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留燧明以搬運工的身份上了偷渡的貨船。他和大約二十個一起偷渡的人分散在貨艙裏,隱藏在貨物集裝箱之間的縫隙中。他們絕大部分都是中青年,隻有一個最特別的年輕母親,帶著剛會走路的孩子。


    留燧明並沒有心思多關注其他人,他不知道這次的偷渡會不會發生什麽狀況,更不知道如果能順利迴國參加赫利歐的葬禮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但眼下隻有養精蓄銳為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做好打算。


    宇航貨船按照約定時間啟動,留燧明就倚著集裝箱小睡了一會。大約四個小時後,有船員過來告訴他們快進入海關了,會有邊檢警察上來看看,千萬不能發出聲音。


    出了海關就是出了聯邦的星域,偷渡的計劃算是成功一半,所有人都屏息聆聽著外麵的動靜。邊檢警察們逐個檢查了船長和船員的航行證,又一一打開貨艙查看裏麵的情況。貨艙裏十分黑暗,邊檢警察也就是用電筒隨意照照,並不走進來仔細查看。


    和留燧明隔著一個過道的帶孩子的母親,為了讓孩子安分下來給他手裏塞了個小球玩。但也許是艙門開啟的響動太大嚇到孩子了,小球竟然從他的手中掉落,悠悠地滾到了過道上。“咿啊……球……”孩子盯著小球口齒不清地說道。年輕母親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可也再沒辦法去處理那個滾到過道上的小球,隻要邊檢警察的電筒照過來,就會發現這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兒童玩具。


    留燧明反應快,伸腳一鉤就把小球鉤了過來,恰好躲過電筒的光照。正當他和那位母親都覺得化險為夷時,孩子看見自己心愛的小球被陌生拿去,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來。盡管母親捂住了他的嘴巴,可是在幽靜的貨艙裏,那一瞬間的泣音也顯得如此突兀。


    “是誰躲在那裏!”邊檢警察掏槍戒備地走過來。留燧明知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便匍匐著往艙門移動伺機逃走。“四號貨艙,疑似搭載……”還沒等邊檢警察向同僚通報完,就悶聲倒下。留燧明也怔了一下,他沒想到這群偷渡者裏竟然也有膽子大的居然敢從背後襲警。


    貨艙裏頓時亂作一團,所有偷渡者都往外麵跑。邊檢警察們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判斷出自己的同伴遇襲,組織人員往貨艙這邊圍堵,並迅速控製船長船員讓他們交出偷渡者的名單,一經比對身份,聯邦最年輕的西裏爾斯少將夫人赫然在列。


    留燧明與其他埋頭瞎跑的普通人並不一樣。上船時他就特別留意了整船的導航圖特別是逃生艙所在的位置。現在邊檢警察們的注意力都在圍堵四竄的偷渡者身上,隻要能登上逃生艙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潛航到離開聯邦星域。


    然而當他找到逃生艙時卻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竟是上次在胖女人那兒做接頭的黃毛瘦子。對方一言不發直接向留燧明開槍射擊,留燧明就知道已經沒有什麽商量的可能了,他隻顧著自己能快速安全地出逃,根本不會在乎任何一個偷渡者的死活。


    留燧明趁著他準備坐進逃生艙駕駛室的時候,直接朝他的腦袋上投擲了一個幹糧罐頭。那幹糧罐頭份量不輕,將黃毛瘦子砸得頭昏眼花。留燧明箭步上去把他從駕駛室裏扯了出來,黃毛瘦子也是個狠角色,竟忍痛反手拿槍托敲在留燧明臉上,鼻血瞬間就流了出來。


    兩人跟街頭的野狗似地毫不在意招式地扭打在一起。“小子,你根本不會殺人吧……”黃毛瘦子瘋了一樣地笑著,騎在留燧明身上一下下揮拳:“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叫‘亡命徒’。我就是這樣的人,要想到贏過我,至少要拿命來賭吧!”最後一下,他拉了槍栓對準留燧明的腦袋。


    留燧明仰躺著,鼻血倒流迴喉嚨裏,他當頭一吐,噴了黃毛瘦子滿臉血。就是在對方下意識閉眼的那一瞬間,留燧明直劈向他的手關節,槍口恰好一偏,在他腦袋龐的地板上開了個洞。


    beta青年反守為攻,手臂絞住黃毛瘦子的脖子麵無表情地用力收緊。


    要離開這裏。


    要見赫利歐。


    這種強烈的信念在他心裏燃燒著,促使他的一切行動都在為目標鋪路。


    黃毛瘦子開始掙紮,原本狂放的嘲笑姿態也變成了卑微的懇求。但留燧明眼神發直,就跟聽不見似的維持著手上的力道。直至對方不再動彈,他才漸漸鬆開。


    這還是他在這麽近的距離內結束一條生命,以往的戰鬥他們甚至看不見敵人的長相。因而一時間還有些發愣,卻沒有絲毫懼怕或者感到不適。


    “這裏還有逃跑的!”就在兩人死鬥的這段時間內,邊檢警察也發現了他們。似乎是船上有人武力反抗,他們也動用了槍械。留燧明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槍,將逃生艙作為掩體躲避射擊。駕駛受損的逃生艙再強行起飛無異於自尋死路,他隻好另尋出路。


    beta青年跌跌撞撞地跑出船艙,就見陸地上的邊檢警察已經將這艘艦船圍得水泄不通。


    “留燧明,”他木然地循著叫他名字的方向看去,第一次看見丈夫的怒容,“你到底在幹什麽?!”


    蘭賽特·西裏爾斯怎麽都不會想到這個老實聽話的beta竟然會做出偷渡的舉動。齊爾琴科·唐頓的電話打到他辦公室來時那種故作關心的語調背地裏包藏著多少幸災樂禍他這輩子都記得。邊檢算是唐頓家的勢力範圍,這小子是咬定了要讓他出醜。


    留燧明平靜地看著蘭賽特:“我隻是想迴去……”而那雙曾讓他無比迷戀眼眸卻被怒火點得雪亮:“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有更好的方式處理那件事,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留燧明突然覺得很可笑,蘭賽特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容不得自己的身邊有半點不光彩的東西、但更在乎別人看他的目光。現在自己偷渡的事情瞞不住,滿場的人都在看著,這個高傲的alpha要怎麽處理自己犯了偷渡罪的伴侶。他確實沒法再維持自己的紳士舉止了。


    這個beta似乎是天克這位不可一世的‘天狼星’的。能挫敗他第一次,也能挫敗他第二次。


    麵對不為所動的留燧明,蘭賽特輕歎了一口氣,換了種溫和的語調:“燧明,過來吧……把槍放下。”


    “我們為什麽非得走到這一步?我對你說過的話從來都沒有假的,等到這次的任務結束我會帶你迴去。乖,聽話……過來。”


    乖。


    聽話。


    曾經隻需要這三個字,蘭賽特就能牢牢地把留燧明攥在手裏。以致於有時候他覺得這份感情根本不需要用心去經營也可以永遠穩定。


    留燧明用袖子擦了擦淌下的鼻血,冷冷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騙子。”到現在還妄想以虛情假意控製他。


    蘭賽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笑起來:“留燧明,你有想過你是什麽東西嗎?”


    “赫利歐赫利歐赫利歐,你活了小半輩子隻以這個人的一切為中心,”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的身體裏裝的還是自己的靈魂麽?!你有過哪怕一件事是自己做的決定,而不是追隨著他的腳步嗎?!”


    “你這個樣子,還算活著的嗎?!”


    留燧明怒吼著讓他閉嘴,眼淚卻湧了上來。他當然自己做過決定——把蘭賽特視作終身伴侶,願意嚐試著和他建立起一個家就是他的決定。


    但是這個決定錯得離譜。他得到的隻有無盡的等待和欺騙。


    “如果你真的得有這樣一個目標才能活下去,那我就來做你的太陽。”


    “從今往後,隻用看著我一個人。”察覺到對方心中的壁壘碎裂了,alpha如指揮作戰般用話語乘勝追擊。


    淚流滿麵beta青年卻舉起了槍指向他,慘笑道:“……你也配。”


    他哭得那麽厲害,握槍手卻出奇地穩,斷斷續續地說:“我隻是想迴家。隻是、想、迴家……”


    衛兵們衝上來擋在聯邦少校的身前,然後槍聲響了,可前麵並沒有任何衛兵倒下。留燧明爆發出的如困獸般的沙啞嘶嚎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


    蘭賽特撥開衛兵,第二聲槍又響了。身邊依舊沒有人倒下,留燧明卻後退了兩步,但仍是握著槍死死地注視著他。“停手!禁止射擊!”蘭賽特慌了,幾乎是怒吼著下令。他聽得出這種槍聲,是聯邦警察製式的槍械


    他分明看見留燧明的手指已經放在了扳機上,但預想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呃啊啊啊……”留燧明踉蹌向前邁了一步,一陣混亂的槍聲之中夾雜著第三聲製式槍械的槍響起。


    那雙燃燒著愛與恨的黑色眼睛熄滅了。


    蘭賽特看著四周的警察與衛兵衝了上去將留燧明團團圍住,呆立著想:原來最後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作者有話說:


    蘭賽特典型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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