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二十九年尚未過完一半,長安城裏就已經分別出了幾件大事。


    睿宗二十九年四月,群芳會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浣花樓一舉派出自家三位頂尖的彩樓樓主,當著全長安所有風流才子王侯公子的麵,豔冠群芳,此後幾年,長安無人舞胡旋。


    群芳會當晚,浣花樓彩樓樓主碧水瑤曇花一現,攜天人之姿,神仙技藝驚豔全場,長安城中再無人麗色才情能出其右,花魁之名,當之無愧。


    睿宗二十九年六月初十,浣花樓終於放出口信說,碧水瑤將在十五月圓之時開門迎客,價高者得。


    睿宗二十九年六月十五,明月當空,一隻白羽信鴿正在弦卿的案頭咕咕的叫著,細紅的爪兒抬起來蹭著自己的嘴殼,一節竹管安靜的躺在禦案之上,火漆尚全。


    與此同時,滿長安城的青樓一掃往日門庭若市,燈紅酒綠的奢靡之態,而是冷冷清清,門可羅雀,隻有浣花樓一家,賓客盈門,舉步難行。


    喬巧巧臉色陰沉的看著樓下簡直比趕集還多的人,半點沒有即將進賬大筆銀子的喜悅。瀛長川神色漠然的看著下邊川流不息的人,一隻手裏平端著一個算盤,另一隻手在上邊“叭叭叭叭叭”打個不停,就說他是運指如飛也不為過。


    “我怎麽看著這些人這麽礙眼。”喬巧巧看了一會,歎口氣,神色陰鬱的說。


    “你把他們看成銀子就不礙眼了。”瀛長川將算盤“嘩啦”一甩,提起毛筆在一邊的賬簿上匆匆記下個數字,然後中指抹著算盤中間的橫梁一劃,一串清脆的“叭叭”聲響起,梁上的木珠又乖乖的貼在框上列成一排。


    瀛長川頭都不抬一下的立刻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計算。


    “算算算算什麽算聽著都心煩。”喬巧巧聽著算珠的聲音鬧心,迴身一把就拂亂了瀛長川正在撥弄的算盤珠兒。


    “人各有命,你就隨她去又能怎樣。”瀛長川終於從算盤上抬起眼睛,微微歎口氣,勸喬巧巧。


    “我是不甘心,浣花樓哪兒不比那個王爺府強?”喬巧巧氣哼哼的說。


    “再強,也不過是個青樓,待在裏邊,名聲終究是不好聽的。”瀛長川試著再勸。


    喬巧巧橫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又賭氣的說:“我不願意這麽一棵搖錢樹還沒等搖出錢來就跑了行不行?”


    瀛長川深深歎一口氣,你要是真是拿著碧水瑤當搖錢樹,至於一根簪子就把賣身契還給人家了?


    “她已經都給你搖了不少錢了,”瀛長川歎口氣,把剛才自己記賬的本子拿給喬巧巧看,“先不說她之前賺的那些金銀珠寶,你看看,單就今天一個時辰的門房錢就收了多少。”


    “我不看我就是生氣不行麽”喬巧巧一把揮開賬本,提著裙子氣哼哼的就往樓下走,“我要去告訴門房,進門錢改成五十兩一人我看他們還來不來”


    瀛長川模著鼻子苦笑了幾聲,打今兒晚上浣花樓開門到現在,前後堪堪一個時辰,這門房錢就漲了五次,一次比一次離譜,現在都要五十兩進一次門了。


    沒錯,是一次,這一次的意思就是,您要是中途從這院兒裏出去了,想再進來,就乖乖再掏五十兩紋銀。


    真虧得是喬家二娘敢要,也真虧的是碧水瑤果然天姿國色,迷得一群男人隻求一看,這要是擱在了別個家裏,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從人口袋裏掏錢的話,早就被那些個脾氣不好的公子哥兒給打了個半死了。


    沒一會兒,喬巧巧“蹬蹬蹬”又上來了,一張俏臉黑的跟鍋底似的。“


    瀛長川看看她臉色,吃不準她到底是幹啥去了,隻得陪著小心問了一句:“漲了?”


    “漲了”喬巧巧惡狠狠的說,“一百兩”


    “呃……”瀛長川伸著脖子看看下邊……沒敢跟他家蝴蝶精討論下邊的人看起來似乎半點沒少。


    瀛長川其實很想下去問問門房,他們到底是一個人收了一百兩銀子呢,還是收了一兩銀子……怎麽這人都不見停的往裏進呢。


    他又看了一會,迴頭勸喬巧巧:“你也別生氣了,這好歹是水瑤自己選的路,你氣壞了又有什麽用,再說今天喜王爺是一定會來的,你就算一千兩銀子,一萬兩銀子才能進一次門,你又能攔得住他麽?光之前送來的東珠就自購把浣花樓的門檻踩成平地了,更何況還有群芳會上那一籃子滿滿當當的珠寶玉石。”


    “就是知道他會來我才不高興,”喬巧巧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也沒像之前那麽暴躁的翻臉打人罵人,隻是垂了頭有點氣悶的說,“我隻是不甘心啊,明明該是我浣花樓的人,怎麽就白白便宜了喜王爺。”


    “好了,這麽長時間,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你跟銀子過不去。”瀛長川好笑的揉揉她的頭。


    喬巧巧沒理他,隻是歎著氣趴在窗欞上,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摳著那上好的木頭。


    “讓我自己跟她說吧。”淡淡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兩人一驚迴頭,卻看到了本應在自己房裏梳妝打扮的碧水瑤。


    “水瑤你怎麽跑來這裏了還沒有梳妝要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喬巧巧一眼看見跟平常一樣穿著素衣白裙的碧水瑤,頓時就急了。


    瀛長川隻是深深盯了碧水瑤一眼,毫不遲疑的就往外走去。


    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他才低低的問了一句:“你確定不會出岔子?”


    “不會。”


    瀛長川腳步微微一頓,牙一咬,好,我就信你


    “阿瀛,阿瀛?”喬巧巧不明所以的看著瀛長川起身離開,忙喚了兩聲。


    “二娘,瀛先生隻是下個樓,你要不要這麽舍不得。”碧水瑤笑嘻嘻的湊上來調侃喬巧巧。


    “誰舍不得,”喬巧巧嗔她一眼,隨即就苦了臉,“水瑤,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喜王府?”


    “嗯,水瑤去意已決。”碧水瑤看著眼前的蝴蝶精,慢慢拉過她的小手,暗暗把指尖扣在她脈門上。


    喬巧巧心亂如麻,竟然就絲毫沒有注意到碧水瑤的動作。


    “你……你若是委屈了……就迴來……”她想一想,說。


    然後又自嘲的笑了,誰會在出了青樓之後,再迴來做*子?


    “嗬……”碧水瑤掩著嘴,輕聲笑了,“二娘,隻怕我以後真的迴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這裏了。”


    若是能從喜王府月兌身,那必是謀事已成,瀛長川還不早早就帶了她去純陽求醫,怎麽還可能留著喬巧巧在這樓裏做媽媽?


    “我還能去哪裏,”喬巧巧自然不知這中間曲折,隻是歎口氣,望著碧水瑤說,“我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連自己能去哪兒,家在何處都不知道,隻怕是要老死在這浣花樓。”


    你若是想老死,可有的年頭兒耗著。


    碧水瑤想,嘴裏隻是說:“不待你老死的時候,便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我一見你便投緣,本來是想把你好好留在樓裏,可誰知你個被豬油蒙了心的妮子一心要往著火坑裏跳,攔都攔不住。”喬巧巧恨恨的點著碧水瑤額頭,一根青蔥玉指幾乎要把她額頭戳個洞出來。


    “也不見得就是火坑呢,王爺家財萬貫,怎麽也不會餓死了我。”碧水瑤隻是笑,手裏還在不著痕跡的探著她的脈。


    “有你哭的時候”喬巧巧氣結,又氣哼哼的指著下邊的人群說,“哪,你看,都是等著睡你的人,你開不開心?”


    碧水瑤也探著頭看一眼,淡淡的說:“都是來看的吧,我方才過來時候,看到喜王爺,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咄,你就看上了他”喬巧巧生氣,一把甩了碧水瑤的手,“聽著就生氣,不要拉著我。”


    “是是,我就看上他好多的錢財,”碧水瑤忍著笑,放開喬巧巧,“二娘你恁地小孩子脾氣。”


    “不知道你非要去幹什麽,你是怨我讓你接客?”喬巧巧突然又想到什麽,忙看定了碧水瑤。


    “怎麽會,進了這樓,我就沒想過我會例外,不然,怎麽對得起樓裏其他的姑娘。”碧水瑤歎口氣,自己找一處坐下,“隻不過,就算是可以挑客人,也免不了朝秦暮楚,夜夜郎君是新人。”


    喬巧巧微微歎口氣。


    碧水瑤頓一下,再開口已是帶上了掩不住的淒楚:“水瑤既然進了這個門,就不敢想還能像其他的女子一樣清清白白嫁人,但是……至少,伺候一個人,總好過在一群男人的懷裏一個個的輪過去……”


    瀛長川在外邊聽得簡直磨牙,嫁你妹你他**就是一大老爺們兒你嫁個屁啊還清清白白還男人還一群


    “……算啦算啦,買你的時候也不過才花了二兩銀子,你就算不掛牌,也已經賺迴來了你的贖身錢,你愛怎麽就怎麽吧。”喬巧巧意興闌珊的揮揮手,“早知道你不想做這行,當初就不該買你迴來,真是添堵。”


    “二娘……”碧水瑤輕聲喚她。


    “嗯?”喬巧巧不太開心的抬起頭,“你還要說什……唔”


    一滴清香水珠冷不防彈射進她口裏,頃刻間就在舌尖上化開滾下肚去。


    喬巧巧隻軟軟的“嗯”了一聲,就無力的向著地麵滑了下去,在跌到地上之前,嬌柔的身子就已經落進了碧水瑤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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