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辰上的是985大學,成績一流,學經濟,看模樣也是一副好學生。王釗就跟我說,這個唐曉辰將來出來肯定有出息。


    我那時候不知道他為什麽對唐曉辰關注那麽多。


    後來有一天,大概是我們住進去一個月左右,唐曉辰學校放假,周末就拉著我們說要不要四個人出去玩,到山裏放鬆一下。我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及答應,王釗就表現得十分興趣盎然:“好啊,趕巧兒好久沒出去透氣。想去哪兒?”


    唐曉辰就說想去哪兒哪兒,掰著指頭跟我們將規劃,說到哪裏落腳,需要準備什麽。他和邊野甚至打算帶上烤爐和食材,山裏有一片湖泊,到那邊以後還可以烤肉。


    “小月哥,我看你每天上班都挺忙的,這個周末方便不方便的呀?”唐曉辰問我。


    “你想去嗎?”我沒答話,把問題拋給王釗。


    “去唄,幹嘛不去。成天在家裏悶著,我都被你帶宅了。”王釗說道。


    於是這場外出加野炊就這樣敲定下來。周五晚上,我和王釗出去買食材,還有到山裏要帶的東西,一路無話。我開車,等到了地方王釗已經睡到天昏地暗,怎麽叫都叫不醒。還有起床氣。


    我無奈,隻好一人逛過商場又一人拎著一大堆東西……來迴跑了兩三趟才搬完。迴到車上時王釗還在睡。


    路上,等紅燈的間隙我接到了唐曉辰的電話。猶豫了一下,我鏈接藍牙公放,那邊傳來的卻是吊兒郎當的聲音:“哪兒呢?”


    我大腦當機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唐曉辰的男友,邊野。旁邊的王釗翻了個身,似乎被吵到,十分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哦,不方便啊?”那邊又說。


    “沒有的事兒。”我皺眉,對他語氣中調侃的暗示有些不爽,“什麽事?”


    “曉辰不小心弄翻了牛奶,茶幾上那個紙盒是不是你的?”


    我忽然有很不好預感:“紙盒怎麽了?”


    “濕掉了。”邊野道,“我沒打開,你看要不要給你趕緊打開清理一下。”


    “我`操。”我當時內心就崩潰了,“把紙盒裏牛奶倒出來,別打開,我自己迴來處理。”


    後半路我幾乎無畏罰單,一路超速,總算以最快速度趕迴家。王釗我還扔在地下室,也顧不上管了,直衝上來檢查東西有沒有問題。


    結果衝上來第一眼我就絕望了,那紙盒已經濕透,斜擱在陽台上風幹,上邊一片白色水漬,應該是牛奶留下的痕跡。


    我走過去,心懷最後一點希望打開盒子。這裏麵的東西,說重要不重要,要去無所謂,也絕對不是無所謂。那是我一年來的繪畫手稿。有太監掉的商業稿,也有閑暇時自己畫的東西。本來今天從公司帶迴來是要收起來的,但還沒來及就被王釗扯著出去買東西了。現在看著紙盒裏那糊成一團,幾乎不能看的東西,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我迴到家,唐曉辰急忙趕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月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東西,我不小心碰撒的東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說話,捧著那紙盒子覺得特別糟心,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兩年裏的底稿都付之一炬的事實。


    王釗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了,非常不滿地拎著大小東西從地下室剛趕上來:“我說林月,你把我一個人留到車上什麽意思?下車不會叫我一聲嗎?還有這慢車的東西也不知道往上搬,就等著我來給你提呢是不?下去拿東西!”


    我沉默地沒有理會他,捧著紙盒子覺得有些頭疼,而唐曉辰一臉著急在我身旁,泫然欲泣。


    他疊聲對不起,跟王釗大概解釋了前因後果,又對我說:“小月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賠給你你吧?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多少錢?”


    “你賠得起麽?”情緒控製了我的頭腦,讓我一瞬間有些暴躁,口不擇言。


    “我`操。”王釗撂下東西走到我旁邊,一把躲過我的紙盒看了兩眼,“這不是上次你說不要的那堆廢紙嗎?你都不要了讓曉辰賠什麽啊?”


    “那對你是廢紙,對我可不是。”我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因為我這一句話,王釗火一下就起來了。這兩年他脾氣越來越不好,衝我說話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以至於現在他要發火的前兆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開口之際,下樓抽了根煙的邊野趿著拖鞋上來了,順手帶上門:“怎麽了?”


    現場火藥味極重,尤其是我和王釗。唐曉辰不知所措地杵在一旁,依舊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樣。


    “沒事。”我深吸一口氣,總算平靜點接受了現實。沒了就沒了吧,反正本來也不會是拿出去賣的東西。王釗說得對,這些東西除了對我來講,對別人都是一摞廢紙。誰會因為不小心毀掉了一摞廢紙而心懷愧疚呢?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不要你賠。是我不小心,以後東西不會往外放了。”


    我迴到房間,意料之內王釗並沒有進來。聽聲音,他似乎在外麵跟唐曉辰和邊野說不好意思,順便從樓下把東西往樓上搬。


    沒一會兒屋外就安靜了。


    有人敲了敲門,我沒應聲。


    門外的人於是說:“不反對,我就默認你讓我進門了?”


    我認出那是邊野的聲音,想了想對他說,進來吧。


    他也沒有真的進來,依靠在門框上看我,好幾秒種都沒開口。我以為他開口也是說,曉辰不是故意的,諸如此類。


    但是邊野隻是揚了揚手裏的煙盒,問我要不要下去抽一根煙。


    我知道他是好意,因為剛才他才剛從樓下抽過煙上來。眼下我也不想拒絕這種好意,因為我確實有點難受。我利落地披上衣服穿上鞋,在王釗拎著東西從地下室上來之前,和他到一層的空地上抽了根煙。


    我平時不是個愛抽煙的人,其實我們這行工作,天天捧著個數位板對著電腦屏幕,其實是十分容易至鬱的。抽煙的人太多了,猝死的人也不在少數。也是因為聽過太多此類消息,王釗才對我這種“宅”的生活方式深惡痛絕。


    其實我不宅。我每天朝九晚五去上班,周末還會到外麵去吃頓飯。隻不過更喜歡在家裏享受自己的閑暇時間而已。


    這個道理我後來才懂得。還是在聽到一個吃雞主播時的吐槽才恍然大悟。


    他說你喜歡一個人的話,他吃屎你都喜歡。你不喜歡一個人的話,他幹什麽你都覺得在吃屎。


    “想什麽呢?叼著根煙半天不點。”邊野打斷我的思維,湊過來給我點了把火,身子又斜斜地靠迴去。


    “在想明天還能不能順利野遊。”我說。


    邊野就笑,他拇指一撥彈了彈煙灰,交叉的腳尖點在地上:“你們買了那麽多東西,不去太可惜。至於曉辰那邊放心,他不是個記仇的人。”


    “我以為剛才我那麽說他,你會生氣。”


    “那的確是他不小心,難不成還要怪別人小氣量?”說著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叫我,“噯,那盒子裏……是畫什麽的嗎?”


    我告訴他,我從一零年開始做原畫這一塊,現在已經退居幕後,本本分分做個培訓機構的老師。邊野就好奇我為什麽不繼續做畫師。我跟他說,是非太多吧,而且也不穩定,太花費時間,還要受氣。


    他嘖了一聲,說你這外邊受氣,迴家裏還不能橫,還得受氣,要我他早不幹了。


    我當然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但我摸不清他說這話的態度。放在旁人,這話很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但不知為什麽邊野說出來,我就有種他真的在為我打抱不平的感覺。


    傾訴欲一下就出來了。


    我不像王釗,我不是本地人,這種同性的關係也基本不可能透露給朋友親人。基本上有什麽問題都是自己內部消化,沒有別人可以討論或給出建議。內部消化不了的時候,就一個人憋著。而一個人憋久了,就會出問題。


    可能是邊野看出我有話說,竟笑著支起身子,左手手心朝下,右手指尖抵住左手手心,衝我比了個停:“改上去了。不然曉辰和王釗要懷疑我們了。明天還有時間,不是嗎?”


    後來迴去以後我一直心神不寧。說不上來,我怎麽想怎麽覺得剛才邊野那番話不對勁。仔細體察,能嗅到其中一絲曖昧,若有若無。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可能是直覺過於敏感。


    晚飯過後我們各迴各屋,三個人都沒什麽精神。除了邊野——專心致誌到沙發前打開電視,開始打遊戲。


    我很疲憊,也沒有幹其他事的興致,把東西留給王釗收,洗澡換衣洗漱趴床一氣嗬成。


    等到晚上十點左右,王釗差不多拾掇完,也洗漱過,靜悄悄躺在床的另一頭。我沒睡著,他剛躺下時我就感覺到,但我也懶得動。我躺在床的最左邊,他躺在右邊。拉扯被子蓋上後,兩人中間甚至會留下一道透風的空隙。


    似乎是覺得冷,王釗往我這方向挪騰了點。


    他問我有沒有睡著。我望著窗簾上隱隱約約的月亮,沒說話。


    過會兒他也不吭聲了,沒幾分鍾就打起唿嚕,然後在我半睡半醒之際,一個轉身,長手長腳搭在我身上。


    我因為不爽推開了他。


    結果王釗就醒了。


    我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過會兒繼續響起唿嚕聲。


    但是他沒有,他坐起身按亮了床頭燈,問我剛沒睡著為什麽不著事他。


    “睡著了,被你吵醒的。關燈吧,明早起早。”我哄他。


    “你剛推我那一下就能感覺出來,你清醒著呢。”他冷靜地望著我,用手撥我的肩膀,讓我翻過身麵對他,“說吧,從迴來起就鬧脾氣,甩臉子給誰看呢?不就是曉晨弄糟你那堆稿紙,我又說了你幾句嗎?至於嗎?不冷不熱的幹什麽?”


    我的確迷迷糊糊快睡著,實在不想同他爭辯,像往常一樣繼續哄他:“明天要早起去郊遊,今晚別折騰了吧?他們倆都睡了,你小點聲。”


    也許是我困得睜不開眼的樣子不會騙人,他就這昏暗燈光打量我片刻,然後一言不發關了台燈。我再次轉過身去,以為這迴是真消停了,哪想到他過了沒一會兒,他長手長腳地又纏上來抱我。


    手掌從被子底下環保住我的腰,然後撫摸我的小腹和胸口。那意味越來越不對勁,眼見著就要撩開我的褲子往下麵鑽。


    我伸手按住他:“你幹什麽?”


    “幹你啊。”他笑得特別邪,腦袋也從後邊湊上來,在我肩膀磨蹭著。


    這一看就是發情了。


    我真是服了。


    “王釗。”這迴還我坐起來,特別認真對他說,“我現在真的特別特別困,今天忙一整天也很累,迴來還壞了東西,心情也不大好。你讓我好好休息一下,成嗎?”


    “你就是心裏不爽,跟我身上撒氣。其實我也沒想幹什麽,就是想試試你,果然連碰都不讓碰。真有脾氣,行。”王釗說完就轉過身不再多話。


    我知道他是生氣了,而且絕對是一覺起來不算好的那種。


    但今天我實在不想體諒他。我體諒他太多會,偶爾也想任性一次。


    後來迴想起來,或許這段關係最初的裂痕,在這時候就已經能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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