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似生平11


    他拿著劍,想好了隻學個七成,拔劍出鞘的時候,又改了主意。


    那一招“狂雲遮天”到了顧懷昭手裏,雖然少了幾分劍意,但仍然似模似樣地使了出來,起手如銀練當空,後招似天羅地網。顧懷昭氣喘籲籲地收劍後,看了應雪堂一眼,才繼續道:“師兄,藏鋒歸劍……”


    他照著上一世應師兄教的,身形騰挪,繞到應雪堂身後,想拿劍鞘頂著師兄的背,應雪堂卻突然動了,毫不客氣地擋下了顧懷昭這一式。


    顧懷昭手上沒用一點力氣,輕而易舉地被應雪堂擊飛了長劍。他呆站了好一會,才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把劍撿了迴來,雙手奉還給應雪堂,臉上怯怯笑著:“應師兄。”


    應雪堂看著他,一點點擠出笑來:“懷昭,我真想不到,你藏得真深。”


    顧懷昭一身的傷,勉強使了劍,已經疲憊地睜不開眼睛,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想聽的話,費力地看著應雪堂,滿臉堆笑,喘著氣說:“師兄、信我了?”


    應雪堂並不答話,隻是欽佩似的注視著顧懷昭,重複了一遍:“我真想不到。”


    顧懷昭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然而發現應雪堂向來縹緲的目光,沈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像發怒一般帶著熱意和情感,又開始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從手把手教劍的過去,到你追我趕的現在。


    無時無刻,祈盼被一個人多看一眼。


    用滿手劍繭,想換取一個眼波。


    等天氣再度冷下來,顧懷昭養好一身皮肉傷,才知道應雪堂下山遊曆去了。


    紫陽山弟子學藝小成的時候,往往會擔下幾個差事,到山下曆練一番。應雪堂在年輕一輩弟子中鶴立雞群,又肩負眾望,下山更是常事。


    隻是過去應雪堂都會托人給顧懷昭留下口信,說是去挑一個不入流的匪寨,抓兩三個采花賊,三五日便迴雲雲。然而這一次,顧懷昭在山上毫無音訊地等了兩個多月,仍等不見應師兄迴山的消息。


    他實在按捺不住,趁著年關俗家弟子迴鄉探親的長假,也一個人下了山,往應雪堂去的南邊尋去。由於身上沒幾兩碎銀,顧懷昭有時撘一搭順路的牛車,有時在村驛租匹瘦馬,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步行。


    他一路拿麵餅充饑,也自己煮些野菜,靠著打聽到的零零碎碎的線索,從一個鎮走到另一個鎮,從一家店走到另一家店。這樣找了大半個月,顧懷昭好不容易問到有位應少俠出現在鳳城,連忙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他進城後,天已經黑的厲害,街道兩旁隻有幾家店還在開門做生意。顧懷昭連問了幾家門麵幹淨的客棧,都找不到要找的人,隻好又出了門,往街上一家最大的客棧走去。


    劍似生平12


    一進門,就看見裏頭擺設闊氣,一樓清一色地放著紅木桌椅,臨近打烊,不少椅子都翻過來扣在桌麵上,隻有最裏麵的幾張台麵還有未散的飯席。顧懷昭匆匆一看,發現那幾人都衣著華貴,腰間配著寶劍,不敢多看,直接招來小二,壓低了聲音問了句:“你們這裏有位姓應的客官嗎?他相貌堂堂,身高比我高出大半個頭……”


    小二一聽,臉色忽青忽白,止不住地往客棧一角撇去。顧懷昭順著他視線一望,才發現角落一桌,有位男子身形像極了應師兄,隻是那人披著一件華貴的黑色貂皮大氅,襯得氅下的白衣發著瑩瑩白光,落在肩上的長發比如墨貂皮還要黑上幾分。在顧懷昭印象中,應雪堂總是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弟子服,落雪時節才多披一件靛藍披風,從來沒有穿過這麽好的衣服,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看個究竟。


    還沒等他想明白,那邊的酒席已經散了,一行人繞過花樽,上了二樓。顧懷昭正要追過去,摸摸兜裏的盤纏,又打起了退堂鼓。


    他一個人出了客棧,使了個壁虎遊牆功翻上二樓,在窗框留了暗號,輕輕敲了幾下窗戶,然後腳一蹬牆,退得遠遠的,自己尋了棵僻靜的老樹爬上去,開始抱著劍等人。


    等到半夜的時候,應雪堂才循著標記找了過來。


    應雪堂身上穿著一件白色布袍,下擺染著仆仆風塵,笑著問:“師弟怎麽來了?”


    顧懷昭見他絕口不提客棧裏的事,哪敢多問,隻支支吾吾地說:“看你一直沒迴來,我下山看看,給師兄打個下手……”


    顧懷昭也知道自己來得莫名,每個字都囫圇含在口裏,若不細聽,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應雪堂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不再細問,隻說:“師父交代我做的幾件事已經做好了,是我自己想在山下多呆幾日,赴幾場比武之約。”


    顧懷昭聽完這句話,過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說:“應師兄有其他……比劍的人,那很好啊。”


    應雪堂淡淡一笑:“紫陽山偏居一隅,下了山來,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顧懷昭想到這些日子,應雪堂再沒找過自己鬥劍,恐怕以後也不會找了,一時不知要如何接話,隻好杵在那裏。


    應雪堂見他不動,又提起別的事:“師弟該迴去了吧?”


    顧懷昭怔怔反問:“我礙著應師兄做事了?”


    應雪堂隻是笑:“那倒沒有……”


    顧懷昭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那我跟著應師兄,也學學本事!”


    應雪堂淡淡說:“我不喜歡有人跟著。”


    顧懷昭笑容僵在臉上,過了好一會,也猜不出剛才這一句,是應雪堂當真說了,還是自己的心魔作祟,生出的幻聽。他顫顫巍巍地從樹上下來,理了半天衣服,低聲說:“我明白,那我先迴紫陽山,等師兄忙完迴去,我們再一起切磋比試。”


    他低著頭,也不知道對麵應雪堂是何種神情。過了半天,忽然聽見應雪堂語氣一改,極柔和地說:“懷昭師弟好像瘦了。”


    顧懷昭一驚抬頭,發現應雪堂伸出手來,摸著自己的臉頰:“師弟找了我多久?”


    顧懷昭哪裏好意思說,一動不動地站著,結結巴巴地答:“隻找了幾、幾天。”他看應雪堂沒有接話,隻好改口:“十幾天……”


    話音剛落,又急忙補上一句:“也不是很久。”


    應雪堂默不作聲地望著他,眼睛深處像是翻滾著漆黑的火焰,滾燙如恨意,冰涼如惡意,還有一些別的什麽。


    顧懷昭還沒看清楚,手就被應雪堂牽住了。


    “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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