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血雙拐粟知機心知被人玩弄,惱羞成怒,雙拐一分,湧身墊步而上,口中如同破鑼似的叫道:“小子?放屁!”


    蕭銀龍彷若無事,端等雙拐將要沾實,不用劍尖劍身,隻是一反手腕,抖起劍柄上的墨綠絲穗,認定拐身一攪。


    “咧!”


    軟如棉,滑如膩的尺八長穗,竟將長短不一的“子母鴛鴦拐”纏在一起,如同打了死結捆好的一般,口中道:“你憑這點玩意,敢大言不慚,在摩天嶺撒野嗎?”


    吞血雙拐出招被製,大出意外,雙臂用力,猛向內收。


    然而,如同蜻蜓撼石柱,那裏抽動得分毫,隻掙得瞼紅脖子粗,神情緊張,也異常尷尬。


    另一個“量天無極”覃子友,眼看同伴被製,如同兒戲,雖也懍於蕭銀龍的奇絕內功修為,但可不能不冒死撲救。


    因此,不顧利害,一震“合金量天尺”叫道:“小子!你邪門!”


    手中量天尺,一式“直搗黃龍”,逕向蕭銀龍的“俞腎”大穴點到,怒極出手,力道不弱,認穴之準,猶其淩厲。


    蕭銀龍騰出一手,就待硬抓上去。


    白影一動,赤練一縷。


    裘若蘭笑著說道:“龍哥哥,這一個讓我試試,我是依樣畫葫蘆,不一定行!”


    赤紅的長穗飄動。


    嘶!唰!


    一飄,一纏,兩聲微響可聞,乾脆俐落。


    也不過是刹那間事。


    量天無極覃子友遞出的“合金量天尺”,再也收不迴來,一端雖然尚握在手上,另一端已被裘若蘭的赤紅劍穗繞了三繞,如同生根,牢實異常。


    他二人嬉笑之中,一個隨手而挽,一個劍未出鞘,竟把赫赫有名的三湘雙龍會五路靈官之二,製了個天大的跟鬥,可說是嚇人聽聞之事。


    不但“活僵屍”悵然沮喪,不知所雲,連摩天玉女趙麗君也目瞪口呆,楞然望著銀龍若蘭,心中暗暗折服,自歎不如。


    蕭銀龍麵呈冷笑,不經意的道:“怎麽,憑蕭某這一下子,夠留下你來吧?”


    吞血雙拐咻咻氣喘,臉色鐵青道:“這不算真章實學!”


    銀龍劍眉一掀道:“這算甚麽?”


    吞血雙拐毫不猶疑的道:“邪門外道,遮眼法!”


    蕭銀龍冷冷的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服的了?”


    吞血雙拐雙手還在使力,向內扯著雙拐,口中道:“爺爺一百個不服!”


    銀龍的臉色一寒道:“好!讓你見識見識!”


    說著,手腕一晃,劍身不震,劍柄一挽。


    “噢!”


    吞血雙拐原是用力內帶,劍穗一鬆,力道頓失,他的人卸力不及,蹬!蹬………連退了五七步,才算勉強站定,兀自立樁不穩。


    另一個“量天無極”手中兵刃被纏,情急拚命,騰出一隻毛茸茸的手來,迎麵向裘若蘭的胸前抓去。


    這一爪“金豹獻爪”,既猛惡,又輕薄。


    裘若蘭粉麵一紅,怒泛心上起,手腕用力,沉勢將劍穗一卷,猛向側抖,口中更嬌叱聲道:“賊子,放肆!”


    “嘎”


    驚天動地的一叫。


    “量天無極”的“合金量天尺”雖然仍在手上。


    但是,他的人頓感如同被陣狂風卷起,平地飛起三丈,直向林子外摔去。


    “噗通!”


    撞在一棵合圍的杉樹幹上,反彈而迴,跌在林中。


    “哇!哇!”


    噴出兩口鮮血,眼中金星亂冒,跌了個狗吃屎,半晌爬不起來。


    吞血雙拐勉力收攝心神,一指“活僵屍”怒道:“四當家的!我們是應邀而來,正主兒反在那袖手旁觀,看五路靈官的笑話嗎?”


    活僵屍如夢初醒,十指如戟,楞楞的道:“呃!與這小子拚上了!”


    他喝聲雖厲如兇神惡煞,但麵色緊張萬分,躑躅不前,露出怯意。


    蕭銀龍冷哼一聲:“拚命?那容易!”


    一言未了,人影疾閃。


    鐵掌雙環震關東趙德遠、鐵羅漢趙德彪兄弟二人連袂而至,同聲道:“寨內群賊已經授首,龍弟弟!打發了他吧!”


    他二人說著,就待揚環揮錘而上!


    裘若蘭被“量天無極”輕薄的一招,已引起滿腔怒火,飄身亮劍,攔住了趙氏兄弟,搶在銀龍的麵前道:“這三個算我裘若蘭的!”


    說時,粉麵鐵青,赤晶劍抖起一派匹練似的光芒芒一招“煉石補天”直取吞血雙拐的麵門,橫掃活僵屍的肩胛。


    裘若蘭怒極出手,準確不差分厘。


    活僵屍雖明知裘若蘭手中的赤晶劍不是凡品,一定犀利異常,但是,他因“僵屍爪”專門抓人兵刃,招數施用慣了。


    迎著劍光抓去!


    “啊呀!”


    十指齊被削掉,血脈連心,娘天爺地的吼叫一聲,帶起一片血雨,連滾帶爬的狂奔而去。


    裘若蘭啐了一聲:“呸!不堪一擊的匹夫,專門來丟人現眼來了!”


    吞血雙拐持仗著拐粗力沉,勉力化了一招,但飄起的衣衫,也被若蘭劍風掃及,生生的削下一大片來。


    量天無極從地上一滾,掄起“合金量天尺”,直砸若蘭的膝蓋。


    裘若蘭怒叱一聲,一抬腳,口中道:“嗯!你做夢!”


    菱尖揚起一陣勁風,不偏不移,踢個正著。


    可憐,“量天無極”覃子友,真正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死在婦人的鞋尖之上,一顆頭顱踢去了一半!


    鐵掌雙環震關東趙德遠,也不過是驚於若蘭功力之勁,暗自讚歎而已。


    那鐵羅漢趙德彪本是個渾人,舌嬌久伸不下,半晌才深深的出了口氣,神情如呆的道:“我的天!這一腳怎會有這大的力氣,日後誰娶了你,可真得小心!”


    他本是個天真未鑿的憨性情,言語完全無心。


    但是,裘若蘭的一張粉臉,不由噴血一般的紅,隻是抬不起頭來。


    蕭銀龍生恐他衝撞了裘若蘭,羞壞了小師妹,隻顧焦急,可沒法搭腔。


    鐵掌雙環震關東趙德遠的臉色一沉,喝道:“老五!你滿嘴胡言亂語說的甚麽?”


    鐵羅漢不明就裏,仍舊若無其事的嘻嘻哈哈的道:“嘻嘻!我說裘姑娘這一腳厲害,日後嫁……”


    鐵掌雙環震關東的紫膛臉一肅,沉聲道:“你好大膽!怎的口沒遮攔!”


    此時,吞血雙拐粟知機已不顧“量天無極”覃子友的屍體,沒命的開溜。


    摩天玉女趙麗君搶上前來,叱道:“五哥!看我告訴媽罰你跪上一天一夜。”


    鐵羅漢趙德彪舌頭一伸,做了個鬼臉,噘著嘴道:“七妹!為甚麽?我又沒招惹誰?得罪誰?”


    摩天玉女趙麗君真是又好笑,又好氣,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向若蘭盈盈一禮,含笑道:“蘭妹妹!我五哥生成這個憨傻勁!你可別見怪!”


    裘若蘭隻好紅著臉道:“都是一家人了,怎會?”


    她想到“一家人”這三個字,不由又是一陣嬌羞,粉頸低垂。


    摩天玉女趙麗君,並未意會到此類細節,已轉麵向鐵羅漢道:“你去把李執事背起,我抱了華妹妹,同迴後廳未燒去的地方,交給媽,或是由大哥去發落!”


    鐵羅漢趙德彪一楞道:“李執事受了傷?牟姑娘也受了傷嗎?”


    摩天玉女趙麗君道:“你少問!照辦就是!”


    鐵羅漢又做了個鬼臉,搖頭顛腦的嘀咕道:“奇怪!問也不叫問!”


    說著,隻是向李執事走去,果然不問來風去浪,解了他的綁,背了起來,大跨步地匆匆就走!


    此刻,裘若蘭早跑到雪地飄紅牟嫻華身側,低頭看她昏沉沉的,左臂血肉模糊,皮開肉綻,慘不忍睹,不由珠淚滴滴而下,轉向銀龍道:“龍……師兄!牟姐姐穴道被點過久,有沒有妨礙?”


    蕭銀龍也皺著眉歎道:“我也不懂!”


    摩天玉女趙麗君道:“先前我怕她怒火攻心,又恐她見我力鬥三個老怪,便會苦掙著伸手相援,所以在龍弟弟止了她的血穴之後,又輕點了她的睡穴,諒無大礙!”


    鐵掌雙環震關東趙德遠,乃是久走武林之人,上前一看道:“牟姑娘雖是外傷,但血路全斷,元氣受損甚烈,又加閉穴過久,新斷的血管脈路已失去了再生之機,人可無恙,可是,這條手……”


    他不忍說下去,但神色愴然欲淚。


    摩天玉女趙麗君聞言,粉麵變色,迫不及待的道:“二哥哥!那是我害了她?”


    鐵掌雙環震關東道:“這卻又不是,若不是閉了她的穴道,隻怕她不能靜下心來,引起血管爆裂,氣路齊開,真元不能再聚,也許連命也保不住,所以權衡利害,卻算七妹做對了!”


    蕭銀龍此時心如刀割,無從發言。


    因為,雪地飄紅牟嫻華,是自己出道以來最先交遊的紅粉知己,由她,才認識了“雪天三友”,引起自己一連串的奇遇,迴想牟嫻華對自己一往情深,體貼入微,自己沒有半點作為報答,如今……


    他想著,不由虎目之中滴下幾點英雄淚來。


    自古道:丈夫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有人說:男子漢,大丈夫,死也不會流淚,殊不知,若真是那樣,便稱不起是英雄好漢了。


    因為,人之至情動處,喜、怒、哀、樂、愛、惡、欲,這個七情之關,必定是自然流露,若是遇到真正傷心之處,也不露半點真情,未免是鐵石心腸,絕情寡義,最少是矯揉做作,過份的陰沉,算不得爽朗豪邁。


    卻說蕭銀龍這一傷心,一旁的若蘭、麗君,卻不自覺的隨著落淚。


    鐵掌雙環震關東歎了口氣道:“七妹!抱起牟姑娘走吧!”


    摩天玉女雙臂抱起軟搭搭的雪地飄紅牟嫻華,站了起來。


    蕭銀龍悻悻的道:“叫我怎麽向金煙袋富老哥哥交代呢?”


    說著,隻是搓手頓足,挖耳搔額。


    裘若蘭自己雖然悲傷,但卻怕蕭銀龍急壞了身子,忙勸慰著道:“凡事前生注定,也無可奈何,這傷勢究竟是甚麽人的毒手,以牟姐姐的功力,何至於就……”


    摩天玉女不由粉麵一紅。


    鐵掌雙環震關東也問道:“七妹,這傷勢不像大力手法,到底是……”


    摩天玉女的臉,更加飛霞流丹,呐呐欲言又止,羞怒兩兼。


    蕭銀龍不由歎息一聲道:“慚愧!見了媽再說吧!走!”


    他一言初了,雙臂後抖,掌勢微按,人已一穿出林。


    摩天玉女趙麗君不再窘在那裏,一彈腳尖,弓腰躍起,隨後而去。


    接著,裘若蘭不知就裏,對著他二人的身影略一楞神,也疾射出林。


    鐵掌雙環震關東前思後想,已有了些端倪,心想:莫非李執事對牟姑娘心懷不軌,不能遂願,就暗下毒手!


    “嗯!是的!”


    他自認經驗老到,人情練達,意想所料不錯,急忙跟蹤三人,自向後寨射去。


    此時,天色大明。


    火勢已被撲滅下去,隻有未燒完的斷柱頹梁,冒著陣陣濃煙,餘燼有時爆個火花,一閃而滅。


    往日的畫楝雕梁,已成了一堆斷牆頹壁碎瓦殘磚,加上屍體的焦臭衝天,令人作嘔,更增慘象。


    一場熾烈火熱的惡鬥,到頭來,落得這等下場。


    鐵山八怪等來人,固然是死傷狼藉,剩下少數餘黨鍛羽而去。


    但是,勝方的摩天嶺,何嚐也不是一片淒涼,無限創痍呢?


    隻剩下後寨有兩間房子,在大戰之後,依然存在,但是,煙薰火燎,也已麵目全非,殘破不堪。


    此時趙老太太居中而坐,麵色凝重。


    逍遙羽士趙德明長衫飄飄,垂手侍立。


    老三賽爾敦趙德謙,左手抱著護手雙鉤,右臂用白布緊裹,掛在頸子上,分明是帶了傷了。


    猛金剛趙德祿血眼通紅,倒提著狼牙棒疲憊不堪。


    另一旁的趙氏五媳,其中的三位麵色均呈焦黃,似乎內傷未複。


    小溫侯趙德俊,一見蕭銀龍落下,緊上幾步,出了大廳,迴頭向自己的母親道:“媽!龍弟弟來啦!”


    說著,人已迎出廳下石階。


    趙老太太也從坐位上站了起來,緩步向大廳口走去。


    一眾兒媳,也如眾星拱月,隨在老太太身後迎了上來。


    蕭銀龍一見,急忙搖手,一拉小溫侯的手,搶上石階道:“媽!你勞碌了一夜,坐著吧,何必……”


    趙老太太不由悠然一聲長歎,無限感慨的道:“摩天嶺數十年的基業,不料一旦毀於半夜,不是你身懷絕學,力斃群惡,恐怕連我這條老命,也就此了結!”


    老人家不由悲從中來,說得老淚縱橫。


    逍遙羽士等全是默然低頭,不敢插話。


    蕭銀龍一見,忙的扶著老太太歸坐,口中道:“武林人就是在刀尖上過日子,媽為何又想到這些!”


    老太太道:“蘭姑娘與麗兒呢?”


    院子裏飄下了摩天玉女趙麗君與裘若蘭。


    兩人雙雙應道:“媽!我們來啦!”


    趙老太太一見雪地飄紅牟嫻華被女兒抱著,從座位上又霍然而起,急衝上前,慌慌張張的道:“牟姑娘怎麽啦?啊!她怎麽啦?”


    小溫侯趙德俊比別人更加焦灼。


    他找來一幅毛茸茸大豹皮,鋪在地上。


    摩天玉女趙麗君將雪地飄紅牟嫻華,放平在豹皮之上。


    裘若蘭彎腰一並右手食中二指,點開了牟嫻華的穴道。


    雪地飄紅牟嫻華的身子一抽,柳腰扭動,哼了一聲,喃喃的道:“哎喲……疼煞……”


    趙老太太眼睛連眨,麵色凝重,向逍遙羽士怒道:“快取我‘還魂接骨丹’來,盡避楞著幹嗎?我們對得起雪天三友嗎?”


    她這一發脾氣,兒媳們全都肅立鵠候,不敢則聲。


    逍遙羽士趙德明躬身唯唯應是,忙走向後寨去取傷藥。


    趙老太太沉著臉向摩天玉女問道:“麗君!這是誰有此功力,居然把牟姑娘傷成這樣?”


    摩天玉女趙麗君聞言,心中有千萬委屈,無法傾訴,一撲倒向媽媽的懷裏,“哇!”的一聲竟然大哭起來。


    趙老太太不由愣然不解道:“麗兒!你這是怎麽啦!”


    此時,廳外忽然大聲喊道:“七妹!你們早來了!我是繞道來的,你們是輕功太好,把我累死了!”


    喊著叫著,鐵羅漢趙德彪腰裏插著一對八角槌,肩上背著李執事,也不看廳上眾人的麵色,嚷著進來,把李執事“噗通!”一聲丟在地上,喘著氣道:“哎,好重!死人似的!”


    趙老太太一見他又背了個人來!一時不知是誰,卻道是受傷的甚麽人,問道:“德彪!又是……”


    蕭銀龍劍眉一挑道:“媽!他就是毀去牟姑娘一條手臂的人!”


    老太太尚未答言,廳上人影雙飄。


    小溫侯一亮懷中的銀戟,口中喝道:“哦!好賊子!”


    鐵羅漢也拔出銅錘,罵道:“早知道,在中途我就毀了他!”


    兩人全都撲了過去,銀戟銅錘雙管齊下。


    蕭銀龍飄身而前,雙臂左右一分,攔住了二人的招式,口中叫道:“且慢!等媽把話問明白!”


    說完,又轉臉向趙老太太道:“媽!牟姑娘的傷,就是他幹的好事!”


    趙老太太聞言,推開懷中的摩天玉女,趨前一步,不由麵露驚疑,望著地上的李執事,不解道:“他?憑他能把牟姑娘……”


    蕭銀龍怒火從眼中外冒,雙目梭光如電,探臂解了李執事的穴道,沉聲道:“姓李的!你把事情的真相,一字不漏的說給老太太聽,若有半句虛假,小心我活活的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李執事戰戰兢兢,隻顧對著趙老太太叩頭如搗蒜,像小雞吃米一般,眼淚鼻涕一齊流,口中哀求道:“小的該死!老太太開恩!”


    趙老太太一手執著拐杖,一手攏了攏鬢邊的白發,壽眉緊皺。


    她因見蕭銀龍臉上的殺氣騰騰,口中的語調絲毫沒有緩頰的餘地,料定這其中大有文章。


    因為,以蕭銀龍氣度恢宏,舉止溫雅,設若沒有特殊的情況,絕不會以客位之身對摩天嶺的屬下這等如對寇賊。


    她年過古稀,多在江湖上打滾,甚麽事情沒見過,再就自己女兒大哭的一方麵參證已料到了十之八九。


    但仍然問道:“李執事!你照直說吧!稍有轉機,就念你隨山多年,自會饒你一死!”


    李執事這時如何敢有半句虛言,叩頭道:“小的一時糊塗,自作多情,暗地裏熱戀著七小姐,所以……”


    他言及於此,那廂五個媳婦、妯娌們大吃一驚:鐵羅漢咆哮如雷,罵道:“好王八羔子!癲蛤蟆……”


    趙老太太神色不寧,拐杖一欄鐵羅漢道:“讓他說下去!”


    李執事戰抖著,一層一層的說下去。


    摩天玉女趙麗君如淚人兒一般,伏在太師椅上,花容戰抖。


    老太太的臉色大變,口中咬牙有聲。


    小溫侯一邁蕭銀龍的攔勢,白影穿處,但聽“啊呀”


    李執事已昏倒在血泊裏。


    小溫侯趙德俊,右手食中二指,已夾著一個血淋淋的眼珠,咬牙切齒的道:“小子!你瞎了眼!以下犯上,六爺饒了你,閻王也不饒你!”


    李執事的一隻左眼硬生生被小溫侯挖了出來,痛澈心腑,怎受得了,在地上翻翻滾滾,如同殺豬似的吼叫,四肢亂彈。


    鐵羅漢被蕭銀龍攔住,闖不過去,眼見小溫侯挖下眼珠,急得隻推銀龍道:“你太不公平,六弟挖了眼珠,我要挖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小溫侯此時眼中冒火,聞言大聲道:“對!五哥!這句話算是說對了!”


    說著,彎腰在靴筒之間,嗖的一聲,拔出一柄牛耳撥風解腕刀來,就要動手。


    鐵羅漢可急了,一麵離開銀龍,一麵叫道:“六弟!他的心是我的,你可不能搶去!”


    趙老太太手中拐杖一砸地麵,廳上的水磨石磚竟被拐杖插進半尺,麵上肌肉戰巍巍的道:“把這萬惡不赦的強盜拖出去,給我亂刀分屍!”


    一言未了。


    “嘎”


    血雨噴了小溫侯的滿臉。


    但他毫無所覺,手腕一送一鉤,牛耳撥風解腕刀,已深入李執事的胸膛,“嘶!”小溫侯挑刀後退,刀尖上已多了個茶杯大小的人心,兀自熱騰騰的還在跳動著。


    他臉上殺氣衝天,將李執事的一顆心,就用刀挑著,送到雪地飄紅牟嫻華的身畔,口中低聲道:“牟姑娘!我已替你把那狗才的心摘下來了!”


    廳上眾人,此時心情都十分沉重,鴉雀無聲。


    雪地飄紅牟嫻華望著小溫侯的臉,感激的道:“六哥!德俊扮哥!小妹心感!唉!是我自己不濟,也不能全怪他!”


    說時,轉麵瞧瞧自己的一條左臂,珠淚再也忍不住了。


    此時,逍遙羽士趙德明已取來“還魂接骨丹”,由趙氏的五個媳婦動手,替她敷上,這才將她送到廂房中休息,五媳輪班看侍。


    摩天玉女與裘若蘭二人,更是不離左右,問茶問水。


    廳上的趙老太太,命人將李執事的屍體拖了出去,清掃乾淨,又分派六個兒子,集起一些部下,清除道路,看視火場撲熄餘燼。


    一眾去了之後,老太太才對著銀龍道:“龍兒!我原打算迴嶺來就辦你同麗兒、蘭兒的事,如今少不得要耽擱些時日了,想那司馬仲夫婦迴去料理善後,此時也未必妥當,媽媽我原想請他夫婦以為大煤,此時他也未必抽得出空來!”


    蕭銀龍不由玉麵一紅,囁嚅的道:“孩兒的事……還是……還是……緩一步吧!”


    趙老太太聞言,不由正色道:“難道這還有甚麽猶豫嗎?麗兒已把事對我說明,蘭兒的心事自不用說,諒你也是知道的!”


    這時,蕭銀龍心煩意亂,一心掛念著如何對“雪天三友”交代,那裏聽得進這些話,因此搭訕著道:“媽!這事非當務之急,你老人家休息著吧!”


    趙老太太見他憂心仲仲,料著此時說也無益,也隻好道:“你也去憩著吧!”


    蕭銀龍應了聲:“是!”


    他送走了趙老太太,望著地上尚未乾淨的血跡,不自覺的走向雪地飄紅牟嫻華的房裏。


    但見雪地飄紅蒙朧睡去,裘若蘭、趙麗君與五嫂碧兒,環坐在床前,有的麵前放著茶具,有的放著藥物,有的放著應用的汗巾手帕,全都凝神貫注的照顧著。


    裘若蘭一見銀龍進來,伸出一個手指在嘴上比了一比,示意叫他不要說話,免得吵醒了雪地飄紅。


    蕭銀龍頷首示意,看視了一下,隻好又走了出來。


    他無精打彩的迴了自己的房子,打坐調息了一陣,天色已慢慢的黑了下來。


    吃過晚飯,正待上床安睡。


    驀然小溫侯趙德俊快同飛鳥的一閃而入,迴手關上了房門,顯然事屬非常。


    銀龍一見,不由奇怪,問道:“六哥!有何見教嗎?”


    小溫侯望了望窗外,然後十分靦腆的道:“小兄有一事相托,龍弟弟,你務必代為玉成!”


    蕭銀龍見他說得煞有介事,更加不解,滿麵疑雲道:“六哥!甚麽事使你這等慎重?”


    “這……”


    小溫侯欲言又止,似乎不便開口,又有不得不說的神情。


    銀龍益覺事態嚴重,不由催促道:“你我誼同手足,還有甚麽不能說的嗎?”


    小溫侯一張白臉漲得通紅,嚅嚅的道:“我想……我想請……請你去對……對雪……牟姑娘……求……求……求婚!”


    此言一出,蕭銀龍大出意料之外。


    因為,照傷勢來看,雪地飄紅牟嫻華的左臂,殘廢已成定局,誰願去娶一個殘廢的女子為妻。


    雖然,雪地飄紅牟嫻華係出名門,乃是威懾武林名震江湖雪天三友的小師妹,然而以小溫侯趙德俊一表人材,身列七雄,怎會向一個徒有其名的殘廢人求親,難道以摩天嶺趙氏七雄的名望,還怕找不到名門淑女嗎?


    因此,蕭銀龍疑雲滿麵的望著他道:“六哥!婚姻大事,可不能兒戲,更不能憑一時感情的衝動,遺恨了終生的幸福呀!”


    小溫侯麵容一正道:“小兄何曾兒戲,乃出於至誠!言出由衷,龍弟弟,你何必多疑!難道說,你不願幫我這個忙?”


    蕭銀龍之所以憂心不釋,正是為了雪地飄紅救自己而斷送了一生幸福,他做夢也想不到小溫侯會有這個念頭。


    他想:六哥若是一片癡心,誠心誠意,這卻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一則可與雪地飄紅朝夕相聚,再則更不辱沒了她的一生幸福。


    但口中卻仍然道:“牟姑娘的一條手臂可算是殘廢定了呀!”


    不料小溫侯趙德俊早接著道:“是呀!所以我請你趁著她還不知道的時候去向她說,免得她以殘廢推辭,多費唇舌!”


    銀龍不由奇怪的道:“那是為了甚麽?”


    小溫侯趙德俊急道:“不為甚麽?”


    “六哥是為了她受傷在李執事手上,要……”


    “不是!”


    “是為了她替摩天嶺助拳而傷,不好意思!”


    “不是!”


    “怕雪天三友找岔?”


    “都不是!”


    “是為了……”


    “龍弟弟,不要追根尋底,隻要你替我去說!”


    銀龍見他十分認真,而且十分焦急,皺起眉頭道:“不知媽的意思如何?”


    小溫侯趙德俊連連搖手道:“這一點請放心,絕不會有問題!”


    蕭銀龍道:“怎見得呢?”


    小溫侯似乎十分樂觀,有把握的道:“媽對我弟兄的婚事,向來采取放任主張,斷然不會反對!”


    銀龍見他意態懇切,心中十分感動,隻好點頭道:“我答應你,今日天色已晚,明天隻要牟姑娘的傷勢好轉,我一定去為你說項。”


    小溫侯欣然而喜,長揖到地,紅著臉說:“小兄這裏先謝了!”


    銀龍不由嘻的一笑道:“成不成尚在兩可之間,六哥的禮,卻不要謝媒太早。”


    小溫侯聞言,正色道:“龍弟!小兄之意甚堅,事在必成,無論如何要為我盡力!”


    他說完,一推房門閃了出去。


    但是,又匆匆的迴到房內道:“牟姑娘所受乃是外傷,明日晚間也許除了手臂知覺失去之外,就算大體痊愈,這事可要在她發現手臂廢去之前去提!”


    蕭銀龍頷首微笑。


    小溫侯走了之後,蕭銀龍不由感到愛情感人的偉大。


    他已體認到小溫侯所以出此,乃是為了純潔的真愛,不是一時的衝動,更不是由於知恩圖報,或是同感憐憫。


    這一夜蕭銀龍在心裏盤算著,天明之後,如何向雪地飄紅牟嫻華進言,又想到今後知己變成一家,其樂融融可知。


    想來想去,隻到天色將明,才和衣凝神調息。


    寶運一周,已是日上三竿。


    蕭銀龍梳洗之後,去向趙老太太請安,順便把小溫侯昨夜之事對老太太說明,看看她的意見及反應。


    誰知老太太麵有喜色,笑著道:“那敢情好,六小子這番心,可說是深得我意,這樣不但可完成他愛牟姑娘的一片真心,也可以上告雪天三友,聊贖摩天嶺的罪孽,牟姑娘也有安身立命的歸宿,你與牟姑娘誼屬知己,是最好的大媒,龍兒!快去吧!”


    老太太說完,又連連揮手道:“你這就去,我已在天亮時看過了她的傷勢,身子已算大致複原。”


    蕭銀龍笑道:“孩兒這就去,憑三寸不爛之舌,也許牟姐姐是要變成六嫂嫂了!”


    趙老太太也被他這句話逗笑了,點頭道:“但願如此!”


    蕭銀龍興衝衝的到了雪地飄紅牟嫻華的房內,見裘若蘭正在替牟嫻華梳頭。


    她一見銀龍進屋,笑著道:“你來得正好,陪著牟姐姐談談,我去看藥熬好了沒有!”


    裘若蘭說著,紮好了牟嫻華的秀發逕自去了。


    此乃大好良機,蕭銀龍怎肯放過,兜頭長揖到地,笑盈盈的道:“恭喜牟姐姐!”


    雪地飄紅牟嫻華不由秀眉一皺,望了望自已被白絹纏著的手臂道:“恭喜?你為我的殘廢恭喜嗎?”


    銀龍忙正色道:“殘廢?不會,而且我的恭喜,是另有原因!”


    牟嫻華越發不解睜大一雙眼睛道:“另有原因?”


    銀龍道:“是的!我要向牟姐姐討杯喜酒喝!”


    雪地飄紅牟嫻華的臉色突變,但轉瞬之間又恢複了寧靜,淡淡的道:“喜酒?誰的喜酒?”


    蕭銀龍就著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一本正經的道:“姐姐的喜酒!”


    牟嫻華的雙目一轉,不知是喜是憂,並無羞容,大大方方的問道:“哦!我與誰?”


    銀龍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的道:“六哥,小溫侯德俊!”


    接著,他把趙德俊對她的愛慕之情,以及趙老太太的欣喜之色,一字不漏的說了個滔滔不絕,娓娓動聽。


    說完之後,兩眼落在雪地飄紅牟嫻華的臉上,等她的答覆。


    不料雪地飄紅臉色一陰一晴,一陣紅,一陣白,聽完之後,望著麵前掛的一麵亮晶晶的銅鏡,呆在那裏,久久無言。


    蕭銀龍看不出她在想些甚麽,追問一句道:“牟姐姐!你的意思……”


    雪地飄紅牟嫻華一搖右手,攔住了蕭銀龍的話,反問一句道:“你來替我做月下老人?”


    銀龍楞楞的微笑點頭。


    牟嫻華未語先是盈盈一笑,但笑得十分不自然,遂又慢條斯理的道:“你的好心,我很感激,趙家母子的心意,我更加難忘,不過終身大事,也不是一句話就可作定的,你容我今晚想一夜,明天一早答覆你如何?”


    蕭銀龍料不到會這等容易,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先一夜想好的一大堆勸慰之辭,此時反而無從說起。


    但是,雪地飄紅牟嫻華爽快乾脆,還有甚麽可說的呢?


    此時,裘若蘭捧了藥,趙麗君捧了參湯,已進了房來。


    銀龍也就低聲道:“牟姐姐!明天早上我再來看你!”


    不知怎的,牟嫻華眼睛有些濕潤潤的,像是要哭,但終於轉過麵去,口中隱隱的應了一聲:“好的!龍弟弟!再見!”


    蕭銀龍連忙將此事告知了趙老太太,又找到小溫侯,先報個喜訊。


    趙老太太同小溫侯都覺事有可為,成功的成份已有十之八九,皆自欣喜。


    一夜容易過,又是陽光耀眼時。


    銀龍起身正在洗臉,房門一推,裘若蘭、趙麗君雙雙驚惶而至,同聲叫道:“龍哥哥!不好了!你看!”


    蕭銀龍見她二人驚惶之色,丟下手帕,搶過若蘭手上的一頁花箋,還未看完,也不由麵色大變,連連的蹬腳道:“這是從何說起!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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