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十三有個五師兄,喚作懷袖神劍孟自在。孟自在天生不是領袖,卻是最好的總管和二號人物。


    白鹿山門人敬慕尊崇聶十三,卻畏懼依賴孟自在。


    聶十三是白鹿山的精魂,而孟自在卻是白鹿山的骨骼血肉。


    孟自在聰明、寬和、精力過人又勤勉圓融,事無巨細都能料理妥當,隻把白鹿山種種事宜運轉得漂亮實惠,在江湖應對中,又是剛柔得當滴水不漏。


    所以孟自在武功雖不能排進高手榜的前十位,卻是江湖上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


    而現在這個最有權勢的、最聰明的、最有辦法的、最精力過人的孟自在,卻在瓶子峰頂的慎憫院,苦著一張原本堪稱英俊的臉,用如蒙考妣的悲傷神色,生無可戀的絕望姿態,苦苦哀求一個人:“敏之……賀公子!賀兄弟!賀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這位賀公子賀兄弟賀大人一雙桃花眼如春水多情,一粒朱砂痣如紅豆相思,怎麽看怎麽不像把孟自在逼成這般模樣的狠心人。而他一雙白脂玉似的手中,拿著的更非刀劍,而是一捧畫卷。


    賀敏之踱開兩步,微微一笑眉目如畫,卻是斬釘截鐵的悍然拒絕:“不。”凝視著孟自在,又強調一句:“五師兄,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別做夢了。”


    孟自在頹然坐倒:“上次……小師弟已經起了疑心,難道你不怕嗎?”


    賀敏之哼一聲,色厲而內荏:“懷疑便懷疑吧,他能拿我怎麽著?”想了一想,又寬慰自己:“他整天忙著練劍,沒空懷疑咱們。”


    孟自在唉聲歎氣:“為什麽偏偏是我?”


    賀敏之撫摸著手中畫卷,神情間無限的珍惜:“五師兄武功好,行事周密,連白鹿山的銀錢收支都盡在胸中,我這點小事,自然要麻煩五師兄。”


    孟自在還不死心,指了指窗外鵝毛大雪,道:“敏之,你看看這大風大雪,難道你忍心看著五師兄為了你那五百紋銀來迴三百裏奔波?也不怕我摔死在山路上?”


    賀敏之裹緊了狐裘,淡淡道:“第一,不是紋銀,而是雪花銀。”狐裘上的風毛出得長而密,唿吸說話間簌簌而動,更顯得他一張臉精致秀逸:“第二,不是五百兩,而是五百一十八兩五錢三分,若是那黃員外敢少給一分銀子,勞煩五師兄割他一斤肥肉。”豎起三根手指:“第三,五師兄武功好得很,我很不怕你摔死。”


    孟自在看著他狐狸樣的笑容,驀然想起八年前賀敏之初上白鹿山時自己的驚豔心情。自己本是尋常人,而師兄弟中,卻出了兩個絕頂人物:檀輕塵與聶十三。


    檀輕塵有的是氣度,聶十三有的是氣勢,而賀敏之便是占足了氣質,當真是造物鍾靈鼎足而三。


    一見賀敏之,孟自在便覺得此人是活生生的一闋詩詞,而八年後的今天,孟自在隻覺得此人是活生生的一個扒皮。


    好比硬逼自己拿著十二幅春宮圖去三百裏外黃家鎮子,找那個開書畫鋪子的黃員外,順便取迴賣畫銀子。這種事情也不是一迴兩迴了,這兩個月來,孟自在已是第五次下山與黃員外打交道。


    一邊頂風冒雪的走著,孟自在一邊暗自腹誹:小師弟專門為他在白鹿山建琅嬛書閣,重金收集來無數典藏殘卷供他賞玩,更購得無數筆墨紙硯任他糟踐,卻不知賀敏之卻專畫春宮圖,還署名聶白鹿發售。偏生他行筆秀潤細密,用墨濃淡精道,畫法活潑滋潤,人物俊美傳神,一旦有出,坊間人人打破了腦袋爭搶,每幅都能賣出絕高價錢。


    一時聶白鹿成了春宮大師,色情妙手,真真是愧對白鹿山的列祖列宗。


    走到半山解劍亭,隻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立在雪中,衣衫獵獵。天地間大雪紛揚,他衣衫發膚上,卻未沾一點雪花,氣勢猶在風雪群山之上,獨一無二,正是聶十三。


    孟自在見了聶十三,隻覺又悲又喜,又恨又幸。悲的是當場被抓了包自己肯定要倒楣,喜的是賀敏之終於也要倒楣了,恨的是聶十三怎麽不早來,幸的是他可算來了。


    諸般強烈情緒的衝擊之下,孟自在無語凝咽。聶十三靜靜看了他片刻,見他並無主動自首之意,當下一揚眉,伸出手:“拿來。”


    孟自在忙呈上用油布密密包裹的畫卷,從肺腑間洋溢而出一種冤民終見青天大老爺的椎心泣血:“小師弟,這都是敏之做的孽啊!他快逼死你五師兄了!你可不能護短……”


    聶十三抽出一卷畫,打開一看,漆黑的眼珠裏登時淬出火來,收起畫問道:“五師兄,你瞧過這些東西沒有?”


    孟自在見他神情古怪,忙使勁搖頭:“沒有沒有!五師兄的人品你是明白的,最是端方不過,怎麽會看這些個春宮畫?便是他請我看,我也斷斷不從的!”


    聶十三凝視他片刻,孟自在隻覺得那眼光就好似刀片一般,落在臉上幾乎能剮下肉來,正偷偷念佛,隻聽聶十三冷冷道:“五師兄,你既然沒看過,怎麽知道都是春宮畫?”


    孟自在喉頭呃的一聲,眼睜睜看著這個從小就可怕的小師弟,含淚不語。


    良久聶十三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想了一想:“五師兄,今年山下外三堂的賬還沒收齊,你辛苦跑一趟吧,能趕迴來過年那自然是好,趕不迴來也不打緊。”說罷大步迴山,直奔瓶子峰。


    孟自在被一語發配,自去收拾行裝,心中卻暗自慶幸,想到起碼得有兩三個月看不到賀敏之那扒皮妖怪了,頓時覺得世界美好了一些。


    賀敏之十分懂得享受,天降大雪,他便賞雪,屋子裏熏得溫暖如春,手上端著碗滾熱的南瓜糯米核桃山藥羹,腳下穿著厚厚的銀狐暖套,從半開的窗戶,悠然的看著外麵雪花翻湧,看的時間久了,眼睛發花,把那從天而降的六瓣雪花硬生生看著了雪花白銀,一錠一錠的砸將下來,隻看得眉開眼笑,別提多開心了。


    正笑眯眯的美著,屋門砰的被聶十三推開,帶進來一屋子的寒氣。


    賀敏之忙關嚴窗戶,奇道:“你今日不是要見新收的弟子嗎?怎麽有空迴來了?”


    聶十三不語,雙眸一如平日,天河傾瀉神光璀璨,賀敏之卻是一等一的眼力見兒,已發覺那眼神裏頗有危險之意。略一思忖,決定以柔克剛,道:“後麵爐子上燉著核桃羹,你要不要吃?”


    聶十三搖頭,從背後取下一個包裹,啪的摔在桌上,散開來,卻是畫卷十二卷,卷卷是春宮,龍翻、虎步、猿搏、蟬附、龜騰、鳳翔、兔吮毫、魚接鱗、鶴交頸諸般姿勢一應俱全。


    賀敏之見東窗事發,但打也打不贏,逃也逃不掉,也隻得拿出當年大理寺少卿臨危不亂的架勢,舌燦蓮花,與他周旋講道理。


    緩步走到桌前,指著一幅,讚道:“十三,你買的紙還真是不錯,你瞧瞧這質地紋理,當真是滑如春冰密如繭,著水不洇,又經得住皴染,畫顯筆墨濃淡潤濕,卻又濃而不渾,淡而不灰,潤而不膩,濕而不透。好!好極!”


    聶十三聽他千好萬好的一頓怒讚,也不說話,隻狠狠盯著他,臉上卻不自覺的染上一些兒緋紅。


    賀敏之看在眼裏,絕不敢取笑,隻熱情洋溢的說道:“十三,今日難得你我都有空閑,要不我教你作畫如何?”


    聶十三伸出一根手指,戳著畫中一人,道:“這是什麽?”


    這幅畫正是虎步之形。且分明是龍陽之戲,畫得極為精細傳神,誘人遐思,便不是斷袖,看了隻怕也會起分桃之念。畫中一男子在另一男子背後,一手摟腰,一手撫摩前麵男子的胸口,正值抽送進退之際,玉塵大半入得穴中,不得纖毫餘地,前麵男子迴過臉來星眸半閉,麵容俊美卻冷峻硬朗,仔細看去,竟有幾分聶十三的模樣。後麵男子隻見側麵,鍾靈毓秀,卻與賀敏之略有些相似。


    賀敏之對自己的手藝頗為自得,欣賞了足足盞茶時分方才說道:“這自然是人了。”見聶十三臉色不善,忙補充道:“是兩個男人,正在行房事。”指著另一幅畫,道:“這本是一套畫,這幅是前戲。”


    聶十三一瞧,見那幅畫中,兩人衣衫尚未解盡,似賀敏之的男子身穿藍地卷草紋長衫,似自己的男子竟是錦袖紅裳半褪,偎依在藍衣人懷裏仰首承吻。一看之下,再忍不住怒意:“這是你?這是我?”


    賀敏之歎道:“十三,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這怎麽會是你呢?你何時穿過這等旖旎的紅衣?”說著頗有所憾的上下打量聶十三,恨不得給他套上那件紅衣才好。


    聶十三深吸一口氣,已冷靜下來,抱起那十二卷畫便往屋後走去。


    賀敏之忙一把拖住:“你幹什麽去?把畫還給我……”


    聶十三淡淡道:“燒了。”


    賀敏之大驚失色,死死抱著聶十三的腰:“不能燒……這都是銀子啊!五百一十八兩五錢三分,我足足花了半個月才畫好……”


    聶十三被他抱著,隻覺那暖融融清幽幽的氣息直撲心底,一顆心早已軟了,臉上卻依舊萬年寒冰狀,冷哼一聲,道:“為什麽畫這般模樣的人物?”


    賀敏之好比被扼住了頸子卡住了七竅,再不敢強辯,低聲說了實話:“好賣……黃員外說買家都讚這樣的人物神骨兼蓄、氣勢溢秀,格外給高價……我也照傅臨意、楊陸、孟自在他們的臉畫過,價錢遠不及這個。”


    聶十三又好氣來又好笑,板著臉道:“為什麽反過來畫?把這個像我的倒畫到了下麵?”


    他不提還好,一提登時激起了賀敏之多年來的積怨,憤憤然脫口而出:“文以載道,畫是傳情,這麽多年我說了好多次要上你,你偏小肚雞腸,就不讓我上,我什麽招兒都使了,就是不成,那隻能這般畫來,聊寄心聲。腹誹心傍,難道這都有罪?你翻遍大寧律,可沒這一條!”


    聶十三聽了這般剖心瀝膽的宣告表白,也不覺神色微動,認真的想了想,道:“十五,你是天生適合在下麵,我不想有違天道。”


    賀敏之勃然大怒,大怒之餘,趁著聶十三若有所思的當兒,把畫卷搶下放迴桌上,以一己之身堵在聶十三和畫卷之間,方道:“天道本是運陰陽養水火,參乾坤扣日月,跟咱們上床可扯不上半分關係!”


    聶十三也不臉紅,摟過賀敏之,凝視他的眼睛,道;“可是你那樣特別好看,我特別喜歡。”


    簡簡單單一句話,賀敏之卻聽得心頭一甜,腦子也就迷糊了,再被他這般摟著看著,更覺得渾身燥熱,兩頰如白玉裏暈染出胭脂來,連耳垂都紅了。


    聶十三看著他一雙流轉欲醉的桃花眼,隻覺整個春天都盡收其中,屋外既然風雪,何不做些讓兩個人都覺得溫暖的事?


    聶十三向來果斷,說一不二,心到手到,轉眼間賀敏之已被扒了個幹淨。待賀敏之驚覺,已被赤裸著抱到了床上,不由得低聲道:“冷…”


    聶十三穿著衣服的時候固然霸道,脫了衣服更是跋扈,惜字如金的斷言:“不冷,我壓著你,你就不冷。”


    賀敏之微闔著眼,咬著唇忍耐最初進入時的粗糲脹痛,下頜仰起一個極盡柔和而驕傲的弧度,絲絲吸著氣,眉眼間卻不自覺流溢出一層無辜而魅惑的情色,聶十三用舌尖撫慰他的嘴唇,放緩速度,待他全然打開身體,方才一頂而入,仿佛被頂到了心裏最要緊的所在,賀敏之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唿,卻是半含愉悅半是薄怒,不是疼不是癢不是麻不是酸,全身隻是說不出的既舒服又難受,腰胯已自然而然隨著聶十三的節奏抽送扭動。


    兩人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急切,另有一種溫存和狂野,對彼此的身體了若指掌,而每次的情事卻又猶如初次般新鮮狂喜,每一分悸動顫抖都直入心底,動作、交融更無一絲隔閡。一起一落,急送慢抽間,已是滿室皆春。


    良久,隻聽賀敏之沙啞濕潤的聲音低低響起:“夠了……十三,啊……不行,腰會斷掉……不要……”


    聶十三的聲音也是一改往日清朗,有些含含糊糊的沙啞笑意:“不要那些畫了嗎?”


    賀敏之被頂弄得實在厲害,已是渾身癱軟再不行了,反應卻依然迅捷,呻吟裏帶著嗚咽,一迭連聲:“要!要的!”


    聶十三一個猛攻全根沒入:“可是你自己說要的……”


    賀敏之忍不住的一聲肆意的哭叫,被堵迴口中,一雙琉璃色的眼眸更是春水漣漪、薄霧輕籠,隻剩了誘惑挑逗、柔波蕩漾,聶十三見他如此形狀,更是壓抑不住,心裏似發了狂的熱,隻恨不得要把身下這個愛到了骨髓裏的人給揉碎了煨燙了融到自己靈魂裏去,緊緊箍著那把柔韌結實而不盈一握的腰,放開力量大聳大弄。


    快感一浪一浪,在絕頂處猶自不斷攀升,似乎永遠沒有頂點。


    就著進出之時,聶十三將賀敏之側著掰過腿去躺倒,那硬熱之物在後庭中直轉了半圈,賀敏之隻覺深處一陣酸軟爽利,登時渾身哆嗦抽搐,不禁叫出了聲,死死掐住聶十三的胳膊,出水魚兒一般掙命喘息。


    聶十三隻覺那銷魂密處猛然收縮絞緊,吸吮痙攣無微不至,內壁更是一跳一跳的抽搐研磨,再無法忍耐,重重喘息著,已是酣暢淋漓的射了出來,摟著賀敏之,見他已是顏若桃花,桃花眼卻早成了一曲桃花水。


    賀敏之幾番懇請休戰,聶十三卻是欲罷不能,待雲收雨散,賀敏之早死了好幾迴,渾身哪有半分力氣,眼微睜而不閉,唇緋紅而潤澤,伏在聶十三寬闊的胸膛處,狠狠咬著低聲道:“你個禽獸……”


    聶十三這迴安靜下來,似吃飽了糖果的孩子,俊美的臉上有幾分格外純真滿足的歡喜,輕輕撫摸賀敏之的長發、背脊、腰肢,火熱有力的手掌過處,賀敏之渾身的酸痛似乎也去了大半,忍不住笑著蹭上來些,親了親聶十三的嘴唇下巴,求道:“十三……你就讓我上你一次吧,這麽多年了,可別把我給憋死。”


    聶十三見他剛經了狂風驟雨,緩過一口氣終不忘這件大事,不由得輕笑道:“好啊。”指了指窗外,道:“你好好的不惹事,等明年春天那樹桃花開了,我就讓你一次。”


    賀敏之高興壞了,不免得隴望蜀:“三次!啊不,十次!”


    聶十三哼的一聲:“你試試。”


    賀敏之靠在他的肩上,摸了摸他線條利落分明的下巴,歎道:“你還是小時候聽話可愛……那時候給你吃粥你不敢吃飯,讓你打醋你不敢買鹽,現在……唉……”一口氣一唱三歎,歎得百轉千迴。


    聶十三似有觸動,把他摟得更緊密了些,聲音裏有異常濃烈的感情:“那年冬天初見你,就是我這一世的圓滿。咱們在一起已經十三年了,你記得嗎?”


    賀敏之仰起頭,深深凝視著他,見他一雙眼眸如星沉海底,深邃透徹,宛然還是當年雪夜那個孩童,不禁用指尖輕輕觸摸他的睫毛,低聲道:“十三……你可長大啦,我心裏真是高興。”


    聶十三濃密的烏發流淌在他的肩上,近乎虔誠的吻了吻他的額:“我永遠是十三,你的十三。”


    ————————————


    白鹿山的春來得比較晚,過了年,過了元宵,過了龍抬頭,桃樹還是滿樹冰雪覆蓋著蒼灰。


    賀敏之閑了兩個來月不會賺錢,把床下的黃金白銀玉石珍珠摸來摸去隻摸得手都粗了,百爪撓心千指戳肺,正鬱悶間,聶十三偏生又要閉關一月,臨行前頗不放心,再三交代:“十五,你萬萬不可財迷心竅惹事生非……”想了一想,補充一句:“你賺錢生事前,不妨多想想我。”


    這話本意是聶大俠為保一方太平,不惜色誘,以肉身布施,讓賀扒皮扒皮前想想那桃花之約、床上之盟。誰知賀敏之一顆金銀心,兩隻撈錢手,卻是把意思給想歪了弄擰了,一聽之下,便以為聶大俠體貼,建議用自身賺錢,登時眼前一亮心中豁然開朗。忙不迭的送聶十三進峰頂石洞閉關,歡天喜地的去找孟自在。


    孟自在很不自在。


    賀敏之卻很自在,不光自在,而且神采飛揚。但見他琉璃目灼灼燦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赤砂痕閃閃墜墜,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端的是千丈之城,拔於尊俎之才,百尺之慟,折於衽席之術。


    當年燕亦國數年錘煉,大理寺一番修為,盡淬於談笑之中,隻聽得孟自在如墜噩夢,明知不對,卻硬是無法反駁不能不從。隻偶爾間或從牙縫裏蹦出諸如“是……啊不是。”“對……不對!”“不可以!”“我不敢!”“萬萬不可!”“嗚……求求你……”……


    兩個時辰後,孟自在垂頭喪氣:“好,一切聽從敏之吩咐。”


    於是白鹿山之主聶十三比武招親一事就此隆重傳遍江湖,惹得上至四十下至十四的俠女們個個春心萌動,一窩蜂便往白鹿山殺來。


    江湖如此轟動,連一掌乾坤的當今聖上傅輕塵都有所耳聞。


    當然,出自賀敏之之手的招親帖上都用濃墨特別注明:請攜嫁妝同至,嫁妝恕不退還。


    孟自在則負責安排人手散播一則“謠言”:聶十三挑選夫人一事,全由其兄長拍板決斷,而這位兄長既愛人才,更重錢財。


    各武林世家心領神會,有錢的喜得跳腳,沒錢的急得跳腳,卻紛紛搜羅了金珠寶貝,挑著擔著陪著女兒或是妹子趕往白鹿山。


    桃花未開,聶十三的桃花劫已至。


    賀敏之做事就是有章法,生怕上山來的銀箱們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聶十三舍不得出血,便花了三天時間,精心描繪一幅聶十三的畫像,畫中聶十三一身白衣劍眉星目高大俊美野性魅惑,連賀敏之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吞口水。當下讓孟自在把這幅畫就掛在首輪麵試的試劍堂,務必讓各位俠女妖女一見傾心、再見情迷、三見掏錢。


    這天豔陽高照,試劍堂群雌粥粥,眾女衝著聶十三的畫像指指點點,麵紅耳赤,又羞又笑,又喜又鬧。


    聶十三閉關中若有所感,隻覺心頭一震,差點兒走火入魔,忙靜心通透,方又重歸明寂。賀敏之卻是睡飽了覺,養足精神,這才施施然進了試劍堂,卻吩咐三師兄趙鐵樹領著幾個力氣大的,在外麵聘禮單核對嫁妝,孟自在則陪著自己在內堂偏殿看人看禮單。


    孟自在很別扭,低著頭抱怨:“為什麽又是我陪著你?”


    賀敏之倒很坦白,坦白著厚臉皮道:“我這考官隻認銀子不認人,很擔心會被這幫粗漢惡女揍,你人又聰明武功也不錯,有你在一旁我放心許多。”


    孟自在再次無語凝咽,賀敏之遞給他一方帕子擦眼淚,道:“坐下,你那麽杵著,擋著十三的畫像啦。”


    一時眾女按號進內堂。


    賀敏之撐著下巴斜靠在鋪了厚厚錦緞墊子的木椅上,道:“山西潑風刀羅家姑娘?”


    鼻端一陣醋香,那女子五官清淡,勉強稱得上清秀,隻這清秀裏硬是透著股刻薄酸氣,湊了近來,雙手奉上一紙禮單,異常激動:“是……是我,這個,這個是我的嫁妝……聶大俠在哪裏?小女子想見他一麵。”


    賀敏之一眼掃去,見禮單上寫著:青霜劍一對、陳醋十二桶。不禁大是不滿,心想難道我要用醋來洗澡麽?當下敷衍道:“行了,你先迴家去吧,聶大俠若是相中了你,我再叫你迴來。”


    那羅姑娘哪裏肯依?紮手紮腳的哭著打滾,隻賴著要見聶十三,孟自在無法,隻得喚幾個斯文些的弟子把羅姑娘架了出去,好言好語勸慰一番。


    下一個卻是鹽山大俠兼大亨的薑家大小姐,薑大小姐濃妝豔抹濃油赤醬,一張臉好似下了霜的茄子,三斤粉都壓不住的醬紫色,扭扭捏捏走上前叉著水桶粗腰,道了個萬福:“大哥好。”


    賀敏之嚇了一跳,道:“不敢不敢,我哪有你這般富態的妹子?”


    薑大小姐淡定一笑:“聶大俠的大哥,自然就是小女子的大哥。”說著呈上禮單,賀敏之細細一看:明珠十粒、赤金首飾三十件、黃金二百兩、寶劍兩對、文房四寶四套、另有禮品若幹。不由得大喜,溫言道:“薑小姐國色天香,俠名遠播,這初輪的麵試,你自是過了。”熱情的吩咐一旁弟子,把這位薑大小姐安排到山後住下。


    孟自在捂著腦門,唉聲歎氣。


    大半日下來,賀敏之已看了五六十人,隻要嫁妝豐厚,哪怕腦袋像個橫長的冬瓜,聲音好比樹頂的老鴉,都一概笑納,若是清高不舍得花錢,哪怕貌比西子,藝高名大,也一律皮笑肉不笑的謝絕。一時落選者怨聲載道,若不是孟自在口才了得手腕溫柔,怕是已掀翻了試劍堂。


    孟自在擦了一把汗,憂心道:“敏之,這個……我看也差不多了,卻不知下一輪麵試你待如何?小師弟還有十天便要出關,難道你要當真塞給他一個媳婦兒不成?到時候他發怒,我可顧不得你……”


    賀敏之好整以暇,抿了一口桂花蜜,方道:“急什麽?你我一根線上的螞蚱,十三若是知道了這件事,你也跑不了。”微微一笑:“下一輪嘛……把他們身家再刮一刮,刮幹淨了,就說聶大俠一心求武道,暫不想成親,各位的嫁妝拜帖都留著,等過幾年再說。到時候她們恨也隻能恨十三,跟咱們可半點關係也沒有……不過,就得看五師兄的口風嚴不嚴實了,你漏了風,大家倒楣,不漏風,這事兒在十三出關前風吹吹就散啦,多好。”


    孟自在琢磨半天,終是一咬牙一跺腳,出門自去交代各師兄弟嚴防死守,斷不可泄露半點風聲。


    賀敏之悠然瞧了片刻禮單,盤算著這筆生意真是做得過,以後可以每年一度,倒是財源滾滾。正遐想了一會兒白銀黃金,隻聽外麵眾女聲音戛然而止,心中不由得暗讚孟自在手段漂亮,隻這麽一會兒,就壓服了數千隻鴨子。一時誌得意滿,正待起身收了那幅畫兒,突的隻聽一個脆嘣嘣甜生生的聲音道:“喂!那個要錢不要臉的!”


    賀敏之一抬眼,卻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粉妝玉琢的衝著自己嚷嚷,身邊還靜靜站著兩個漢子,不吭聲不吭氣,但眼中神光充足,太陽穴高高隆起,顯是高手。當下笑道:“這位小姑娘也是趕著來嫁人的?”


    小姑娘金環束發明珠為璫,一身嫩黃衣裙繡金纏彩,裝扮極是精致奢華,聞言毫不害臊,大聲道:“我來瞧瞧,瞧得上眼就先占了,以後挑一挑,選一個再嫁。”


    賀敏之不覺失笑,指了指畫像,道:“姑娘請看。”


    小姑娘背著手,煞有介事的在畫像前溜達了兩個來迴,頗為失望的搖了搖小腦袋:“這棺材臉大叔有什麽好的?我爹和十四叔還總是誇讚他……不過如此嘛。”


    粉嘟嘟的小臉轉向賀敏之,不禁染上一層桃花瓣兒紅:“你貪財的毛病雖然很討厭,但長得真是好看。”認真想了想,下了決心:“我還是嫁給你吧!”


    賀敏之笑得一口蜂蜜水嗆在喉嚨裏,隻咳得聲音都抖了,良久逗她道:“姑娘,我身價貴得很,你嫁我可得花錢。”


    小姑娘鼻子一皺,櫻唇微撇:“呸!我爹說得沒錯,你就一錢癆!”


    賀敏之奇道:“你爹是誰?怎會告訴你這等混帳話?”


    說著仔細打量小姑娘,見她氣質雖華貴,眉目間卻輕巧俏生、雪中冰花一般,心中一動,走上前去一把抱起她,笑道:“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爹是誰。”


    小姑娘被他抱著,心裏高興,忍不住嘰嘰咯咯的扭著身子笑,卻道:“你猜不到!”


    賀敏之點了點她的俏鼻子:“我猜到的話,你爹爹就欠我一百兩金子,好不好?”


    小姑娘勾著他的頸子,叭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好呀!反正我以後是要嫁給你的,我家的錢可不都是你的?”


    賀敏之苦笑著擦去臉上口水,道:“你這脾氣,倒跟你爹一模一樣。你姓傅,你爹是傅臨意,你娘是方開謝,嗯,你小名叫做小魚,對是不對?”


    小姑娘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使勁掙脫開賀敏之的懷抱,站在地上,垂著頭深深歎了一口氣:“你果然猜得到,唉……十四叔說你猜得到,我爹還不信,跟他賭了一壇酒,現在好啦,爹輸給十四叔一壇酒,輸給你一百兩金子,爹會被娘罵死的。”


    說到十四叔,驀的想起一件事,拖著賀敏之的手,道:“我十四叔也來啦,正在外麵跟畫上的板臉叔叔聊天,你要不要去見見他?求他把我許配給你,好不好?”


    賀敏之一聽她十四叔來了,已是驚心,再聽得十四叔正跟畫上的叔叔聊天,當真是翻開八片頂陽骨、一桶冷水澆下來,登時五雷轟頂,嚇得魂飛魄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條胳膊被傅小魚搖得幾乎斷掉,方才迴過神來,啞著聲音道:“你說……那個畫上的叔叔也在外麵?”


    傅小魚尚未開言,隻聽門口一人道:“小師弟方才的確在外麵。”


    這個聲音低沉而渾厚,說不出的優雅好聽,賀敏之轉眼看去,不由得慘唿一聲我命休矣。


    門口正正的立著兩個人,一個正是方才說話的傅輕塵,一個冷著張俊臉,不是聶十三卻又是誰?


    見賀敏之張口結舌,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傅輕塵不由得微笑道:“敏之,好久不見,怎麽見到我竟歡喜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賀敏之隻顧看著聶十三,再沒了飛揚得意,半響澀著嗓子,勉強笑道:“十三……你,你怎麽出來了?你不是閉關麽?”


    聶十三哼的一聲,緩步入室,卻不迴答。


    傅輕塵搖了搖頭,道 :“閉關隻為參悟,一旦有所悟,自會提早出關。”走近前去,很愉悅的打量賀敏之的臉色:“小師弟這關出得好。外麵鶯聲燕語,已是春光明媚啊!”


    賀敏之琉璃清水也似的眸光輕轉,求助般看向傅輕塵,道:“十四舅父……你怎麽也來了?”


    傅輕塵牽過傅小魚的手,道:“聶十三比武招親,天下轟動,我剛巧微服來這附近,就順便帶小魚來見識見識,湊湊熱鬧。”


    賀敏之心中正暗恨這狐狸火上澆油,一旁聶十三已是滿臉陰霾,道:“沒熱鬧。所有禮品一律退迴,孟師兄挨家道歉,半年不得迴山。至於你……”黑黝黝的眸子凝視賀敏之,從齒縫裏崩出幾個字:“給我等著。”


    賀敏之往後退開幾步,坐倒在椅子上,又是傷心,又是害怕,傷心的是,一番興師動眾,好容易賺了些許銀錢,這一來統統全都長了翅膀飛掉,真是剜心刺骨的痛啊!害怕的卻是聶十三不知要如何辣手懲治,此次自己訛詐錢財,便是送交大理寺,想必也逃不過一頓板子,何況落入聶十三這頭猛獸的利爪?一時萬念俱灰,以手遮眼,簡直不想活了。


    傅小魚興高采烈:“十四叔!我瞧中了這個錢癆大哥哥,你讓我嫁給他好不好?”


    傅輕塵微笑,聶十三無語,賀敏之卻是眼前一亮,拉過傅小魚,笑得格外深情專注:“小魚,我陪你迴玉州,送你到你爹爹身邊,好不好?”


    傅小魚大喜,跳上賀敏之的膝蓋摟著頸子一邊親一邊大聲宣布:“好極了!你陪我迴家,我不要十四叔。”


    賀敏之輕輕抱著小姑娘柔軟的身體,想到玉州墨涼鎮半舊的院落,那裏點點滴滴的少年時光,不由得悠然神往,低聲道:“那就去玉州,玉州有個最好的地方,叫做墨涼鎮,你一定沒去過……還有一條燕子河,裏麵的魚最是鮮美……”


    聶十三見他眼神清澈而幽深,已明白他的心意,沉吟片刻,柔聲道:“我陪你去。”


    傅輕塵的笑容有些孤落缺憾,歎一聲相逢恨晚,終是融不進這兩人的小小世界中去,除了看開別無他法,當下灑然一笑,道:“那小魚就托付給小師弟和敏之了。我還有事,得趕著迴靖豐。”


    聶十三從賀敏之手裏抱過小魚,道:“我們送師兄下山。”


    傅小魚年紀小小,卻頗有主見,不愛聶十三的棺材臉,張著胳膊扭來扭去的向著賀敏之叫喚。


    賀敏之想接過,卻被聶十三冷冷一眼刺得不敢動作,心虛之下,隻低著頭跟在身後,送傅輕塵下得山去。


    傅輕塵腳步甚慢,似頗為留戀這山光春色,一旁賀敏之與聶十三時有眼神話語,盡是心有靈犀的一點即透。


    賀敏之本就七竅玲瓏心,知往事不可追,隻能盡人事彌補挽迴之,因此一路緩緩行來,窺其顏色,談笑風生,妙語如珠,指點群峰,走到山腳處,見聶十三的臉色已是稍微好看了一點點,不過就這一點點,足以讓賀敏之長籲一口憋著的氣,想來這次生財之事,最多也就床上滾上三滾,就能不鹹不淡不痛不癢的了結了。計較已定,忍不住嘴角上翹,琉璃目漾出幾分狡黠得意來。


    傅輕塵看在眼裏,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好意提醒聶十三:“招親一事,小師弟風流倜儻遍傳江湖,更博得生財有道之名,真是……白鹿山都增光生色不少。”


    聶十三劍眉微立,賀敏之已苦著臉道:“十四舅父,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快些啟程。江山萬裏大事無數,我們這點兒芝麻綠豆的小事,還是不勞操心啦。”


    聶十三卻謝道:“多謝師兄提點,隻時日還長,敏之這事,倒不急於一時。”


    傅輕塵頷首,是啊,日子還長,賀敏之總會在聶十三身邊,漫看青山綠水,笑言月落參橫,自己雖不能與之相處相伴,卻能遙遙知曉他一切平安,終是福分。


    賀敏之聽得不急於一時,卻雷轟電掣般,一顆心隻驚得碎了。需知聶十三年歲愈長,愈是深不可測、高山仰止,這一句不急,想必之後的嚴刑峻法定會比當即脫了褲子打屁股還要殘忍百倍。驚駭之下,牢牢拉住傅輕塵的袖子:“十四舅父……你……我,我跟你去靖豐住幾日吧!”


    傅輕塵一震,凝望他片刻,喟歎般柔聲道:“敏之啊……你人跟我去了,心必定還是留在這裏……”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把他推入聶十三懷中:“小師弟怎會舍得認真罰你?”行開數步,迴頭看了夕陽下身影重疊的兩人一眼,方大笑著離去。


    賀敏之揉了揉眼睛,似要揉去那種酸澀之感,悶聲道:“十四舅父很是孤單。”


    聶十三在山林柔和的春風裏,輕吻了他的眼睛,道:“待咱們去過玉州,便去靖豐瞧瞧他吧。”


    小魚在聶十三懷裏,仰著臉兒清楚的看到了這個吻,卻默默凝視不出一言,澄澈的眼睛裏,隻有無法言傳的感動和朦朧萌生的羨慕,覺得這樣的神仙眷侶,以蒼山為靠,以互相為伴,充盈其間的愛和暖,竟在這輕輕一吻中坦蕩無遺,一時隻看得小小的一顆心柔軟如春泥,一粒叫做愛的種子已牢牢植根其中。


    看傅輕塵的背影消失,聶十三一手抱牢傅小魚,一手牽著賀敏之:“迴去吧,一個月後,咱們去玉州。”


    賀敏之點點頭,想了一想覺得不對勁:“為什麽要等一個月?”


    聶十三冷冷一笑:“你說呢?”一把抓住轉身欲跑的賀敏之,微低了頭,在他耳邊溫熱的唿吸著,聲音輕而危險:“你這一個月,休想能起身。”


    舌尖輕輕在耳蝸裏旋了旋,賀敏之腿軟之餘,驚唿一聲,卻是連耳根都紅了個透。


    傅小魚在瓶子峰頂住了已有三天,住得很是樂不思蜀。每天清晨聶叔叔都會抱著自己像神仙一樣飛下峰頭,白鹿山是個很好玩的地方,很多叔叔伯伯,還有幾個很漂亮的神仙阿姨,都很喜歡自己。


    但自從那天迴來後,就再沒見過自家漂亮的錢癆哥哥,小魚頗有些擔心,但她可不是莽撞的傻姑娘,知道那天聶叔叔對錢癆哥哥的臉色很不好看,自然是不能跟他打聽錢癆哥哥的下落,沒準兒就是他把錢癆給關起來甚至殺掉了,所以小魚決定午睡時間偷偷摸摸去慎憫院拯救自家的錢癆丈夫。


    這天中午,小魚本該在午睡,卻躡手躡腳走到慎憫院內,側耳一聽,隱隱聽到有賀敏之說話的聲音傳來,大喜之下,心口撲騰撲騰的跳著,悄然到了屋外,踩著窗下一塊石頭,趴著窗戶往裏看去。隻見臥榻之上,賀敏之白衣散發,濃密如扇的長睫略垂,正伏在聶十三腿上翻著一卷書,偶爾隨口點評兩句,一種骨子裏的風流清致之氣參雜著稍顯慵懶的姿態,襯上聶十三的劍氣縱橫勢若江河,兩個人便是一幅畫,難以言傳的協調好看。


    聶十三的劍隨隨便便的放在塌前案幾上,手中也捧著一冊劍譜,臉色依然是百年老店福壽堂的棺材狀,那眉目間卻是比春風更暖,一時放下劍譜,從案幾上拿起茶盞,湊到賀敏之嘴邊,喂著喝上一口茶,賀敏之仰起下頜,含笑與他對視一眼,聶十三眼眸陡深,雙手抱起賀敏之,密密吻上那精巧豐潤的唇瓣,賀敏之竭力掙紮幾下,伸手指指窗戶,那窗紙上日影下,可不是映著個頭梳雙鬟的俏麗小腦袋正晃著呢,聶十三劍眉一軒,手指略抬,嗤的一聲輕響,一道指風過處,窗戶竹簾落下,遮住了一室綺麗濃豔。


    傅小魚嘟著嘴跳下石頭,一迴頭,但見滿樹桃花,灼灼光華。


    ——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劈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小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小菜並收藏大劈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