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玖甩一把頭發,大馬金刀的坐在一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火上冒著香氣的烤雞烤魚,吞一吞口水,沒迴答箜篌的話,倒是先問一句:“能吃了不?”


    箜篌樂了:“喲,問你的話都沒答,就想著吃了?”


    “有什麽好答的,我剛才還是個七秀呢。”九玖毫不在乎的迴了一句。


    也是,丫剛才還是個千嬌百媚,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要,嗯,還挺翹的七秀美人兒呢。


    “你倆,到底怎麽迴事?”翎滄收收驚,悶悶的撥幾下火,問。


    “這事說來話長,你要聽?”九玖見箜篌烤好了雞,手一伸就向箜篌討,“給我一半兒,給我一半兒我就跟他再講一遍。”


    箜篌笑笑,倒也沒多說話,隻是就著串好的雞一撕,直接就把多半隻雞都拽了下來遞給九玖。


    然後又把另一隻烤的金黃的雞取了遞給翎滄,溫聲說:“呐,冷了油會凝住,就不好吃了。”


    九玖翻翻眼睛,一口先咬了一節翅尖進去,薄而小的骨頭烤的酥酥的,一嚼就酥脆的碎在舌尖上了,混著雉雞本身滲出來的油脂,滿口的油香。


    “好吃。”他模糊的評了一句,跟著又是一口咬上肉厚的地方,滿滿塞了一大口雞肉進嘴,臉頰上都沾了油。


    “吃完自己記得再磨叨一遍。”箜篌一邊用指尖細細的撕著雞肉往口裏送,一邊閑閑的提醒九玖。


    “知道,喝酒不?這等好肉倒是幾年沒吃過了,不喝點酒,可惜。”九玖隨手在剛才扔下的破衣上揩了幾下油膩膩的爪子,上剛取過來的包袱裏翻一下,拽出個水囊甩給箜篌,“嚐嚐?上十八年的陳釀九醞春,可是我從宮裏偷出來的。”


    翎滄皺皺眉,怎麽現在這宮裏,誰都進的去了?一個個趟來趟去的,這是走城門兒呐?迴去可要提醒弦卿重新安排一下宮裏的暗衛,不然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


    箜篌看看翎滄臉色,輕輕嗤笑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掩下去,遮住一點黯淡。


    九玖也是個八麵玲瓏水晶心肝的家夥,聽見箜篌那一聲輕笑就知不對,眼睛在兩人臉上來迴打了幾個轉兒,再想想自己這半年來聽見的隱元密報,當下便明白了八九分。


    於是淡淡一笑,隻顧著低了頭專心致誌的吃自己那半隻烤雞,不置一詞。


    翎滄隻顧著沉浸在自己的計劃裏,絲毫沒有察覺到旁邊兩個人都各自在這一瞬間百轉千迴的轉過了那麽多的念頭,隻是無意識的撕下手中的雞肉塞進嘴裏,慢慢咀嚼了咽下。


    九玖吃完半隻雞,抬頭看看翎滄,冷笑了一聲,說:“師弟,我還真看不出來你怎麽就能喜歡這種人?”


    “嗯?吃你的東西,少多嘴。”箜篌隨手拿起青魚遞給他,“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被九玖聲音驚動的翎滄茫然的抬起頭看著這兩個人:“怎麽了?”


    “沒怎麽,吃魚嗎?雞都涼了,別吃了。”箜篌將另一條青魚遞給翎滄,“去了腥的,你吃吃看。”


    “嘖嘖,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也不知道那狗吃的有滋味沒。”九玖斜著眼睛大聲說。


    “你什麽意思?”翎滄再遲鈍也聽得出九玖是針對他,沉了臉色問。


    “你敢告訴我剛才你想的是什麽嗎?”。九玖冷笑著問一句。


    翎滄瞬間沉默下來,他……剛才在想……弦卿……


    “是不是在想著要怎麽保護你那個皇上?”九玖挖了魚眼含在嘴裏,譏諷的笑著問。


    翎滄軟弱的看向箜篌,如果連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那箜篌與他心意相通,更不可能瞞得過去。


    果然,箜篌身子微微顫一下,慌亂的逃開他的視線。


    一股微微的心酸水一樣從箜篌心口泛起來,一直泛到翎滄的心尖兒上。


    “你放心吧,有那個陰險的萬花在,我還沒那麽想不開去對你的皇上做什麽,也就是轉轉禦膳房和酒窖這些少人把守的地方,”九玖看看翎滄臉色,繼續冷笑著說,“你也不用擔心我會給他下毒什麽的,你那皇上惜命的很,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家夥更是個用毒的好手,該有的小心一樣不少,天天給他們兩個試毒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死也輪不到他倆先。”


    “他不是我的皇上。”翎滄沉沉的反駁,“我我跟他已經沒瓜葛了。”


    “哈?沒瓜葛,沒瓜葛你會在聽見我說這酒是宮裏偷出來的時候變了臉色?隻怕你自己吃的是什麽你都不知道吧”九玖嘲諷的指指翎滄放在一邊的烤雞。


    已經冷掉的烤雞隻被吃了半邊,而且是吃的幹幹淨淨,另外半邊卻完好無損。冷掉的油脂在雞皮上凝固成一個流下去的痕跡。


    翎滄啞口無言的看著那半隻是骨架,半隻連皮都沒撕破一點的雞。


    “行了,說正事吧。”箜篌忽然打斷九玖,略有點閃縮的看著翎滄勉強擠出來一個笑,“你沒吃多少東西呢。”


    “你也沒有,”翎滄盯著箜篌手裏隻吃下去一隻雞翅和一些皮肉的雞,向他招招手,“你過來。”


    箜篌遲疑一下,起身走過去,傍著翎滄身邊坐下——一股醇香的酒氣撲鼻而來,完全掩蓋了他身上原本的蓮香。


    “你喝了多少酒?”翎滄側側身,讓箜篌舒服的倚在他胸前,手裏慢慢剝一點魚肉,剔了刺送進他嘴裏。


    “沒多少。”箜篌含糊的應著,張嘴接了翎滄送到口邊的魚肉,卻含住翎滄手指不肯放開,卷著舌尖一點點把魚肉舐下肚,就開始反反複複的舌忝吮著翎滄的指尖。


    九玖看在眼裏,終於長長歎口氣。


    “師弟,你就這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他無趣的把啃剩的半條魚扔在一邊,抓著被箜篌撕碎扔在一邊的衣物擦擦手,又抹一把嘴,定定的盯著箜篌看。


    “別以為你曾經是萬花門人我就不會殺你。”箜篌冷笑。


    “你都說了是曾經了,嗬嗬。”九玖笑笑。


    “挺聰明的,怎麽就不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呢。”箜篌也笑,笑得雲淡風輕,翎滄卻一把摟緊了他。


    “喲,燕將軍,謝了。”九玖不冷不熱的說一句,半點謝的意思沒有。


    “我隻是不想你死了,我還不明不白的。”翎滄按住箜篌蠢蠢欲動的手,沉聲對九玖說,“說說你該說的事吧。”


    “嘖,真是,吃人嘴軟啊。”九玖仰一仰,舒服的靠在身後的石頭上,看也不看那邊想殺他的箜篌和壓製著箜篌的翎滄,悠悠然的抿一口酒,淡淡的說,“我叫玖玖,比箜篌早一年進的萬花穀,花間弟子,因為天生好酒,於是師兄弟們都叫我小酒,酒酒,喝酒的酒,進了隱元會以後,改名叫九玖,玄字九玖。”


    “為什麽不讓我殺他?”箜篌仰著臉小聲的跟翎滄咬耳朵,“他是殺了同門才叛出萬花穀的。”


    “如果你因為這個要殺他,那我剛才看見的就早該是一具屍體。”翎滄一手困住箜篌,一手輕輕攏一攏他的長發。


    “你又知道了。”箜篌咕嚕一句,乖乖的翻個身半趴在翎滄腿上,貓一樣眯起了眼睛。


    翎滄看看,覺得箜篌要睡,伸手把他抱起來,把自己披風在草地上墊了才又讓他躺上去,順手扯出件長袍蓋在他身上。


    這番動作落在九玖眼裏,又是一聲嗤笑。


    “這會兒倒知道疼惜起我這師弟來了?將軍閣下果然治兵有方,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用人之道啊,難怪我這師弟就這麽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呢。”


    “廢話少說。”翎滄冷冷瞪一眼九玖。


    “好,好,你繼續懷柔,我接著說。”九玖舉起雙手做一個投降的手勢,卻是示意給將眼睛眯成一線,神色森寒的盯著他的箜篌看的。


    當年九玖在萬花穀裏也是個不愁吃穿,鎮日裏胡鬧搗亂的主兒,偏偏又是一個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愛酒如命,知道萬花三星望月後山的猴子們做得一手好猴兒釀,就琢磨了去偷,偷,還要偷上等的陳釀去藏起來,於是其實那些年萬花穀待客的猴兒釀都是些略次了幾分的。


    偷了酒迴來,他就去仙跡岩那邊摘青蓮花的花瓣迴來浸酒,去了果酒的澀氣,代之以蓮花的清香,於是得出來的酒,便喚做青蓮釀,雖然是名不見經傳的東西,但論起品質來,卻是不知要比那些純粹的果酒好出多少去。


    九玖將這些酒當寶貝一樣藏著,誰知道就被箜篌這狗鼻子嗅著那點點蓮花香給全翻了出來。


    箜篌和著小五喝光了九玖的青蓮釀以後,隻道是猴兒釀都是這個味道,再加上果酒初嚐並不會如何醉人,烈的隻是後勁,於是沒喝夠的兩個孩子就沿著後山一路把當年的猴兒釀給端了個底朝天,又嘻嘻哈哈的在所有葫蘆裏灌滿了水,才終於被山風吹起了酒勁,依偎在一起睡得口水橫流。


    所以當年啊,氣得半死的不隻有在宴席上丟了麵子的東方宇軒,還有平白無故被偷喝光了所有好酒的九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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