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父親好像又和爸爸說了些什麽,但留輝再沒有心思多聽。他跑迴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心裏生出巨大的委屈來。爸爸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們他的生日,兄妹三人是從父親那裏知道的,父親怎麽也不可能會騙他們。況且往年每到這個日子給爸爸去信祝福的時候,爸爸也從來沒有說明糾正過。


    為什麽偏偏到了這時候,好不容易爸爸迴來的日期碰上生日。小熙跟小晗那樣期待和用心,準備了那麽多禮物,望眼欲穿地等待了那麽久。卻隻換來他輕飄飄的一句“今天從來都不是我生日”。


    留輝想起留晗抓著他的衣角問爸爸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她那樣失落的神情仿佛是因為自己和姐姐做得還不夠好,爸爸才不想跟他們一起過生日的。留輝還沒見過妹妹們有這樣沮喪的時刻。


    如果從來都不是,為什麽還要給他們這樣的期待?!難道這樣做很有趣嗎?!


    留輝躲在被子裏,把準備送給留燧明的自製小天球儀捏得吱吱作響。他以為自己長大了不該像小時候那樣愛哭,現在卻又忍不住默默流淚。他突然很迷茫,難道爸爸一直說的愛他們都是假的?


    留輝輾轉反側,一點睡意也沒有。他爬起來,見客廳裏還有微光便走了下去。父親正坐在沙發上,在留輝的記憶裏他從不抽煙,現在這夜深人靜時卻孤獨地點了一根。


    “小輝?你怎麽還不睡……”alpha的麵容在煙尾橙紅的火光中顯得十分疲憊。留輝強忍著鼻腔裏的酸脹感說:“爸爸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蘭賽特從長子通紅的眼眶中看出了委屈慍怒,歎了口氣道:“不要怪你爸爸,是我不好。”


    “從來都是我……在辜負他。”蘭賽特望向窗外,簌簌的細雪飄落下來。就像十幾年前的今夜,那時候也下了雪。隻是不跟留燧明同住多時,偶爾想了看看資料發現恰好今天是他生日。於是alpha別了第二位妻子的溫柔鄉,裝作風塵仆仆的樣子帶著精美的花束與蛋糕,精準算著時間踩點在十二點鍾之前迴到了那個家裏。


    沒有滿屋的裝飾、沒有賓客、沒有禮物,隻有留燧明一個人吃剩的小小一方三角蛋糕和燃過的一根蠟燭表明他正在獨自過生日。beta青年看見他進門時,眼睛都亮了,好像很久沒見到主人的小狗,目光裏的興奮和愛都要溢出來了。


    留燧明怎麽那麽能忍耐呢,明明隻需要跟自己通話撒個嬌說是他的生日,總不至於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到十二點要過了才等來想等的人。


    對留燧明做的所有一切,包括那種滿含期待最後又頗為受傷的心情,如今蘭賽特也徹底品味也不會有怨言。


    他愛留燧明,從再次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決定會用一生來彌補他。


    “真的沒事,”蘭賽特摁滅煙頭笑了笑,“你爸爸不是刻意忽視你們,他是在怪我呢。我會哄好他的。你去睡吧。”


    雖然蘭賽特這麽說,但留輝心裏還殘有對留燧明的怨氣。第二天為了避免與他見麵的尷尬,留輝早早就去學校。可他終究還是要迴家的,早出晚歸隻是拖延時間的方法。


    放了學,留輝也不急著迴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學校周圍瞎晃。好巧不巧,他又遇到了上次撞到的那個戴鴿血紅寶石戒指的女人。“安提帕特·西裏爾斯,”女人坐在咖啡店外的卡座上,像是正悠閑享受著冬日下午的陽光,“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喝杯熱巧克力。”


    留輝內心煩亂,沒有跟人聊天的心思,他不知道對方如何得知他的姓名,保持著警惕與禮貌拒絕了。


    “真的不要麽?”女人撫動了一下她蓬鬆柔軟的棕色頭發,在冬日的陽光中透出一股溫暖的感覺,“你現在看起來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哦。”她笑著說,語調十分俏皮,有點不太符合她這樣端莊淑女的打扮。


    鬼使神差的,留輝在她對麵坐了下來,反正現在他也不想迴家。女人顯然很開心,讓咖啡店的機器人再上一杯熱巧克力。


    “請問您,認識我嗎?”


    女人摘下上次也戴著的墨鏡,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她大概三十多歲左右,但仍像少女似的充滿活力。“說不上認識,卻也不能說不知道你,”女人推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蘭賽特·西裏爾斯的兒子。”


    父親近年來又升了軍銜,離坐上聯邦軍隊最高長官元帥的位子也指日可待。留輝有跟父親一樣的眼睛,單從外表上來說比妹妹們更加危險,應當格外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但好在西裏爾斯家的傳統是在外一般不提自己的父母出身,這樣即使有圖謀不軌者知道是西裏爾斯家的孩子,也不能對應上是哪個西裏爾斯的孩子。


    女人一猜即中,又讓留輝警覺起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一下就猜到了?”她也不為難留輝,自己揭曉答案,“因為你總是獨來獨往,即使放了學也不怎麽跟其他同族的孩子在一起。”


    “這一點,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既然知道父親以前的事,您和我父親是朋友麽?很抱歉,我沒有聽他說起過。”留輝很疑惑,他沒有從父親口中聽到過有哪個朋友是這樣一位動人的女性。


    “我叫塞繆爾,”女人端起麵前的咖啡輕抿了一口,眨眨眼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我曾是蘭賽特·西裏爾斯的第二位妻子。”


    留輝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曾是父親的第二位妻子?!他不是不知道聯邦的多妻習俗,隻是不能相信和接受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父親身上,他分明是那樣愛著爸爸的,怎麽可能會把心再分給別人?!


    “啊……小狗狗的臉上現在是備受傷害的神情呢?自己父親有別的妻子是一件那麽讓你難以接受的事情嗎?”塞繆爾伸手過來點點他的額頭,“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倒不如說更讓我好奇的是生下你的人,”塞繆爾撐著臉頰仔細打量著留輝,仿佛想從他身上看出血緣來源的另一個人,“雖然我和你父親少年相識,但在我之前跟他結婚的那個帝國人,才是讓他永遠也忘不了的存在……所以我很好奇,生下你的人到底是有怎樣的魅力能讓你父親再次心動。”


    麵前的少年怔愣著好像連眼睛都不會眨了。塞繆爾拿著墨鏡在他眼前晃了晃,留輝才恍然迴神。“你的爸爸或者媽媽叫什麽名字?”“……我爸爸叫盧米內特。”留輝已經習慣了為爸爸隱藏真實的姓名。


    “嗯……聽起來倒沒有什麽特別的,”塞繆爾轉動了一下手上耀眼的鴿血紅戒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給你講講你父親第一位妻子的事,雖然我對他了解得也不多。”留輝僵硬地點頭,倘若父親有過一位妻子了,那麽第一位又和第二位有什麽區別?


    況且留輝也很好奇,既然第二位已經離開了他,那麽第一位去了哪裏呢?


    “你父親的第一位妻子,是帝國人,叫……留燧明。”


    聽到爸爸的本名,留輝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怎麽?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塞繆爾注意到他臉上突然激動的樣子。“沒、沒有,請您繼續。”留輝按捺著內心的喜悅,原來父親是真的愛爸爸的,否則怎麽連第二位妻子都說父親對爸爸念念不忘。可他又陡然意識到,如果父親真的愛爸爸,為什麽還會娶眼前的這個女人呢?


    留輝壓抑著內心的情緒湧動,從塞繆爾那裏聽從來都沒有人跟他說過的留燧明的曾經。


    原來爸爸是結束戰爭的英雄,可又因為父親對權欲的渴望與籌謀,在無知無覺中變成了前來聯邦聯姻的人選。這成為了他一切不幸的開頭,他原就是內斂本分的人,在上流名利場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很快便沒什麽人提起他了。既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能,又沒為丈夫留下哪怕一個子嗣,後來因為企圖偷渡迴國的事情鬧出了醜聞,最後為了離開聯邦選擇去救父親,但也不過落得一個死不見屍的悲慘下場。


    塞繆爾對留燧明不算了解,可卻看透了蘭賽特,alpha的當初內心想法被她一點點剖出來擺在留輝麵前,讓留輝覺得渾身冰冷。


    “總而言之,你的父親是一個混蛋。”塞繆爾毫不留情地下了判斷,自嘲地又有些苦澀地笑說,“幸好我及時認識到了這一點,否則下一個不幸的人或許就是我。”


    留輝低頭看著杯子裏已經冷得結塊了的巧克力,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顛覆了他長久認為的一切,那樣寵愛他的父親怎麽可能像塞繆爾說的這般無情,就連婚姻和情感都是他拿捏人的籌碼。


    他也有懷疑,但仔細想來這個女人是沒有騙他的。塞繆爾並不知道他的爸爸就是留燧明,也沒有理由騙他,而她所說的事情順序,對得上爸爸在威特村待過的經曆,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但其實他還活著。


    真想竟比謊言還令人痛苦。留輝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不知道他對你爸爸怎麽樣,但我勸你趁早該為你們想條後路,”塞繆爾一臉嚴肅地說,她戴上墨鏡立即跟換了張臉似的笑容燦爛地站起來,“哎呀!寶貝!想死媽媽了,快來這裏!”她抱住一個碎步跑來的卷發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兒,在她嬌嫩臉蛋上親了又親。


    顯然她在離開父親之後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並且還過得不錯。


    母女倆正要離開,留輝忍不住叫住了她:“塞繆爾女士!”


    “如果……我是說如果,”留輝哽咽著,“您說的那個留燧明,他有孩子的話。他們,會、不會也能像一般的伴侶一樣……幸福。”他很猶疑地說出最後兩個字。


    棕發的女郎迴眸,譏笑道:“如果要他懷蘭賽特的孩子。”


    “恐怕他寧願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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