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靈和翎滄兩個人氣喘喘的把裴元從水裏拖上來,按住。


    裴元陰森森的磨牙:“你倆膽子大了?嗯?”


    “師,師兄,”五靈一坐在邊上喘,“您就算生氣,也別現在就整死箜篌。”


    翎滄在一邊點頭,點一半被五靈下一句話給哽住了。


    “你說,你等他活了,然後再把他弄個半死不活,不是更解氣。”


    翎滄瞪著眼睛看五靈,這是什麽主意。


    “看我幹嘛?”五靈翻個白眼,懶得理他,自己伸手模模袍子,幹了,還烤得暖烘烘的。


    一把拽下來穿上,眨眼又是個仙風道骨的小道爺。


    “晚飯呢。”裴元籲口氣,順手甩了自己外袍往後一躺。


    萬花穀四季如春,即便是這年初歲尾的,也照舊是綠草茵茵。


    青草幹淨的氣息撲在裴元鼻端,他漸漸就模糊的有點想睡,鬆懈了心神就淺淺咕噥了一句:


    “不知道這一次,箜篌還能不能活得過來。”


    正挑著火的翎滄手一顫,一塊燒的正旺的碎木就“啪”一聲從火堆裏飛出來掉在裴元胸口。


    “啊!”裴元猛地跳起來,一把拍掉燒的歡快的木片片,翎滄也趕緊過來給他撲熄胸口的小火苗兒。


    “喲?你膽子倒比我都大。”五靈聽見響動,一迴頭正看見翎滄燒了裴元的衣服,嘿嘿一樂。


    他尋著了剛才沒收拾好的龜肉,正在水邊清洗。


    裴元看看胸口燒的破洞,簡直想一腳把這個礙眼的天策將軍給踹進潭裏淹死。


    “師兄,吃烤肉?”五靈拎著洗幹淨的肉過來,隨手耍了一套漂亮的六合獨尊,一大塊肉就被他骨肉均勻的切成了大小相等的肉塊。


    “嗯,不錯,”裴元點頭,“你們純陽的紫霞劍被你用來切肉,我們萬花的花間遊被箜篌那個小王八蛋拿去抓魚,幸虧我不是你倆的授業恩師,不然非讓你們給從活的氣成死的不可。”


    “過獎,過獎。”五靈皮皮的笑,順手砍了幾根樹枝削好,變戲法一樣插上了幾條青魚,支在火堆上烤著。


    “你的槍呢?”五靈左右看看,沒找到翎滄不離身的橫江鎖,詫異的問一句。


    “扔在皇宮裏了。”翎滄淡淡的說。


    “嗬,你這將軍當的不錯,槍也能丟,怎麽活到現在的?”五靈冷笑一下,砍了根粗大的樹椏簡單支了個架子,就準備把肉塊掛上去烤。


    “煮湯吧。”裴元不知從哪翻出一個吊耳鐵鍋,順手扔過去。


    五靈接住,自顧自的忙起來,翎滄默默的坐在一邊,一點點撥著火。


    絕情瀑邊上一時隻剩了碎木在火堆中輕微的爆裂聲,每一聲細小的“劈啪”都帶著一串輕巧升起的火星,又熄滅。


    “你們這一次,究竟遇到了什麽?”裴元終究是睡不著了,低低歎一聲,問。


    翎滄不語。


    “皇宮裏有卿月在,應該不會讓你們遇到什麽危險。”想起當時跟著弦卿走的卿月,裴元微微歎口氣,繼續問,“他在皇宮裏,可還好?”


    “很好。”翎滄幹澀的迴答。


    是很好,好到要殺了我們。


    “他知道箜篌每年都要迴萬花穀,怎麽就沒幫你們盡早離開?”裴元坐起來,卻意外的看見翎滄一臉痛恨,“怎麽了?”


    “如果不是他,我們早就迴來了!”翎滄猛扭頭看向裴元,“就是卿月耽誤了箜篌迴穀!”


    “不得胡言!”裴元冷下臉直視翎滄眼睛,“如果不是為了保全你們,他又何須進宮去伺候那個陰晴不定的皇上!”


    “哈?為了我們?”翎滄尖銳的冷笑了一聲,“他為什麽進宮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想要箜篌的命!”


    剛吊好鍋子的五靈抬眼掃一眼翎滄,沒吭聲的低了頭繼續往水裏放進整段整頭的野蔥野蒜。


    “萬花穀雖然自由散漫,但是門規第一條就是嚴禁同門相殘!”裴元冷了聲音,手心毛筆抵上翎滄咽喉,“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就沒有別的方法收拾你!”


    “嗬,嚴禁同門相殘,他就會放過箜篌!?”翎滄一把扯下自己手上剛裹好的細布,猙獰的傷口被他蠻力一拽就又滲出了血,“你不是問我這是怎麽來的嗎?就是拜他所賜!”


    “簡直胡言亂語!”裴元被他動作弄的微微一愣,然後就是一股無名火衝上來,一巴掌打掉翎滄伸在自己麵前的手,“閉上你的嘴,萬花穀弟子豈是你這種人能隨口汙蔑的!”


    “哼!”翎滄發狠的將手裏木棒往火裏狠狠一砸。


    “吃過東西,跟我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細細的聲音突然傳進翎滄耳朵裏。


    “?!”翎滄心裏一顫,轉眼看過去,五靈依舊低著頭侍弄鍋裏的肉湯,裴元已經氣得不想理他,正背向著他躺著。


    “別看了,我也討厭你,隻不過,我不是裴元,對卿月沒那麽大信心。”五靈忽然抬起眼冷冷瞥一眼翎滄。


    傳音入密。


    翎滄沉默著垂下眼簾,算是答應了。


    誰都沒注意的,是他們身後的林子裏,有一個人影正靜靜倚在樹幹上看著這邊。


    夜風拂過,那人垂落的發絲和深黑的大袖一起輕輕鼓動著,儼然也是一名萬花弟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在三星望月上跟眾人一起飲宴笑鬧,而是一個人靜靜的跑來這個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冷清的地方。


    遠處,三星望月上正燈火通明,笑靨和紫煙兩個小丫頭吃飽了滿地亂躥玩的正歡。


    “阿爹呢?”笑靨忽然站定,左顧右盼的看著。


    “大概去哪喝酒了,蘇師兄經常這樣。”紫煙過來拉笑靨的手,癟癟嘴,“蘇師兄起碼來了,箜篌師兄到現在也沒迴來。”


    箜篌闖迴來的時候太早,裴元當時的樣子又太過駭人,於是竟然就沒一個人跟這個賴床睡到中午的小丫頭說她的箜篌師兄已經迴來了。


    “可是阿爹呢?”笑靨咬著指尖依舊舍不得放棄,不明白剛才還笑mimi抱著自己的人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丫頭們,別站在過人的地方玩兒,看撞了你們,”白術笑嘻嘻的捋過兩個小女孩的肩,順手一指,“去跟小哥哥玩。”


    手指的方向是這一次跟著卓鳳鳴來赴宴的一個純陽道童,小小的身子裹著身白袍,正安安靜靜的伏在一邊的欄杆上往下看。


    三星望月很高,獵獵的夜風也來得比平地上要大,直吹的小男孩的衣擺袖口都鼓滿了風上下翻飛,冷眼看上去,竟然就像是一隻隨時都會飛走的雛鶴。


    “我們去嚇唬他。”紫煙拖著笑靨的手輕聲說,然後躡手躡腳的拉著笑靨過去。


    “師兄?”正趴在欄杆上往下看的俞青木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以為是帶著自己來的純陽師兄,一邊問,一邊毫無防備的轉過身來……


    “哇!”紫煙忽然大叫一聲跳過去,雙手勾著自己臉頰做了個好大的鬼臉。


    “啊——”俞青木猝不及防的被紫煙跳在麵前,本能的向後一個翻身——竟然就從三星望月的欄杆上跳了出去,帶著一聲慘叫迅速的向著崖底墜了下去……


    “救,救命啊——”紫煙也嚇了一跳,撲過去一把沒抓住,扯著嗓子就喊起來。


    一時之間所有正在飲宴的人都衝了過來,幾個性急的純陽弟子長劍一豎,運起梯雲縱就跳了下去。


    其餘各門各派也有輕功好手紛紛從崖邊一躍而下,每個人心裏都泛著寒,三星望月高可摘星,對於他們這些平常縱躍慣了人來說或許還沒什麽,但是若是沒有看準時機換氣落地,還是會被震得氣血翻湧,那個道童不及弱冠,這一下摔下去,隻怕是要連屍骨都找不迴,眼下隻能祈禱他是落在三星望月下的池水裏,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剩下的人都擠在欄杆邊,心焦的向下探看,三星望月的崖邊上,一時之間滿是人聲,幾乎吵的不可開交,還夾帶著紫煙放聲大哭的嚎啕之聲。


    “別吵!”白術突然一把捂了紫煙的嘴,“好像有聲音!”


    崖頂一時靜了,然後……


    “救命……”有微弱的聲音從崖下的夜風裏傳上來,是笑靨。


    白術迅速環視一圈,人群裏,果然沒有了那個天策來的女女圭女圭。


    “快!拿繩子來!”東方宇軒也聽見了,立刻招過自己身邊的萬花弟子去取長繩。


    “笑靨,青木在你那裏嗎?就是那個純陽宮的小哥哥。”白術伏在欄杆上衝下邊喊。


    “……在……”聽聲音,小丫頭已經怕的要哭了,“白術哥哥,救命啊……”


    “乖,哥哥馬上就找人救你,再堅持一下。”白術迴頭大吼,“繩子呢!都在磨蹭什麽!一個繩子你們要拿多久!”


    下邊是笑靨帶著哭腔的聲音:“白術哥哥,我,我要抓不住了……”


    “放開我,你就能輕一點。”故作鎮定的聲音傳上來,是俞青木,他故作勇敢的讓笑靨放開他,可聲音裏卻是掩不住的顫抖。


    “不。”笑靨已經哭開了,掛在半空又不敢大聲哭,就是一個勁的抽抽搭搭,眼淚流了滿臉也沒法擦,哭的那個狼狽。


    俞青木掛在下邊被笑靨死死抓了一隻手腕懸著,仰了頭去看那個哭得一塌糊塗卻一手死抓著他手腕,一手拚死攥著槍杆不放的小姑娘,忽然就覺得也不是那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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