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魏何求躺在床上,困意好似秋雨,一陣更比一陣深。雖然睡了整整半個月,但他還是不覺得夠,可能是傷病初愈,還需要更多休息。


    昏昏沉沉之中,他快要睡著了,腦海裏還迴想這林槿離開之前的場景:微微泛紅的臉頰,明珠般閃亮、滿含愛意的雙眼以及正直花季的少女的溫潤的……


    突然,他感到附近有一些動靜。


    大概是值班的醫生或者護士吧。


    魏何求起初並沒有在意,不過很快,他聽到了一聲尖叫,雖然一閃即逝,魏何求還是立刻清醒過來了。他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發現外麵又傳來瓶瓶罐罐倒地的聲音。


    不會是幻聽吧?魏何求這樣想著,然而還是警覺起來。


    接下來又傳來幾陣急促的腳步聲,走廊裏的燈都亮了起來,魏何求心裏明白這絕對不是幻聽,一定是有情況。他有種預感,對方是衝自己來的。


    於是他咬著牙,忍著身上的酸痛,極力克服僵硬感,向床邊的桌子上伸去,夠到了下午林槿暫時留在這裏給他使用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魏何求緊緊握住它,拿了過來。


    房間外麵腳步聲越發淩亂,似乎波及到越來越多的人了,尖叫和碰撞的聲音也越來越多。突然,其中兩股腳步聲忽然停住了,還傳出一聲暴喝:“你們是誰?要幹什麽?快點放開她!”


    應該是醫院的保安了。魏何求心想,他又聽到那個聲音接著喊到:“你幹什麽?幹什麽!”接下來就傳出金屬碰撞的響聲和更淩亂的腳步聲,聽起來外麵的情況似乎很不妙。


    “他們還沒囂張到可以無視警、察的地步,魏何求還記得沈淮安下午說的話,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迅速撥打了報警電話。


    “您好,警務指揮中心,請講。”沒等幾秒,電話就通了,雖然已經是深夜,電話那邊的聲音依然聽起來很精神。


    “有*在襲擊醫院,快來!”居然這麽快就接通了,魏何求不禁覺得自己的國家是真的靠譜。


    “恐怖分嗎?不要慌張,請告訴我是在哪家醫院?”


    “這個......”魏何求愣了一下,從下午醒來到現在,還真的沒有人告訴過他是在哪家醫院。不過他還是保持著冷靜,思索片刻,說道,“我不清楚,我是前一段時間玉絨一中受傷昏迷了兩個月的那個學生,我今天剛剛蘇醒,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哪裏。”


    “哦,那你是魏何求同學對不對?”電話對麵的聲音依然很鎮定,給人一種安全感。


    “對對對,是我。”魏何求稍稍激動了一下。


    “好的,那應該是玉絨醫院了,我們清楚了。請你盡量躲藏起來,注意安全,保持鎮定,我們馬上就到!”


    “好,拜托你們了!”魏何求長舒一口氣,掛掉電話,閉上眼睛,默念兩聲冷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魏何求知道,無論他想要做什麽,時間都不多了。他先稍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然後腳下一蹬,把被子蹭開一點,露出半個身子。他又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放在旁邊,借著這有點兒刺眼的光,他小心而又顯得有些著急地拔出左手上的吊針。一瞬間,左手疼得使不上勁,他的眼睛和鼻子已經擠到了一起,然而連悶哼都沒發出來。他輕輕摸著左手手背,幾個唿吸以後,又迅速關掉了手電筒、調低了背景光還設置了靜音。


    做完這一切之後,魏何求左手緊握著手機,右手抓起被子的一角,猛得一翻身,滾到了床下。因為跌在被子上,沒有發出聲響,也不覺得很痛。他咽了一口唾沫,開始嚐試站起來,但是他可是昏迷了整整半個月,沒有人幫忙的話,即便隻是站起來這一件小事,也宛如登天。他甩開被子,雙臂撐著地麵,躬起身子來,幾次想要發力站起來,但四肢就像棉花一樣,連維持平衡都很困難。


    “魏何求,你不能死在這裏......”魏何求對自己輕聲說道,他又猛然舉手扣住床沿,以一種接近掙紮的姿態,終於把自己撐了起來。微光之下,他近乎貪婪地喘息著,近乎瘋狂地欣喜著。


    沒有停留太久,他邁開步子,踩著冰涼的地板,向門走去,像一個醉漢。但是,當他正準備推開門逃走的時候,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他忽然看到幾束幽光。而那腳步聲似乎就在不遠處,和幽光相唿應,更要命的是,他還清清楚楚地聽見隔壁房間被砸開的聲音。


    魏何求的心瞬間沉到了水底——他們已經到了這一層,此時此刻,就在這條走廊上。


    完了,走不掉了......


    魏何求好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仿佛撒了線的傀儡,連連後退,最後竟然直接攤到在地上,神情僵滯、麵色蒼白,雖然本來也就不怎麽紅潤。


    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命運是如此殘忍,上一秒給你柳暗花明,讓你借著一絲希望,以為自己能夠向死而生,下一秒才明白是化了妝的死局,希望被掐滅比希望從沒來過是更甚的痛苦。


    這次跌倒就沒有被子墊著了,一聲悶響在醫院的走廊裏顯得格外突兀。於是,分散在四處搜查的羅刹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這邊,互相打了個手勢,便舉起武器,謹慎地匯集過來。


    魏何求在地上癱坐了好一會兒,期間並沒有留意眼角的濕潤。橫豎都是個死,但正對著門明顯不是他想要的死法。於是他緩緩翻身,四肢著地,又爬迴床邊,企圖用床遮擋搜尋者的視線,哪怕讓自己晚一點被發現也好。


    魏何求掏出了手機,這是林瑾留下來的,桌麵背景還是她的自拍。魏何求不禁心中一陣苦痛,無奈地歎了一口,眼淚終於滲了出來。他能感覺到搜尋者的氣息,就在門外,已經鎖定了他的生命。他束手無策,他無能為力,隻是緊緊攥著那部林瑾留下的手機,不斷摩挲,幾番猶豫之後,終於打開了便簽,寫下了一行字:


    “我還是太軟弱了,不能陪你餘生,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但是我隻能喜歡到這裏了,好好活下去”


    寫完最後一個字,魏何求快速保存,鎖上屏幕,陷入無窮的悲傷與不甘,他覺得似乎應該把手機藏起來,免得被羅刹銷除痕跡時毀掉。四下也沒有安全的地方了,隻好將就藏在枕頭底下了,希望不要被發現。


    魏何求閉著眼,咬著牙,心裏這樣想著,把攥著手機的手,伸到了枕頭下麵。就把手機放在那裏,接下來等死就好了,警、察再怎麽快,恐怕也來不及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手就是死死攥著手機,不肯鬆開。整隻手臂也在顫動著,是恐懼,是不甘,也是憤怒。


    “我想......活下去啊......”魏何求小聲嘀咕道,一行熱淚滑落。幾米外,兇神惡煞般的羅刹正要破門而入......


    突然,魏何求耳邊,一個如雷貫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既然不想死,你幹什麽在這裏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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