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鐵手從這敵手的一番話裏憬悟到過去平生、所作所為的種種成敗得失、虛實真幻。


    但到頭來,他深深望了龍舌蘭一眼,仍是發出一聲長歎:“你說的好。這正是我的缺點。我改不了。”


    他改不了。


    ──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一個人的真正本性,是改不了的。


    就算一時強改,但在不久之後(乃至很久之後)又會在重要(大)關頭顯現了出來。


    甚至更彰。


    鐵手亦然。


    ──他縱明知這些確實都是自己性格裏隱伏的缺陷,但仍是改不來,改不了。


    改了,就不是鐵手。


    本性改了,他就不是他了。


    ──你也不是你了。


    他在迴答“改不了”前,還會深深地望了龍舌蘭一眼。


    因為白蘭渡的話令他惕悟了。


    他是何等精明之人,聽這一番話,知道對方除了故意讚他討好他好讓他下手時留餘地之,更重要的是:他道破了自己的性情。


    這一來,如果自己認了,就沒退路了:


    ──他不能言而無信。


    ──不可以罔顧道義。


    ──所以隻有對方威脅恐嚇他,他卻不能冒險做犧牲朋友的事。


    白蘭渡直指出他的本質,令他無處可以遁形。


    隻有承擔和麵對。


    ──這才是這番話的可怕處。


    比武器還有殺傷力。


    比絕招還絕!


    鐵手本來故意以對話來分他心神,現在,卻給人一番話下來,反而擠兌在那裏,動不得了。


    他看了龍舌蘭一眼。


    他也想搗破縛自己身上的繭。


    他希望能獲得龍舌蘭的理解。


    可是不能。


    他隻望了她一眼,看到的是:


    ──理解。


    ──驚惶,還有哀憐。


    ──但更有的是信任,以及一種:“你出手,別管我”的堅決暗示。


    他不看猶可,看了,就死也不肯那麽做了。


    ──就算斫掉他兩隻手指,他也不能犧牲掉她的。


    她是個女子。


    ──她是位女神捕,但畢竟仍是是位美麗柔弱的女子。


    他是男子漢。


    天生就是讓他來保護她的,而不是拿她來作犧牲品。


    ──不可以!


    ──絕不能!


    他可死!


    她不可以!


    ──就算給白蘭渡這殺手估個死著硬定了,他也不能改變這想法,這決定。


    他不能冒這個險。


    ──子女和尚不是戒殺大師,他比戒殺精警。


    ──他也想似白天在戲台下用“隔山打牛”乃至‘隔牛打山法’救人,但知這殺手書生早有防備,何況,這地形根本無法施展此法,而且,還有狗口殺手和另外二十名殺手掠陣。


    他無法冒險搶救龍舌蘭。


    他也不能對不起龍舌蘭的眼光:要是出了什麽事,他一輩子都會記著剛才那深深的一望,也一輩子都不能麵對這記憶裏的眼光。


    ──對他而言,苟活不如痛快死。


    ──敵人可拿他人性命威脅他,他可絕不做拿朋友的性命來解圍、作冒險求功的事!


    因為他是他:


    他是鐵手。


    鐵的手,熱的血,仁慈的心。


    東風凜,人情惡,刀鋒冷冽。


    白蘭渡聽了鐵手這樣說,就笑了起來,剔起一隻眉毛,問:


    “你改不了?”


    鐵手坦誠地答,“改不了。”


    白蘭渡道:“不試一試?”


    ──這是剛才鐵手問過他的話。


    鐵手汗流浹背:“不。”


    白蘭渡道:“你改不了,我可下手了。我可跟你是迥然不同的人。”


    鐵手遂望定他答:“我知道。”


    白蘭渡說,“你知道就好。你當然也知道:鐵手是多有名?鐵手的手有多值錢了。而今,我要不了鐵手的命,卻隻要他兩根手指就好。”


    鐵手道:“你就要取這個?”


    白蘭渡道:“我的大頭領很兇,很酷,他下令要我一是取鐵手的命,二是要鐵手的手,要沒有手,手指也行。而今我已是退求其末了。”


    鐵手道,“你怎麽不叫他親自來跟我要?”


    白蘭渡道:“說不定我比他更能抓住你的缺點呢?鐵二爺,你還是別再拖延時間了吧,我說了這那麽多話,已講明了我的決心,而且我也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麻三斤怒叱道:“喂,朋友,你少來唬人,快放了龍女俠,大家換個交情,日後江湖好相見!”


    白蘭渡突然臉色一變。


    變白。


    白如刀光。


    白若飛流深瀑。


    他突叱道:“誰與你這胖豬說話了!?”


    陳風塵臉上的刀痕又有豎了起來,叱斷道,“你什麽東西!?敢這樣威嚇鐵二爺,敢如此對麻三哥說話!?”


    鐵手正要插嘴,忽聽白蘭渡說了一聲:“好。”


    刀光一閃。


    刀一晃。


    一捺。


    白瀑,寒潭,映出一掠而過、不情願的刀意。


    刀風裏仿佛很有點不情不願。


    但刀光已在龍舌蘭的玉頰上劃了一下,還割了一道口子。


    開始,那傷處還是特別的發白,然後,迅速冒出了血珠子。


    之後,就鮮血淋漓了。


    血自傷口撕卷裂開處左右上下滲透了出來,就算在那麽深濃的夜色裏,龍舌蘭的血仍是那麽鮮豔,那麽怵目.那麽驚心,那麽令人疼惜和歎息。


    他在她臉上劃了一刀。


    他竟在她如花似玉的臉上劃了一刀。


    深沉地,狠狠地,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他竟不事先警告一聲,不遲疑片瞬,便讓她的一張美臉,登時鮮血淋漓。


    他下手毫不留情,毫無餘地。


    ──盡管連他的刀光仿佛都有點不情願。


    稿於一九九四年三月十六(母逝世三周年紀念)至二十日:琁還五萬元;力邀康入大陸;拜祭亡母;三姑激情;大泡和有情;雲舒有才、蜜意情柔;慶均來信謂各路讀者追索“少年無情”;與麗池歡聚;黑仔喜訊;發現nchi一流。


    校於一九九四年三月廿一至廿五日:陳墨在“文化月刊”九三年十二月至九四年二月一連三期撰寫“漫話奇俠溫瑞安”,介紹評論我和我的作品;黃仲鳴約稿;首tc;方決定來港入中共遨遊;遇采妮;“鋼琴別戀”小風波;翁f;a電困擾;尹龍元入fax匯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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