌子之間的距離很遠,不然我可能要被群眾的眼神殺死。


    我一方麵怕了他了,也有點習慣他這個樣子,開始試著把話題往他自己身上引。


    他見我願意和他聊天之後就不再胡鬧,開始跟我講他的成名生涯。


    他說一開始就是玩玩,喝完酒看著日出就把歌寫出來了,傳到網上去慢慢就積累下不少人氣。


    但他一不缺錢二不缺愛三沒夢想,就停留在這個被一群小粉絲誇誇的程度就挺高興的。沒想到後來為了幫朋友救場去了那個電視節目,個人信息就暴露了,即使他家裏有人給他控製著,也沒能逃過幾億網友偵探的火眼金睛,最後還是顯了點型。


    他是家裏年紀最小的,從小就被放養,書讀一半去環遊世界,環完迴來接著讀書,人類學的博士念到一半不想念了,迴國當無業遊民每天混吃等死。


    用他自己的話說,不能公開長相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成為公眾人物他就沒法想睡誰睡誰了。


    我說從一線到十八線這麽多好看的還不夠你睡?


    他跟我擺食指:“高手在民間。”


    我拿紙巾揉成團砸他。


    他笑著躲開,忽然在桌子下麵蹭我的腿,腳尖順著我腳踝一路蹭到胯間。


    鬼知道他什麽時候脫的鞋,我往後坐了坐。


    “薑餘,你看看我都為了你準備出道了,你現在就是我決定要吊死的那棵樹。”


    他把腳又縮迴去,撩開我褲腿伸進去用腳趾夾我的小腿肚。


    “要麽你對我負責,要麽你讓翟項英對我負責,”桌麵上的他像沒事人一樣,托著下巴對我笑,“或者我教你怎麽搞定他吧?這方麵我可是宗師級別哦。”


    “還不是被他甩了。”我說。


    “我會被他撞到出去亂玩,你又不會?你不是守身如玉型的嗎?”他故意強調那四個字,諷刺意味很明顯。


    我沉默了。


    說實話心裏有點動搖,因為我隱約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對於翟項英來說,是有些獨特的。


    “我是簡單模式被他發現和別人調`情被甩了。你的話可是困難模式!因為……學費是你要隨叫隨到的和我上床。”他看著我,故意放慢語速和我說話,露出惑人的表情來,綠色的眼睛像蛇。


    “想都別想。”我立刻拒絕他。


    “唉,沒勁!”他頓時泄氣了。


    “那好吧,我不教你了,我們去做吧!”他又說。


    ……他怎麽沒死在床上呢?


    我喊人來結賬。


    侍應生說已經劃在飛鳴卡上了。


    我也沒堅持,拿起外套準備走人。


    飛鳴趕緊穿好鞋,跟過來貼著我裝可憐。


    他大概看我出來我已經忍無可忍了,在我爆發的邊緣見好就收,說他找好了代駕,這邊不好打車,他送我迴去吧。


    在他再三保證絕不動手動腳之後,我坐上了他的車。


    我可能是被飛鳴煩到腦缺氧了才沒想到。


    還有在家樓下被翟項英撞到他送我迴家這個可能性!


    我保持著被飛鳴揪住領子非要親一個的狀態,和樓棟門口的翟項英對上視線的時候,認清了一個現實。


    我亞洲人的皮囊下永遠有一個非洲酋長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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