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白色的實驗室光芒照耀著中央, 那頭顱頭發也已經剃光, 臉上肌肉幹枯, 雙眸緊閉,鼻翼卻在微微翕動,顯然仍有唿吸, 分外恐怖。


    隻見佐德上前單膝跪下道:“陛下,羅丹先生到了。”


    那個頭顱的眼睛睜開,一雙藍灰色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了羅丹, 然後露出了一個可以說是恐怖的笑容:“嗬嗬, 羅丹先生是嗎?敢以天網之父的名字為名,看來應該是才華無限。”


    羅丹深唿吸了一會兒才道:“現在生物義肢已經很常見技術很成熟了,如果是不適合做手術了,那哪怕一個合金義體也可以的, 為什麽要這樣驚悚嚇人?陛下?你是帝國皇帝嗎?不覺得這樣不方便嗎?”


    一連串的問題顯得他有著一種屬於常年沉迷於科研中的那種不諳世事的天真,顯然是因為他的天才得到過很不錯的優待和保護,以至於在對待這個所謂的“陛下”也並沒有十分畏懼。


    而這種大膽和直率卻也讓隻剩下頭顱的柯冀更開心了, 他笑了:“不錯, 我是柯冀,傳聞中已經死去的皇帝,當然我現在活著也已經和死去差不多,因為已經無法執政, 所以我才將皇位傳給了我的兒子。”


    西瑞恭恭敬敬道:“移植義肢我們一直在進行, 但是無論移植了多少身體部位上去, 都仍然很快壞死, 失去機能——你知道默氏病嗎?”


    羅丹一怔:“默氏病?前聯盟元帥不也是嗎?這在現在的時代並不是不治之症啊?”


    柯冀桀桀笑了:“不錯,那是我們柯氏基因裏頭攜帶的基因病,我和他居然都發病了,他雖然治好了,卻終身留下了後遺症,而我呢是默氏病中的變種,他們查了很久才告訴我,基因藥無效,隻能采取截肢再移植義肢,然而移植了無數的義肢上去,仍然會很快壞死,哪怕最後選擇了血緣最近基因最相似的親人的器官移植,仍然無法挽救,我的身體已經不能接受太多次的器官移植,隻能放棄身體,興許這就是根植在柯氏裏的詛咒吧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可怖的幾乎如骷髏一樣的頭顱瘋狂地大笑著,仿佛對自己的遭遇極為暢快一般。


    羅丹卻皺起了眉頭,沉思了一會兒道:“默氏病基因突變不應該會這樣。”


    柯冀忽然一噎,怒視:“你說什麽?”


    羅丹道:“我是說默氏基因病已經發現數百年了,這是許多專家研究過研究透的病,好端端基因突變變成這樣不太可能,你應該還是精神力出了問題,加上義肢無法匹配精神力,才導致了現在這種情況。”


    柯冀眼睛一眯,忽然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的精神力恢複以後,移植義體還能恢複身體健康?”


    羅丹道:“也許,我不能保證。但是移植的器官壞死,應該是你的精神力有異,這種情況一般出現在精神分裂者或者多重人格身上,多種不同性質的精神力導致身體無法適應,如果是原本天然的身體反而沒問題。偏偏你患了默氏病,一開始肢體出現問題,你就不該采取移植的方式,而是直接截肢掉不再移植,可能反而不會導致現在這種情況,你移植太多的義體和太多不屬於你原本的器官,這對你個人本來就複雜的精神力也造成了影響,這進一步惡化了你的精神力,導致精神力接近崩潰。”


    他若有所思:“但是你的精神力仍然很強,還能堅持這麽久至今尚未完全崩潰,一般人如果像你這樣的情況應該早已瘋了。傳聞中柯氏皇族的精神力都高到無與倫比,看來果然如此,我在聯盟也和柯夏元帥接觸過幾次,他也有著極為強大而堅韌的精神力。”


    柯冀嗬嗬笑了一聲:“柯氏數百年的皇室,靠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基因篩選和基因精選,一代又一代的精神力積累,才有了如今這傲然於世的精神力。”


    羅丹漠然道:“以及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基因病。”


    柯冀啞然,羅丹幹脆利落道:“過高的精神力,普通身體無法承載,而太敏感和豐富的精神力又極易導致情緒出現問題,從而反過來影響身體。”他忽然又沉思了:“奇怪,為什麽在柯夏身上,我沒有感覺到這種過高精神力給他帶來的偏執和瘋狂呢?”


    他自言自語著,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站在這裏要做什麽,而是喃喃自語道:“柯夏元帥的精神力高,身上也的確有著因為默氏病後遺症而時常導致的神經痛,但是他的心理以及精神力,出乎意料地健康和平和,這很有意思,理論上他幼年經過那樣的變化,人生經曆比起一般人也坎坷很多,但是他的心誌非同一般人的堅定,精神力很平和而穩重,更有著強大的自控力。”


    佐德看著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一般,有些著急,正要上前想要打斷,一根導線卻忽然甩了起來,阻止了他上前,柯冀剛才那種癡狂的神態已經不見,而是順著羅丹,很有興趣一般地問道:“那麽羅丹先生是覺得柯夏身上的精神力為什麽能夠達到如此的穩定性呢?據我觀察,柯氏一族,大部分都有著歇斯底裏的不穩定的性格因素……”


    羅丹側著頭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卻道:“我聽說,帝國現任皇帝,因為信教的原因,精神力也極為純淨平和,相當穩定,這也是得到過佐證,精神上有信仰的人會較為虔誠單純,精神力也更平和純淨。當然這並不僅僅是因為精神上有支柱的原因,而是,宗教很多行為,比如禱告、懺悔、清規戒律以及飲食習慣、睡眠習慣還有一些群體性的宗教儀式,會定期讓人處理一些精神上負麵的不利的東西,而普通人如果要達到這種效果的話,一般就需要常年的精神支柱和精神撫慰,差不多是這樣吧,這個我需要進一步研究……”


    他有些不耐地忽然想起來一般看向他們:“那麽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了,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西瑞博士連忙笑道:“都已經按你的要求設置好了主腦設備室以及局域網節點,並且已經準備好了構建第一批局域網的精神力者。”


    羅丹道:“我先看一下精神力者,然後再來看看陛下的主腦精神力情況。”


    佐德恭敬地帶著他走出主腦間,往旁邊的房間引領而去,羅丹走了過去,發現裏頭已經密密麻麻放滿了許多生物艙,佐德道:“這些是陛下最忠誠的衛隊成員,每一位的精神力都不低,並且效忠陛下,一共三十位,可供您選擇。”


    羅丹皺了下眉:“我不是說了要精神力卓越,但人不要太多嗎?隻能逐步接入,一開始就太多的話,過於龐雜的精神力不利於主腦的吸收。”


    西瑞愣怔道:“吸收?”


    羅丹不耐煩道:“當然,我說得還不夠明白?一開始的局域網架設,精神力會被直接吸收到主腦中,補充主腦的能量。當然主腦這個時候也要保持平靜,讓這幾個優秀的精神力者在虛擬局域網中構建屬於自己的領域。精神力越優秀的人,構建的領域會越強大,這一點你們在天網中應該有所感覺,卓越的精神力者甚至能夠創造城市、海域、天空域等等,而這一切的能量,都會被作為神域的主腦吸收,主腦就是這座虛擬世界的主神,這些精神力者太過平庸了,不夠,我需要的是能夠創造出一方領域的精神力者。”


    他走過去看了下天網接入艙上的指標,有些嫌棄道:“這些衛隊衛士,我沒預料錯的話,很可能連剛才那個複製人的精神領域都達不到,三十個還不如一個優異的機甲駕駛者。”


    佐德眸光閃動:“羅丹先生的意思是這些人都完全用不上?”


    羅丹道:“一開始搭建局域網,他們沒有能力創造出虛擬領域,肯定不行,等最初的領域搭建成後,你們想接入就可以接入,錦上添花的事,但是一定要先讓主腦穩定下來。”


    他微微有些煩躁:“我早就說過了要精神力非常優秀的人,你們根本沒有準備好,這是浪費我的時間。”


    佐德笑了下:“羅丹先生不要著急,您提供的單子我們仔細研究過的,這些隻是有備無患,既然不合適,請您移步這邊看看這邊的。”


    羅丹有些不滿地隨著佐德走了過去,進入了另外一間安靜的房間裏,裏頭的天網接入艙內,靜靜躺著幾個人,佐德殷勤替他介紹:“先生請過來看,這一位,是陛下的幾位皇子,柯葉親王,柯楓親王,柯樺陛下,全都是心甘情願為了陛下的精神力,自願搭建局域網的,他們的精神力都是凡人中的佼佼者。”


    羅丹一怔,點了點頭:“柯氏皇族的高精神力是眾所周知的,尤其柯樺陛下信教,精神力又分外純淨……又有父子關係父子感情在,那再好不過,有助於局域網的穩定,這幾位人選很不錯。”


    佐德繼續道:“您再請看這邊——這位是教宗,另外還有兩位都是聖教的大祭司,精神力也都非常高而純淨,他們也是自願為了陛下的精神力,無私奉獻,自願搭建局域網的。”


    羅丹非常滿意:“教宗!這人選也不錯!教宗一定能搭建出一個很不錯的領域!領域越好,精神力越純淨,對主腦的幫助就更大!不錯,剛好六個,足夠了,可以開始了,我過去看一下柯冀陛下的精神力情況,先搭建主腦。”


    他轉頭繼續往主腦室去,佐德和西瑞交換了個目光,西瑞博士微微點頭,佐德便也轉身跟上了羅丹。


    羅丹迴到主腦室,便開始吩咐助理們準備各式各樣的導線,他沉浸在工作中的時候整個人是冷漠而專注的,即便是麵對柯冀這顆尊貴的頭顱,他既沒有畏懼也沒有絲毫諂媚或者退縮之意,隻是專心地替他插上所有導線,一邊提示柯冀:“一開始盡量放空情緒,專注想一些讓自己安靜的事物,第一個進入的場景,就是你的初始精神領域,因此越穩定,之後的成功率越高。進去後開始嚐試構建一個闊大的世界,不需要太具體,具體細節由之後接入的人進一步構建完成,你隻需要構建一個大陸即可,然後等待其他人替你完善細節。”


    助理們顯然都很熟悉他的風格,隻是默默地聽從指揮,配合熟練,很快整個頭顱接入了各式各樣的導線,柯冀閉上了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但旁邊接著的儀器等等都表示他一切正常。


    在一旁守護著的佐德和西瑞睜大了眼睛一旁觀察著,羅丹卻隻是高度專注觀察著其他的數據,過了一會兒道:“很好,很穩定,應該已經成功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羅丹指示斷開聯線,柯冀睜開了眼睛,佐德忙道:“陛下?”


    柯冀笑了:“成功了,我是那座世界的神,我重新擁有了身體,我無所不在,無所不能,這種創世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羅丹點了點頭,道:“主腦世界完成,現在組建局域網,記住,你作為主腦,不要排斥任何接入的人員,讓他們自由構建領域,精神力才會源源不絕。”


    柯冀道:“來吧,我迫不及待要見到我的兒子們,還有親愛的教宗閣下了。”


    羅丹警告道:“一開始最好不要讓他們察覺到你的存在,讓他們的精神力無限擴展,任意施展構建世界最合適。”


    柯冀道:“我知道了。”


    在一旁看著的佐德一顆心終於微微放了下來,這位,是真正的有本事的。


    羅丹再次將他接入後,走出房間來,熟練的搭建節點,第二個接入的是教宗,隨後三位皇子、兩位祭司,全都熟練接入了局域網內。


    代表精神流的光屏上隨著每一個人的接入越來越強。


    羅丹看了眼光屏,淡淡道:“很不錯,看來這幾位宗教高層,精神力的確都非常強而純淨,目前看局域網應該成功了。”


    佐德道:“那我們現在可以喚醒陛下問問嗎?”


    羅丹搖頭:“早期局域網搭建主腦很重要,理論上虛擬網越穩定,他的精神力就會越穩固。他對整個局域網的控製還不夠熟練,你們喚醒他意味著局域網重啟,不建議如此,擔心他的情況的話,你可以接入進去看一下,目前已經可以如同連接天網一樣接入這個虛擬網了,但不建議隨意放入人,早期的局域網盡量挑選精神力優秀而穩定的人,逐步構建出宏大的虛擬世界,促進主腦精神力不斷穩固,等穩固的良性循環局麵形成,你們就可以開放性的任意聯結了。”


    佐德想了下道:“我進去。”


    羅丹似笑非笑:“不在外邊看著我,怕我暗算你和陛下了?”


    佐德道:“不敢,我們是非常信任先生的。”


    羅丹一哂,但還是有些麵露疲色:“你可以接入進去仔細觀察,但不要驚動其他人,我有些累了,能在附近安排個房間不,初始搭建還是要保持密切觀察,我不能離開太遠。”


    西瑞博士連忙道:“我們附近已經安置好了房間,也安排了飲食,請羅丹先生好好休息。”


    羅丹轉頭對助理們交代:“分三班輪流在這裏監控,保持有人,三天內所有局域網的人最好都不要斷開聯結,至少要有兩人以上在線,有異樣隨時過去叫醒我,我得好好睡一會兒。”


    西瑞博士連忙笑道:“我們也會留人員值班,請您的助手隻管指揮他們。”


    羅丹點了點頭,走了出來,果然有人引導他到了附近的一間房間。


    生活助理很快替羅丹收拾好床,悄悄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一隻銀灰色的水晶貓從通風管道裏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輕悄地躍出,落在了羅丹肩膀上,挨著羅丹的臉親熱地蹭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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