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天王嘎嘎地笑了起來:“鐵二捕頭,你可白費心機了,他自己也認罪了。”


    鐵手淡淡笑道:“他是承認有做過這樣子的事,但並不是認罪。”


    叫天王咕噥了一聲:“這有什麽不同?”


    鐵手道:“當然不一樣。他做的事,是該做的,並沒有犯法,所以沒有罪。”


    叫天王“嘿”了一聲:“你又沒問過他,你怎麽知道!”


    鐵手道:“要是他犯了罪,他眼裏不會說這種話。”


    查叫天說道:“眼神會說話?那是什麽話?”


    鐵手道:“驕傲。”


    叫天王奇道:“驕傲!?”


    鐵手道:“坦白說,他的眼裏誰也看不起:包括你,還有我。”


    叫天王怒道:“那我叫人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鐵手道:“你挖得了他的眼,挖不了他的心。”


    叫天王忿然道:“那我連心一並兒剜出來,有啥不可以!”


    鐵手道:“那他心裏腦裏怎麽想,你可也能一並刨了?”


    叫天王道:“我殺了他,他人死了,還有想法不成?!”


    鐵手斷然道:“有。”


    叫天王不解:“有!?”


    鐵手道:“你這樣做,我們會怎麽想?天下人又怎麽想?”


    叫天王叫道:“我管你們怎麽想?天下人怎麽想?誰這樣想,這就殺了他!”


    “所以,”一直沒有說話的駝子,用一種極其低沉的語音道,“我才要行刺這個人。”


    鐵手看了他一眼。


    笑了。


    駝子用一對蒼黃的眼珠子望了鐵手一眼,臉上略現笑意。


    鐵手問:“這就是你行弑、偷襲、傷天害理的罪狀了,是不?”


    駝子道:“我要殺他,殺不著,如此而已,其他的我啥也沒做過。”


    馬龍咳了一聲道:“暗殺朝廷大員,論罪該死。”


    鐵手道:“可是叫天王還活得好好的,可不是嗎?”


    那叫天王氣得怒吼一聲:“難道要等我給殺了才能問罪!?”


    馬龍接道:“連他自己也知罪請罪了,鐵二捕頭,你還那麽多事幹啥?”


    鐵手笑道:“他沒說過什麽話,你怎麽知道他知罪了?”


    馬龍道:“若不知錯,他跪下幹嗎?”


    鐵手馬上糾正道:“他跪下,那是因為他雙膝穴道受製,加上已受了內傷之故──他是給你的‘風之刀’還是‘林之詭’所傷的吧?”


    這一下連馬龍臉上都倏然色變。


    鐵手到目前為止,並未走近駝子身邊,但卻已能看出判他穴道受製、而且受了傷、以及是為何人所傷。


    而且都推斷正確。


    他這麽一說,這迴連駝子臉上也和緩了起來,道:“鐵二捕頭,你不必為我的事冒這趟渾水的。我們素昧平生,今天你能為我說了這幾句公道話,我就算下輩子投胎都會記著你這恩德的。到此為止,不必過甚,老朽謝了。”


    鐵手拱手道:“洪前輩俠名義膽,威震天下,舞陽城內外方圓千裏,誰人不曾沐洪爺恩澤?在下亦仰儀已久,今迴這兒的事,既給鐵某人遇上了,就一定會管到底、弄個明白,還個公道、這也是遊夏職責所在,還請洪爺萬勿介懷、推卻是盼!”


    他這一說,從那駝子到馬龍、陳風全為之聳然震動,連那巨靈神似的“老張飛”也為之一震。


    駝子激聲道:“你……你認得我!?我……卻未見過你……”


    鐵手哈哈笑道:“大漠飛駝洪前輩,‘飛沙心法’,譽滿天下,豹隱十年,重出江湖,掌管武林四大世家中北城:舞陽城的總務之職,造福武林,主持正義,誰人不識?誰人不知?這飛沙心法,練法獨特,天下間唯前輩得其神髓;唯其唿息法也十分奇特,洪爺因傷,是以不意在唿吸吐氣間已運此獨門心法自療,我耳力還不算壞,大抵已聽出五分,再加上洪爺外貌與江湖所傳吻合,在下這才敢厚顏相認。”


    他笑幾聲,元氣雄長,到此又說:“其實,我三師弟與貴城城主還很有點交情,我們既在這兒遇合上了,就容鐵某盡責守職、秉公辦理,決不讓塞外好漢來江南之地受半點委屈。”


    鐵手說到這裏,老烏等人都明白清楚了這駝子的來曆:


    這人就是“大漠飛駝”洪漢,字鞋而,他原擅“孩兒刀法”,後再苦練而成“飛沙心法”,卻因故遭西域魔駝後人追殺,避入中原,忍隱多年,終受武林中俠名極盛的北城舞陽城城主周白宇之盛情,出任總管之職。


    周白宇曾與“四大名捕”中的追命神捕,一起力戰無謂先生,苦鬥無敵公子,大家惺惺相惜,生死與共,結下深厚情誼,追命對周少城主印象良佳,亦常對這二師兄鐵手談起(故事詳見《亡命》一書)。


    鐵手本是持正不阿、極念舊誼的人,既然周城主與三師弟有過命交情,他更加不允舞陽城中的好漢遭受冤屈。


    洪鞋而聽了,不知怎的,一股暖氣直湧喉頭,幾說不出話來:


    “四大名捕:冷血熱心,鐵手熱血,追命救命,無情有情,真是名不虛傳……可是,二捕頭,我已離開北城,交情也早已斷了,你又何苦插手這件禍事呢!”


    鐵手又作第二度哈哈大笑:“洪前輩,您才是熱血好漢,又何必苦苦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洪鞋而這才遊目看看場中“情勢”,澀聲道:“您老哥日後還得要在朝中進言、江湖闖蕩、刑部任事、武林持正的,跟這查天王為敵作對,可沒好處。”


    鐵手第三次哈哈豪笑:“若為‘好處’才做事,我早就去當……哈哈哈……”


    何孤單忽然問了一句:“當什麽去了?”


    鐵手笑道:“──做生意去了,或者……”


    說到這裏,笑聲還未止。


    這迴是老烏問:“……或當個啥?”


    鐵手笑意仍在:“或就當個‘叫天王’好了……江湖上、武林中、朝中野外,誰不知道‘一線王’要人為他奔命為他死,而他自己則最賺最富最享受,何其逍遙快活!”


    這迴,指明點挑了,那龐然大物、巍然而坐的“老張飛”查叫天,不禁虎吼了一聲;“格奶奶的,鐵手,你入他娘的在老子麵前放肆!好,我今天就跟你作個了斷,不死不散!”


    到這地步,不但是馬龍等人震愕,老烏等人震驚,連“叫天王”都真正震怒了。


    可以這樣說,在這風和日麗、洪水剛退不久的不文山上,這一眾高手都在不同層次的震動中,已達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了。


    馬龍、詹通通、財神、餘樂樂、貴人、巴巴子、迴家家這七大高手(另外還有一位就站在兩名天狼之間的女子,也同樣感到震愕)之所以訝然,是因為他們發現自己都低估了鐵手的實力和戰力。


    他們本來已早先著人觀察過鐵手的戰鬥能力,以為他打過“殺手和尚”那一戰後,又竟在一文溪、大角山之間往來頻撲,已是強駑之末,故邀他上山來談判──萬一談不攏,收攬不成,殺之未遲也。


    就算在鐵手上山之前,他們為審慎起見,也故意讓“東天一棍”餘樂樂、“朝天一腳”詹通通試了試鐵手的武功,結果是:


    鐵手的武功內力,自然是高。


    高,但不是不能收拾。


    是以,大家才讓他登不文山──要不然,早已趁地利之便山坳間已聯手合力將之格殺。


    ──自然,陳風、老烏、何孤單的及時趕到也有一定影響。


    “叫天王”勢力龐大,但公然殺盡公差,這種事不到極其必要也決不可為的。


    不過,意想不到的是,鐵手的功力仍出乎他們意外。


    他剛才力戰詹朝天,以無匹內力占了小便宜:跟餘東天交手一招,看來還吃了點小虧。沒料到,而今他以一人之力,同時戰巴巴子、詹通通、迴家家、餘樂樂,還盯死了個馬龍,不但不吃力,還穩占了上風,更明顯已留了實力。


    ──此人實力真不可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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