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閑在隔壁棟樓照顧賀征。


    我偷偷的跟著他才發現的。


    他對賀征好溫柔,他給賀征倒水、喂藥,還給賀征帶仙人球。


    本來,躺在那享受著周閑照顧的人是我的。


    我看到賀征就來氣,恨不得衝進去揍他兩拳。


    可我不能這樣做。


    周閑會生我氣的。


    周閑最近看起來似乎很累,每次來醫院臉色都很差。你看看他,在樓下花園坐著都能睡著。


    要是著涼怎麽辦?


    我拿了一條毯子偷偷的靠了過去,把毯子披在他身上。他睡的特別沉。


    我好久沒看見他舒展著眉頭的樣子了。


    他最近看見我總是皺緊眉頭來著。


    多希望他看見我的時候能笑一笑啊。


    這時候,周閑張嘴似乎呢喃著什麽,我趕緊湊過去聽,零零碎碎的隻聽見幾個字,然後拚湊到一塊,隻變成了一句話。“沈溫……滾……”


    我疼惜的湊上去,親了親他額頭,小聲的嘟囔著,“做夢都罵我,你可真恨我。”


    我做賊一樣享受著這個吻,摸著嘴唇,心裏有些雀躍。


    下一秒,我就看到了旁邊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我的一對老夫婦。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到唇邊,噓。


    我不想吵醒他。


    *


    我突然發現我竟然有賀征微信。


    我正準備把他給刪了,這才發現,賀征發了一條朋友圈。我點開那一條朋友圈去看。


    文案隻有短短一句話——“新年快樂。”


    配圖是一張照片——兩個男人穿著顏色相似的大衣並肩站在海邊,衣角被風吹起,看起來是那麽的肆意瀟灑。


    最右邊的那個背影,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誰。


    看著那個背影,我心肺在那一瞬間炸了開來,窒息一般的痛苦卷席我全身,疼的我喘不過氣來。


    周閑是一點也不記得我了。


    醫院


    “你怎麽喜歡這種嘴巴這麽厲害的人?”


    折返迴來拿東西的紀藍桉一臉不爽的對我道。


    我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紀藍桉剛才說了什麽。


    紀藍桉沒好氣的道,“剛剛我在樓下碰到那個姓周的了,他說話可真難聽,我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麽,對比起他,時懷都算會說話了。”


    “他說什麽了?”


    “他說是你纏著他,哭著鬧著求他迴去你身邊的!”


    紀藍桉說這話的時候都咬牙切齒的。


    我聽著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


    紀藍桉怔住了,“你就這麽愛那個姓周的?”


    我忍不住反問紀藍桉,“我怎麽會愛他?”


    “你怎麽會不愛他?”


    紀藍桉冷笑,“你渾身上下哪處沒寫著你愛他?你知不知道,你偷偷的躲著隔的遠遠的去看他的時候,恨不得眼睛都直接長他身上。”


    “沈溫,你裝傻還是真傻啊?”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原來在外人眼裏看起來,我是那麽的愛他。


    *


    我去了周閑老家。


    他出生在一個很艱苦的地方,那個地方車子都很難開進去。我找到本地村長,打聽周閑祖屋的事情。


    村長幫我牽橋搭線,我成功把周家祖屋買了迴來。


    我把地契給了村長,托村長轉交給周閑。


    臨走前,我打聽了一下周閑的情況。


    村長歎著氣同我道,“小周啊,從小就苦,他是留守兒童,爹娘早早出山打工,就留著他一個人在家,後來他爹娘在迴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人就沒了,小周就那麽一丁點高,披麻戴孝的自個一個人跪靈堂守靈,他的那些叔叔嬸嬸啊,一個個都圖分他家財產去的,這祖屋留給了小周,他二叔就不情願啊,好幾次把小周帶到山裏去,故意把小周丟了,幸好小周聰明,記得迴家的路,哎呦,還有一次,小周被他工叔推進了池塘裏頭,差點就死了,小周他現在可終於苦出頭了。”


    我聽著村長的話,突然恍然大悟著我以前對周閑都幹了些什麽混賬事,周閑從小就被欺騙、被設計,可我竟然還騙他,設計他。


    我心口處刀絞著一樣的疼。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疼。


    可一想到周閑受過這麽多苦,我就覺得自己不是人,我應該去護著周閑,疼著周閑,我怎麽能這樣對他?語希揣兌。


    村長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是周閑艱難又難捱的十幾年。


    *


    我抱著一束花,提著一籃子祭品去拜祭周閑父母。


    周閑已經很多年沒有迴來過了,周父周母的墳前都長滿了草。


    我又下山跟山下地裏勞作的大爺借了一把鐮刀,上山去,把那些野草都割了。


    忙活好一陣,終於搞完了,我重新把花和祭品放到墓碑前。看著那冷冰冰的墓碑,我忽然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好喊了一聲叔叔阿姨。


    當然,沒有人應我。


    我彎下身來往杯子裏倒酒,“叔叔阿姨,你們好,第一次見麵,唐突了,大概兩位都不認識晚輩,晚輩先做個自我介紹。”“晚輩姓沈,單名一個溫,是周哥的……”


    說到這裏,我停頓了一下,我是周閑的什麽呢?


    曾經的戀人?


    還是鄰居家的弟弟?


    我想了想,然後糾正了自己的發言,無比誠懇的對著墓碑低下了頭,道,“請允許晚輩修正一下發言,是愛慕周哥的人。”


    頓了頓,我抬起頭,挺直腰身,一字一句的道,“沒錯,我愛周閑。”


    *


    我終於發覺自己愛上了周閑。


    可周閑已經不愛我了。


    我沒有愛過人。


    我不知道要怎麽去愛一個人。


    我租了周閑對麵的房子,我去買周閑喜歡的花,他誇了好幾句說甜的橘子。


    可他說不想看到我。


    我不想惹他生氣。


    我讓我公司的一個女員工替我去他們花店買花,那個女員工看起來很溫柔,是周閑不會討厭的類型。


    我好想他。


    我隻能靠著那一張張卡片來填補我已經瘋狂泛濫的思念。他的字跡就落在那張小小的卡片上,我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特別是“我愛你”三個字,我恨不得刻進骨子裏。


    我也愛你。


    好愛好愛你。


    我要怎麽做,你才願意愛我?


    *


    公司股份轉讓書我已經準備好了,也訂製好了戒指。


    這就是我要送周閑的禮物。


    我在去找周閑的路上,心情一直很激動。


    算了……


    他不愛我,那我愛他吧!


    隻是好想他,好想,好想。


    想到快要死了。


    元宵節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他啦。


    雖然隔了個陽台,但我總感覺他就在我麵前一樣。


    他白頭發好像又多了點,似乎還瘦了點。


    不知道賀征有沒有好好的照顧他?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可眼淚總比話來的快,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周閑說,隻有我會對他不好。


    是啊,隻有我會對他不好。


    他明明那麽好……


    我卻這麽差勁。


    我肚子好疼,可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替我揉肚子了。“元宵節快樂,小溫。”


    “哥……”


    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點都不愛我了?


    我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電話已經被掛斷,空餘一片死寂。我看著周閑轉身進了屋,連頭也不迴的走向了賀征,心髒像被活生生割開一樣。


    我從來不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人走向別人是件這麽痛苦的事情。


    沒關係,他對我說了元宵節快樂,這已經足夠讓我支撐好多天了。


    我退了房……


    我想周閑不會想要看見我的。


    *


    我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是越喝我越清醒。


    我永遠記得我有多愛周閑。


    可周閑早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


    眼前晃過一個人影,我恍惚間還以為是他,我伸手去抓,卻抓住了紀藍桉。


    哦,不是周閑。


    不是我愛的周閑。


    “藍桉啊……”


    我醉的眯著眼看他,忽然笑了,“你打電話給他,讓他來接我迴家,好不好?”


    紀藍桉冷冷的道,“我想他現在不是很想接你電話。”這個人,總是在說實話。


    和周閑一樣,一直在傷我心。


    我無奈低頭苦笑,“也是,他都和別人在一起了……”紀藍桉忽然用力的把我拽起來,“在一起了又怎麽樣?就算他結婚了你都還有機會,再試一次唄。”


    他很喜歡熱鬧的。


    我想他應該很討厭這個地方。


    沒關係,我來帶他迴家了。


    我輕輕牽起他冰冷的手,顫顫巍巍的把戒指套上他的中指,尺寸正合適。


    我笑了笑,與他十指相扣,“哥,戴上我的戒指,就代表你同意跟我在一起啦,不能耍賴哦。”


    眼眶的熱淚不由自主的溢出,大滴大滴的滾落,眼前的視線逐漸的模糊。


    就跟我發覺自己的心太遲一樣,這枚尺寸合適的戒指,也來的太遲了。


    怎麽辦才好?


    我和他,好像永遠在錯過。


    “情人節快樂,小溫。”


    這是他臨死前沒發出來的短信。


    好可惜,差一點,我就能迴複他一句——“我愛你”了。


    *


    葬禮那一天,紀藍桉忽然對我道,“你看那小孩,長的真像你。”


    我抬起頭隨著紀藍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個由一對夫婦牽著走到靈堂前的小男孩。


    “來,跟叔叔說聲謝謝。”


    夫婦滿眼通紅,輕輕拍著小男孩的腦袋。


    小男孩不知道什麽叫死亡,更不知道那個叔叔為什麽要躺在這裏不起來,他隻是聽話的奶聲奶氣的彎身跟那個叔叔說了一句謝謝。


    我頓時恍然大悟,眼淚瞬間奪眶。


    那是周閑在大貨車下用自己生命救迴來的小孩。


    我求了賀征好久,他們才願意讓我到周閑家幫忙收拾遺物。他留下來的東西好少,就連最喜歡的小狗崽也早早托付給了別人。


    就仿佛早就已經知道他會離開一樣。


    牆上掛著一個製造粗糙的日曆。


    那個日曆永遠停在了情人節那一頁,他死的那一天。


    *


    我帶著周閑的骨灰去了他父母的墳墓前。


    我一如既往的割草打掃墓碑,然後擺上花和祭品,最後往杯子裏倒滿酒。


    我喝一杯,往地上灑一杯。


    “叔叔阿姨,我帶著周閑來看你們啦。”


    “這一迴,我和周閑不走了。”


    “我和周閑去陪你們好了。”


    “醜媳婦終要見公婆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喪家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吃一口椰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吃一口椰凍並收藏喪家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