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老槐樹下,披著件深灰色大氅的老頭正眯著眼席地而坐,他膝上睡了個紅花襖的圓臉小姑娘,大紅色的綢帶係著兩隻鬆鬆的發髻。枯瘦的手輕輕摸著小姑娘的烏黑的頭發,尉繚緩緩抬頭望了眼,深冬寒氣重,幹枯遒勁的老槐樹隻剩下了斜飛的枝幹。


    餘子式從大門走進去,一路都沒見著攔路的侍者下人,這座寂寥堂皇的太尉府,一眼望去均是昏暗蒼色。


    “太尉大人?”餘子式放輕腳步走進院子,輕聲喚道。


    垂垂老矣卻位列三公之一當朝太尉抬頭看了眼餘子式,白麵包子似的臉緩緩笑出了一臉褶子,他將手輕輕放在嘴邊,隨即指了指膝上的熟睡的小姑娘,示意餘子式不要大聲說話。


    餘子式點點頭,走到尉繚身邊,尋了個幹淨的地席地方坐下了。


    尉繚眯眼笑著,頗為愉悅地看著來找他的餘子式,他分明是快活的,連帶著渾濁的聲音都清澈了幾分,“聽聞你辭官了?”


    餘子式猶豫著,輕輕點了下頭。


    “不破不立,說來還是你們後生膽子肥啊。”尉繚笑得跟隻老狐狸一樣,乍一眼看去竟有幾分狡黠的味道。


    餘子式看著這位老得隻剩下兩顆牙的老太尉,伸手從懷中掏出幾日前收到的來自燕國的書信,輕輕往尉繚麵前推了推。“幾日前收到的書信,輾轉了幾日才到我手上,我想著還是讓老太尉過目一下為好。”


    尉繚低頭瞅了那用上好油布封好的書信,漫不經心地別開了眼,沒有伸手去拿。他抬起頭,邊費力思索邊道:“當年他剛來我身邊的時候,才那麽點大。”他伸手比了個及腰的高度,半晌又猶豫著低了低,“這麽點吧,我那時早已不帶兵許多年,他一見麵忽然朝著我拜了一拜,拱手大聲道‘拜見將軍’,滿堂的舊部噗嗤一聲都笑開了,熱熱鬧鬧的,連我老臉都熱了熱。”


    餘子式知道他說的是桓齮。


    尉繚似乎又迴到了那一年,連帶著渾濁的眼睛都亮了些,那一年呂不韋還是大秦相邦,鹹陽宮門下還懸著數摞“呂氏春秋”,四野坊間還流傳著書生士子們“改一字換千金”的不息議論聲,那一年嫪毐那小白臉還活著,天天撲著脂粉沒臉沒皮地混在他們之間,昌平君熊啟還是鹹陽街頭那翩翩的少年,打馬而過都能驚起一群姑娘的驚唿聲,那一年呂不韋府裏的三千門客還是天天一副拆房揭瓦的架勢,搞得那受不了的魏姓瞎子夜夜溜進他的後院,天露魚肚白時留下一廚房的空酒壇子而去,深藏功與名。那一年,他們都還做著“靖安天下”的一場狂傲大夢,那一年,他們都還正值風華。


    半生彈指過,誰賦一曲鹹陽朝堂風流客?


    尉繚低頭摸了摸那小姑娘的發髻,撥弄了一會兒她的朱紅發帶,唇角帶笑道:“他那時比小朱年紀還小些,我給他取名叫桓齮,呂不韋還罵過我,說我一匹夫裝什麽讀書人,‘齮’字會寫嗎?要不是熊啟攔著,我當場就拔刀讓他血濺五步了。”


    餘子式看了尉繚一會兒,嘴角不自覺上揚,沒有打斷他。


    “說句實在的,桓齮那小子的資質真的挺好,我教什麽他學得都很快,十二歲就跟著王翦蒙驁隨軍作戰,連素來嘴裏沒好話的蒙驁都說了句‘攻防無疏’,他也不想想,我尉繚教出來的人,攻防布陣自然是漂亮。”尉繚垂了眼,唇角笑意不減。


    餘子式暗了暗眸子,這位被稱讚“攻防無疏”的年輕將軍,後來攻打趙國,那一戰死了二十萬大秦將士。


    尉繚忽然抬頭看向餘子式,輕笑道:“可惜了,竟是遇上了李牧,也是他的命數啊。”他悠悠歎了口氣,“我還記得他出征那天穿著銀甲來向我告辭,我巧合有些腦熱不舒服躺了幾天,你知道,年紀大了毛病就多了起來,那小子也是愣,不願意叫醒我,一個人在院子裏杵了一夜,等我起來的時候,一推門院子裏隻剩下了兩個腳印子。”他眯眼緩緩吐了口氣道:“誰料想,他這一去啊,就是十年,十年間竟是再也沒迴家瞧我一眼。”


    天下人隻記得那年橫空出世的戰神李牧,記得那個打破了大秦鐵騎不敗神話的趙國武安君,可尉繚念的卻是那年輕的寡言將軍,那敗走他鄉的大秦恥辱。大秦不出叛將,所以秦王嬴政的封殺令在七國傳了整整十年。


    尉繚低頭摸著小姑娘的發髻輕聲道:“我原想著這輩子,怕是聽不見他的消息了,想不到啊。”


    餘子式看了眼那地上的書信,暗黃的油布疊得整整齊齊,經曆了這一路的千萬裏奔波依舊平整如初,可以想象到寄這封信的男人,伸手極為仔細將每一條褶皺抹平的樣子。


    尉繚依舊沒伸手去撿那封他等了整十年的書信,耳邊響起輕微的轟鳴聲,他如今年紀的確是大了,別人隻道他大秦太尉繚雄幍武略,揚手謀定天下,裝傻賣老也是有所謀劃,卻忘了他也隻是個凡人而已,垂垂老矣。


    眼花耳鳴,他是真的聽不清別人的話,也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


    尉繚老了。


    他說:“瞧我這樣子,可想不到我曾經是個將軍吧?”說著他自嘲般笑笑。


    餘子式看著那微微笑著的胖老頭,大秦武冠壓著滿頭蒼蒼雪色,不記當年橫刀立馬少年郎。


    透過這雙渾濁的灰色眼睛,餘子式似乎能窺當年的盛世一眼。


    桀驁狂放的尉繚,笑裏藏刀的呂不韋,笑麵狐狸少將軍蒙武,純情愛臉紅的少年王翦,脂粉味十足的嫪毐,甚至還有初生牛犢的李斯,翩翩少年熊啟,趙國弦聲裏走出來的盈盈少女趙姬,整日裝窮實際也很窮的大秦公子異人……


    這些原本隻是呂不韋和餘子式閑談時當笑話說的人與事,忽然都清晰地出現在餘子式的麵前,纖毫畢現。這些人心懷不同的誌向,來自天南海北,最終齊集於鹹陽,譜大千繁華氣相,而後寥落四方。


    到如今,隻剩下一個老頭,膝上睡著一個紅襖的小姑娘,在一顆枯敗的老槐樹下講著王侯將相,成王敗寇。


    尉繚輕輕喃喃了一句,“其實仗打輸了就輸了吧,收拾舊山河,卷土再來又何妨?我們這些人都老了,這天下江山終究都是你們後生的,我與呂不韋不同,我一介武夫也沒什麽宏願,隻願這天下習武的少年郎個個輸得起,個個不服輸。”


    餘子式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終於輕輕說了一句話,“太尉大人說的是。”


    尉繚分明是沒聽清餘子式的話,他扭頭眯眼盯著餘子式看了一會兒,依稀可見一襲青色蒼鬱,恍然正是當年街頭的大秦呂相坐在他麵前。他眨了眨眼,良久,他輕聲笑道:“你比桓齮那小子看上去要稍強一些,看樣子這一局,倒是呂不韋贏了。”


    餘子式勾了下嘴角,輕聲道:“這不關他的事,是我資質好。”


    這句話尉繚難得聽清楚了,噗嗤一聲笑出聲,一臉的褶子抖啊抖,良久他點頭道:“對對,沒他啥事!”對於餘子式這話,他很是讚同,十二分的讚同,等到日後黃泉相見,他一定要對那素來自命清高的呂相說這話,他大秦太尉繚這輩子就沒服過誰,呂不韋算什麽!他尉繚才是真的贏家,不信試問滿朝文武有誰能活得比他歲數大?


    尉繚想著輕輕哼了一聲,眯眼摸了摸下巴。


    餘子式看著胖老頭的自得其樂,眼中浮上淡淡的笑意。英雄遲暮,將軍白發,人生悲莫過如此,幸也莫過如此。


    尉繚笑罷,終於輕飄飄地將視線落在那封油布書信上,他隻掠過一眼,撫著膝上的小姑娘的背,淡淡道:“將信拿迴去吧。”


    餘子式的眼神微動,卻沒伸手去拿那信,他清楚的知道,那信怕是桓齮的絕筆了,上麵寫了什麽他不得而知,卻是這位流亡十年的叛將最後留下的隻言片語了,這封信對尉繚來說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尉繚輕輕歎道:“還有何用呢?生者徒哀罷了。”


    “桓齮還沒有死。”餘子式沉聲道,“還來得及,出師燕國的名由可以另找。”


    “你也知道這行不通的,你為何還說這話逗我開心呢?”尉繚像是一瞬間清醒了,眼中的渾濁散了些,他低頭掃了眼那封信,淡笑道:“主意是我出的,我讓你將信寄出去的那一天就清楚知道,是我親手送他上了絕路,是我讓他去死。”


    餘子式沉默了。


    “借獻大秦叛將頭顱為名刺殺秦王未果,虎狼大秦盛怒出兵,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正當的出師名由嗎?”尉繚悠悠看了眼餘子式,“你覺得燕丹會接受桓齮這計策嗎?”


    “不一定。”餘子式平靜道。


    “是啊,所以要借燕太子丹親近之人進議,比如田光,又比如燕太子丹的老師。”尉繚眯眼道:“王翦率軍壓境,兵臨易水,局勢如此緊張,冒一冒險也未嚐不可。若論亂世的君主膽略過人,燕太子是個中翹楚,若說山東六國還有哪個君王有魄力與秦較量,燕丹當為第一。”


    也正因為燕丹是帝王之才,所以他會輸這一場。


    “燕丹不是君王,他是燕太子。”餘子式輕輕皺眉糾正道。


    尉繚笑道:“所以大抵可以預見燕太子丹的結局了。”


    餘子式想起陽翟街頭紅衣的少年,沒再說話,他隻是有那麽一小絲的感慨,燕丹生於權謀深宮,恰逢亂世交伐,一人扛起了燕國國祚,這樣的人想來該是像趙武靈王這般的殺伐果斷,但是燕丹不是,他見過那燕太子,那雙看過了無數的血腥殘暴的眼睛依舊溫和。


    戰國難得的一位仁君,終究是命數不對。


    餘子式正沉思時,尉繚抬頭淡淡掃了眼餘子式,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輕輕皺了下眉,不過隱在一臉的褶子中並不甚明顯。他忽然開口轉開了話題道:“我聽聞你辭官是為了熊啟?”


    餘子式靜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是。”


    “熊啟啊,好多年沒見了。”尉繚抿唇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昌平君是個狠角色啊,你自己當心些吧。”


    “嗯。”


    “行了,我困了,你迴去吧。”尉繚垂眸,似乎有些疲倦道。


    餘子式站起來,迴身走了兩步後尉繚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喚住他,“對了,你與小公子殿下走得挺近?”他隱約記得當年呂不韋中意的是皇長子扶蘇。


    尉繚一問,餘子式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斂袖平靜道:“大秦唯一的正統,隻會是皇長子殿下。”


    尉繚垂眸點了下頭,心領神會。


    餘子式轉身離開院子後,尉繚膝上的小姑娘蹭一下坐了起來,一雙眼雪亮雪亮的。這突然的動作差點沒把一把年紀的尉繚嚇了一大跳,他吃驚道:“你何時醒的?”


    小朱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剛剛才醒的。”


    尉繚伸手一把拽過小朱的一邊發髻,像是拎著耳朵一樣把人往自己這兒拉了拉,他眯眼道:“偷聽了多少?”


    “疼疼疼!”小朱忙驚唿,“不要抓我頭發,我什麽都沒聽見啦!”


    尉繚一副不信的樣子,撇了撇嘴,“你這人嘴裏沒真話。”


    小朱委屈地吼道:“那是你們說話聲太大了啦,是你們先吵醒我的,我才不想聽你們說什麽桓齮什麽呂不韋啊!”


    “竟然還聽到了桓齮和呂不韋?”尉繚伸出另一個手一把揪住小朱的發髻,“說,還聽了什麽?”


    小朱一撇嘴就要嚎起來,尉繚一見她張嘴就猛地鬆手,“別,別喊。”他本就耳鳴,小朱嚎起來他迴迴都想撞牆。


    “是你們自己要說給我聽的!”小朱委屈道:“我還不願意聽呢!”


    尉繚轉了轉眼珠,伸手掰過小朱的肩威脅道:“聽了什麽都不能說出去啊,你要是說出去……”他頓了一下,認真道:“剛才那個人會把你的舌頭拔出來,把你賣到楚國去,那裏的人都吃小孩啊,最喜歡吃你們的眼睛,還有你們的舌頭了!”


    小朱下意識咽了下口水,“你騙人。”


    “我怎麽騙你了,楚國的人就喜歡吃小孩,他們王宮裏的人做的小孩肉可好吃了,那些沒人要的街頭小孩都會被撿去吃掉!”尉繚故意砸吧了一下嘴,“我以前打仗的時候,就吃過楚國的小孩肉。”


    小朱被尉繚一本正經的描述嚇得不輕,她以前就聽過楚國人是蠻夷,說不準蠻夷真的吃小孩啊!她越想越害怕,又覺得吃過小孩肉的尉繚一臉的褶子看上去好可怕,她蒼白著臉,又不想承認自己被嚇到了,鼓起腮幫子吼道:“那個大叔才不是這樣的,他還給我錢買東西吃過!你都沒有給我這麽多錢!”


    尉繚眯眼道:“剛才那個就是楚國人,他吃過的小孩什麽地方的都有,他以前就和我說了,楚國的小孩不夠肥,趙國的小孩骨頭太多,七國中還是秦國的小孩最嫩最好吃,尤其是小姑娘,又好騙又好吃!”


    小朱已經快嚇得沒魂了,越想餘子式的樣子越覺得可怕,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幕場景,餘子式把七國小孩串在叉子上這個嚐一口那個嚐一口,嘴裏還說著“這個不肥”“這個骨頭多”“這個秦國最嫩”,小朱臉色白得就跟紙一樣,她刷一下鑽進尉繚懷裏帶著哭腔一邊委屈一邊害怕道:“我,我不說話了!我什麽都不說,不要吃我啊。”說著她抬頭眼淚汪汪地看了眼尉繚。


    一臉褶子的胖太尉故意舔了下嘴唇。


    小朱汪一聲就哭了出來,“我不好吃的,我很瘦,我有好多骨頭的!”


    太尉大人很是滿意摸了摸她的頭發,“你聽話就不吃你了。”他餘光掃過餘子式沒帶走的那封信,對小朱道:“去把那封信給我拿過來。”


    小朱邊哭邊立刻起身去撿那封信,抽泣著遞給尉繚。


    尉繚接過來拆開看了眼,眼睛都眯得隻剩條縫了,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模糊。他默默歎了口氣,果然人還是要服老啊,他將那布帛遞給小朱,“你給我念念。”一看小朱還在哭,他板起臉道:“要不要我去把趙大人叫迴來?我想他現在一定餓了。”


    小朱猛地收了聲音,隻剩下肩膀一抖一抖,時不時抽兩下鼻子,卻是真的不敢哭了,她低頭看著那信,一遍流著眼淚一遍念了起來。


    “太尉親啟,罪臣桓……桓……”


    “桓齮。”


    小朱瑟縮了一下,接著念下去,“罪臣桓齮,苟全性命十年,無可恕於君……”


    通篇共一千八百字,數段開頭分別是“苟全性命十年,無可恕於君”,“苟全性命十年,無可恕與卿”,“苟全性命十年,無可恕於陣亡秦士”,“苟全性命十年,無可恕於天下”。


    數段結尾分別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尉繚靜靜聽著小朱摻著哭音的念信聲,眼神平靜,無波無瀾,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凡一千八百字,字字如訴。


    小朱念到最後眼淚啪嗒啪嗒掉到書信上,她結結巴巴地念著,“書信難訴,細絹不言,不肖白衣叩首。平生有三願,願四海一,願天下安,願卿安樂多加餐。十年亡臣,於期當歸,不肖白衣再叩首。”


    小朱念完後抬頭看了眼尉繚,後者躺在榻上,白發蒼蒼雙目沉沉。寂靜的空氣中隻聽得見小朱壓抑的抽泣聲,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尉繚才低低道了一句,“於期當歸。”他忽然嗤笑道,“到底誰教你這些狗屁東西的,忠孝仁義,誰教你這些東西的?不忠不孝又如何?不仁不義又如何?”


    尉繚袖中的手摩挲著一枚青玉,盯著那封信冷笑不止,笑了一會兒,又漸漸熄了下來,最終換成了深深的疲倦。他抬頭看向小朱,小姑娘穿著紅衣裳梳著兩枚小發髻,她手裏緊緊握著那封書信,滿臉都是淚水。


    那一瞬間,仿佛時光錯流,尉繚仿佛看見了那小小的少年站在他麵前。他看了很久,終於伸手將小朱擁入懷中,沙啞道:“別哭了。”


    小朱委屈極了,伸手就抱著尉繚的脖子大聲哭了出來。


    尉繚枯瘦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聲歎道:“別哭了,是我的錯。”


    “我會聽話,不要吃我,如果你餓的話,你可以吃隔壁的那個閻樂,他長得比我胖多了,他比我好吃多了!”小朱抽抽噎噎道。


    “我年紀大了,牙口不好,不吃小孩了。”尉繚伸手將小朱的眼淚擦幹了,難得輕聲哄道。


    小朱伸手將那信塞迴到尉繚的懷中,眼淚總算收了點,肩膀卻還是一抽一抽的,她稍微平靜了一些,躲在尉繚懷中小聲問道:“這,這個桓齮是誰啊?”


    尉繚伸手將那封浸濕眼淚的書信拿出來,輕輕捏緊了,半晌他摸了摸小朱的頭發,“和你一樣,是個特別不讓人放心的小孩。”


    小朱瞪大了眼驚恐道:“那他被吃掉了嗎?”


    尉繚手一頓,許久輕輕道:“嗯,他不聽話,被人吃掉了。”


    小朱忙緊緊拽著尉繚的胳膊,“我聽話。”


    尉繚輕輕笑了笑,溫柔地捏了捏小朱的臉,沒再說話。許久,他低頭掃過那書信,眼神又恢複了淡淡的漠然,他將那信放到小朱手上,“拿去扔了吧。”


    小朱點點頭,很乖巧地拿了書信就跑出去扔了,為了顯示自己的聽話,她一路跑出去院子老遠的地方,想把東西扔得遠遠的。


    尉繚倚在榻上,注視著小朱逐漸遠去的身影,輕輕眨了下眼。


    太尉繚,無姓,樊氏,又名樊繚。


    桓齮,流亡燕國,改名樊於期,姓樊名於期。十年亡臣,於期當歸。


    ……


    等小朱跑迴來的時候,尉繚的身影已經不見了,院子空蕩蕩的,老槐樹下擺了張寬敞的榻,黑色貂裘的底褥上不知是誰落下了一枚青玉佩。小朱四周看了眼,發現四下無人,她上前將那青玉撿起來放手上把玩了片刻,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將那玉拿近了些。


    仔細看了一會兒,她費力地伸手從裹得嚴嚴實實的脖子裏拉出來一根黑色細線,上麵係著一塊青玉。


    小朱將兩塊玉兩隻手各一隻捏著擺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一枚上麵刻著“桓齮”,一枚上麵刻著“桓朱”。


    一新一舊,青色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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