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成甩甩手,看了油頭男剛才喊的方向,即便隻是兩句,那人應該也聽到了,現在那地方已不見人影。他不緊不慢的收迴眼,蹲在目光呆滯的人頭邊,“村民去喊救兵了。”


    呆滯的眼微起了一絲期望。然後咻然湮滅。


    “我不會單槍匹馬闖一個陌生偏村”像是配合他這句話,村口正好響起一陣警車的鈴聲。


    原本蔣成應該和警察安排好的這片區域本地警局一起入村,隻不過蔣成先出發了。


    “我怎麽給你說的?”蔣成重複問出上一個問題,然而油頭男此時已經無法迴答。不過,蔣成此刻原本就不需要油頭男參與,他自問自答,“我說了,萬無一失,你沒有。”


    他站起來,眼低看那人,像是看一團汙泥裏翻轉蠕動的髒蟲,“不管你做到沒有,監獄都是你的結局,你會以故意傷害罪入獄,那裏有很多人會好好對待你。”


    “從和我搶人的那一刻,你就是自取滅亡。”


    警車已經開進了村,那些拿著農具趕來救助自己本村人的村民一看見警車出現,還沒等趕到現場,便急匆匆的跑迴家去。


    車上下來兩個民警,將地裏軟成一灘爛泥的男人攙扶出來,扣上手銬,押上了車。


    駕駛座上的民警打開車門下來走到蔣成身邊,兩人交談了一些之後的事宜,民警就請蔣成坐上後麵那輛沒關押犯人的警車,和他們一同迴到縣城。


    偏僻的小村很久沒聽見警鈴,靜靜的目送兩輛警車遠去,等到那聲音再聽不見,小村又恢複了尋常,下地幹活,洗鍋蒸飯,倒油燒菜,村民們的生活一如既往,沒有被這鈴聲過多打擾。


    除了那間空蕩蕩的家徒,四壁的房子能算作一個證明,不然這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路麵坑窪不平,警車抖來抖去,外麵的景色在車窗上不斷跳躍,於是視線也跟著躍動。蔣成坐在車後排,開車的民警坐在駕駛座,男人坐在蔣成邊上。


    其實不能算坐,他被油頭男打了一頓,又餓了那麽些天,沒什麽力氣的,已經算是靠住蔣成。


    肩上忽然一重,蔣成收迴看向窗外的視線。男人頭靠在他肩上,痛苦地擰著眉,雙眼緊閉。


    他也跟著擰眉,下意識伸手提過腳邊的黑包,拉開鏈子在裏麵翻找什麽,一會兒翻出一包火車上剩下的牛奶,要開封才忽然想起,男人現在還是吃不得。


    他把包放下,拿過剛才上車時民警遞過來的水。水還剩半瓶,有幾口是他喝的,有幾口是他喂給男人的。


    他把瓶蓋打開,將水遞到男人嘴邊,“喝點水,再睡。”


    男人其實喝不下,他已經餓了好些天,身體一時反應不過來,那幾口都是強撐著的。虛弱地伸出舌頭,舔了幾口後,他輕輕搖頭,迴靠住蔣成肩頭,閉上眼,半睡半醒狀態。


    一路上,他的意識都是模糊的,隱約有感覺到車輛的顛簸,它像一條快要幹死的老魚,靠住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河流。搖搖晃晃的去向遠方。


    恍惚的意識裏,記憶的片段在他腦裏麵斷斷續續的閃現,而他本人沒有足夠清晰的意識去將那斷續的迴憶連接成一片。


    或者說潛意識裏,他選擇了避開,他選擇了一直都是模糊的意識,他選擇了不要清晰的去看見自己的過去。


    因為在這晃晃蕩蕩的三十多年的人生裏,他活的真的是很辛苦。它是一條魚,一條不招人喜歡的魚。他很早就這樣生活。他是帶著身份焦慮與身份認同生下來。他的爺爺是外來者,所以他父親與他也是外來者的子孫。


    他生下來是一條局外的魚,魚是不可以在陸地生活的,他注定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注定要被周圍的人類打壓,欺辱。


    而現在,他靠住了自己的海。蔣成是世界上,那麽多男人裏麵最可靠的海。他年輕,有意誌力,有見識,曆盡人世辛苦,穩重,高大,帥氣。


    最重要的,他願意承擔這條老魚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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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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