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生死難料


    裴元今天心情極差,差到家,帶的整個萬花穀從大年初一大清早就全穀低氣壓,一點過年的喜慶氣氛都沒有。


    於是在翎滄縱馬躍進落星湖,然後“喀喇”一下踩破裴元小屋剛修好的門板的時候,落星湖裏裏外外的萬花弟子都不約而同的把眼睛一捂,人間慘劇啊……


    這人明顯悍不畏死。


    這是所有目擊者眼看著翎滄劃了一道弧線從裴大師兄門口直飛進落星湖的唯一想法……宇晴趕緊偷偷把龍驤拽走,別一會被氣瘋了的裴元給活拆了做成馬肉火鍋。


    “你還敢來?”裴元黑著臉把剛從湖裏爬出來的翎滄揪過來,一手的毛筆上灌滿了內力挑在他咽喉。


    “我要見箜篌。”翎滄濕漉漉的被裴元拎著,頭發黏在臉上滴滴答答的淌著水。


    “他死了。”裴元拎著翎滄,一股火往上冒,猛一摔手把他又摔進湖裏。


    “我要見箜篌!”翎滄嗆了水,站在淺水裏不停的咳嗽。


    “我說他死了。”裴元冷冷的說完,一甩袖子走迴去,“阿布!門!”


    阿布慌忙跑過去往下拆被龍驤踹碎的門板。


    “裴先生,等等!”翎滄慌忙從水裏跑出來。


    “滾!”裴元看都沒看,手中毛筆自上而下閃電般劃過,翎滄手裏就隻剩了他抓住的半截殘袖。


    “將軍,你還是先幫師父修門,”阿布拽拽翎滄,小聲說,“早上剛被箜篌師叔的馬踹碎,剛修好不到一個時辰……”


    翎滄默然。


    裴元坐在廂房裏簡直氣得半死,這都神馬世道!


    一大早上人還沒睡醒就被燎原火那死馬一蹄子踹碎了門闖進來,裴元差點沒嚇出心髒病,然後還沒等開罵,就被從馬背上滾下來的箜篌嚇得就差沒把胸口那一口氣噎迴去。


    這小兔崽子用個帕子擰了根繩,把自己雙手給捆在了燎原火的脖子上,結果摔下來的時候就是從趴在馬背上變成掛在馬脖子上,高燒燒的全身都泛了紅,人事不省。


    裴元最後是用刀把那帕子給割斷了才算把箜篌弄下來,看樣子他這是在半路就昏過去了,蠟白的纏絲從護腕下邊爬出來,密密麻麻的盤滿了半個手臂,看著讓人不由自主的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小兔崽子。”裴元恨恨的罵,這是非要把自己整死了才甘心?


    燎原火忽然就跪在裴元麵前,紅色的馬眼裏,淚珠一顆顆滾下來,“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


    “我會救他,”裴元長歎一聲,抱起箜篌翻上燎原火脊背,“去絕情瀑,馬上。”


    燎原火馱好裴元,猛一轉身就瘋了一樣的衝向仙跡岩,早起的萬花弟子們在年初一的大清早就看見大師兄抱著久未歸穀的箜篌在穀裏縱馬狂奔,雙眼赤紅。


    “都他**給我讓開!”


    對了,還聽見一向八風吹不動沉穩冷靜的跟塊萬年玄冰一樣的裴師兄爆粗口。


    於是在新年的第一天,萬花穀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嚇得不輕。


    尤其是在看到裴元怒氣衝衝的把箜篌“噗通”一下扔進絕情瀑下邊的寒潭以後,一時連就在附近的三位比裴元高一輩的萬花大豪都沒敢吱聲。


    顏真卿默默的向著那就算是盛夏都能凍死人沒商量的潭水裏看了半天,終於訥訥的問了一句:“師侄啊……那小子雖然頑劣不堪,可也不至於大年初一就把他淹死吧……”


    蘇雨鸞那邊的新春曲一把勾錯了弦,差點沒彈成哀樂。


    林白軒倒是看起來沒啥反應,就是手一顫,正畫著的年畫上,平白無故多了一碩大的墨點子,這會正無比糾結的把那張宣紙揉了丟掉。


    “淹不死他。”裴元沒好氣的探頭看看,然後匆匆跑進顏真卿教導萬花弟子習字的亭子裏亂翻。


    “唉唉,裴師侄,裴師侄,你找什麽?”心疼自己那些墨寶的書聖慌忙就跟進去。


    “顏師叔,前些日子,我寄放在你這的東西呢?”裴元一時找不到那個棉布包裹,不由得急起來。


    “在你蘇師叔那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習字的弟子,被箜篌那猴子帶的倒有一多半頑劣不堪,你放這裏的,又是上好的海鹽,要是不給你換個地方,隻怕早就被那幫小崽子偷去烤肉吃淨了。”顏真卿急的左轉右轉,哎呀呀,我的書啊……我的字啊……那個,那個是真跡啊……“裴師侄你小心點啊……”


    心疼死了。這跟箜篌走得近的都有變猴的傾向,顏真卿抹一把老淚,無比傷心的想:裴師侄以前是個多麽穩重的人啊……


    林白軒早就動作利索的把自己那一堆寶貝畫全部卷起來抱著,嚴陣以待的瞪著裴元一陣風一樣從麵前卷過,撲向蘇雨鸞。


    “蘇師叔。”裴元看著蘇雨鸞動作迅速的把一個紮染棉布包裹給他從琴案邊拿出來,一把奪過去,道謝的同時人就已經衝下了石橋,踏著寒潭裏凸出的石塊和青蓮亭亭的荷葉衝到箜篌落水的地方站定,然後解開包裹把裏邊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下去。


    林白軒目瞪口呆的看著裴元的動作,半晌,神色僵硬的看向顏真卿:“顏兄,你方才說,那裏邊都是海鹽?”


    顏真卿也一臉呆滯的看著裴元:“師侄,你就算用鹽醃了他,也不見得好吃……”


    裴元你造孽啊,你看看你把人兩個好歹也是讓人敬仰的一代大豪給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吃了他會拉肚子。”裴元冷冷的看著一包一包的海鹽冒著細碎的氣泡沉下去,迴過頭衝著正擔心的往這邊張望的三個人微微一笑,“三位師叔,穀主那邊大宴三天,難道幾位師叔不去嗎?”。


    就算宴,也沒聽說從一大清早就開始宴的吧……


    三個人各自在心裏咕嚕了一句,再看看裴元那笑裏藏刀的模樣,頓時就淚奔了。


    嚶嚶嚶嚶,孫老頭你家的徒弟好可怕……


    臨走,蘇雨鸞終究是擔心的問了一句:“箜篌他這樣沒關係嗎?”。


    “不勞蘇師叔掛心,箜篌這是從小就有的熱病,每年都要泡泡寒潭。”裴元衝著蘇雨鸞施了個禮。


    “可是往年,並未如此……”往年不都是他自己跑來連遊泳帶順便啃蓮子蓮藕嗎,某一年還差點把潭裏的青蓮給啃斷了根,氣的蘇雨鸞掄著自己的瑤琴攆著這死猴崽子一頓狠拍,直接打沉底了事。


    “不礙事,還請師叔不要掛心。”裴元深深一禮。


    這意思是,要走趕緊走,不走也趕緊走!


    林白軒趕緊拉著還要問什麽的自家夫人走了,邊走邊嘀咕:“裴元今天怎麽陰森森的……”


    於是子虛和烏有兩個下棋的老頭兒身邊就一下子多了三個大活人觀棋,而且是從大清早就愁眉苦臉的坐在棋盤邊等著他倆來下棋,然後一直……一直……一直……的看……看的兩個老人家全身不自在。


    “我說,你們三個不在仙跡岩修身養性,怎麽就想到上我們這來了?”這棋是無論如何都下不下去了,子虛收拾起棋子交給棋童捧走,隨手斟了幾杯香茗遞過去。


    “唉——”顏真卿長歎一聲,“還不是孫老頭教出來的好徒弟……一大早就縱馬狂奔,把箜篌給扔到絕情瀑下邊去了。”


    “然後把你們三個給攆出來了?”烏有聽的好笑,放下茶杯笑的胡子一翹一翹,“我說你們三個,怎麽讓個小輩給轟出來的?”


    “裴師兄的門今天一大早就讓箜篌師弟給踹碎了,還是用馬踹的。”正巧阿麻呂帶著吳岱新蒸好的茶餅上來,聽見幾人對話,溫文的答道。


    棋枰旁的五人一時都愣了,然後還是烏有第一個噴笑出來:


    “箜篌那小子這次縱馬踹碎了裴元的門?長出息了啊?”


    真是長出息了,這小子什麽時候膽大到敢踹他師兄的門了?也不想想他當初是被誰嚇得一溜煙從落星湖衝到三星望月從此死抱著花間心法不撒手的,不就是裴元那一手針插畫的猴子嗎?


    “弟子不知,裴師兄的門倒是還在修。”阿麻呂放好茶餅,又喚了小童給茶壺裏續了水,才笑著迴答,“若沒有旁的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修長的身子規規矩矩的施一個禮,袍袖飄飄的向著一邊的淩雲梯緩步去了,衣袂翩然,形容優雅。


    “哎,都是孫老頭的弟子,這一個就怎麽看都俊秀溫文的讓人喜歡。”林白軒看著阿麻呂的背影搖頭歎息,“怎麽裴元那孩子就從來不會笑的?那一股子寒氣啊,簡直三尺之內生人勿近。”


    “而且……那孩子撿迴來的是,箜篌。”此語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搖頭歎息,這個更要命,從他進萬花穀那一天起,萬花穀就再沒消停過,幸虧他不是離經弟子,不然萬花醫者一脈的招牌得全砸他一人身上。


    這兔崽子發展到現在都敢踹裴元的門了……


    而此時的裴元,在目送三人走遠之後,迅速寫了一張短箋卷好,撮唇吹出一聲清嘯,一隻雪色鴿子撲啦啦從遠處飛來,細細的紅爪兒抓在裴元手腕上,閃兩下翅膀,站穩了,親昵的衝著裴元咕嚕嚕的叫喚。


    裴元捋兩下鴿子的白羽,把卷好的短箋塞進鴿子腳上竹筒,手一揮,那鴿子就撲著翅膀飛向天空,漸漸融在萬花明媚的陽光裏。


    希望還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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